《冷夜》风动鸣

4、第 4 章

　　赤雲染 、 白雪飄死了。。。黃商子、 九方墀也死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生的悲喜恩怨最终都浓缩成了墓碑上的寥寥数语——玄宗已经名存实亡了吗？苍扪心自问。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逼迫他在午夜惊醒，他总是梦见从前的时光，那么真实的点滴过往——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清晰，他能梦见九方墀衣襟上针脚，赤云染额角上细软的发丝，甚至连金鎏影也操着他独有的语调在梦里似真似假地嘲讽他——玄宗已经名存实亡了！！！苍不得不这么告诉自己，他亲手埋葬了一个又一个同修，他镌刻墓碑上简短的文字，他安抚幸存者，他的心里承载了太多生死，太多的仇怨，他的压抑着，这种随时就会爆发出来的疼痛——
　　“弦首——”
　　然而他总是在即将崩溃的边缘被一声轻柔呼唤拉回到现实来，玄宗没有亡，玄宗还有翠山行，他还有翠山行。
　　所以苍还是苍、翠山行还是翠山行，只要他们存在还觉得自己是玄宗的人，他们就必须为这用数百条人命保住的玄宗滴尽最后一滴血。。。。活着的人要为死去的人担起责任，而不是永远的悲哀叹息和怀念着。尽管内心早就被折磨的千沧百孔，但还是要坚持。

　　倚箏天波觀浩渺，蒼音掀濤洗星辰；
　　白虹貫日掃魔蕩，明玥當空照古今。

　　一场又一场的围炉，苍洒尽了他的热血，而翠山行一直默默陪伴在他的身边，百年的相随彼此间的情感也不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早就胜过了千言万语，将两颗暗藏在平静下波涛汹涌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即使短暂的离去，在苍的心中也象未去般，无论翠山行身在何处；他留给了苍是他那炯炯的双眸与多情的心。。。。。。。。。一切的痛苦都抵不了这短暂相隔思念的快乐。

　　[玄宗众位英魂，苍只能做到此了]
　　不久之后，天波浩渺再添了两新座坟，两座叛徒的坟冢。。。。，
　　那一日，苍回来，猩红的鲜血染红了他那紫色的道袍，本该是可以欣慰的事情，而他的脸色却僵的如十二月的枯柿子，憔悴而凄惨，也没去换衣裳，就那么坐在了琴桌前，面对着天波浩渺一望无际的大海，弹了一宿的琴。而小翠呢，也陪着站了一夜。。。。
　　其实苍的内心何尝不是个滋味，亲手了结的那个叛徒，也曾经与他同窗而修了几百个年头。过往的某些段落所带来的回忆，如同最美好的书，一页页的在眼前翻过，而一些自身并非符咒的事情往往给索求般的记忆带来了比曾使这些回忆免遭泯灭的符咒本身有着更多的真实性。。仅管具体的经历在数百个年头过后可以有着如何的千差万别，但过往的情谊，生活的点点滴滴却是永生不能忘怀的。[吾对你与玄宗的厌恶，永远也不会消逝]记得金鎏影死前用憎恨的眼神望着他那么说着，对苍来说却是多么的无奈。。。。。。只因为怨恨他，而要怨恨玄宗？只因为怨恨玄宗，而要让数百无辜的门徒同修因为一己私利而白白送命？这种永远看不破的愁与怨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可悲可叹又可笑。。。。。。。
　　[小翠，答应吾，自己要多保重。。。。。。。。。吾不想再失去汝了]苍用有点呜咽的语调低声说着，月下苍紧紧搂着站立着的翠山行，头深深的埋进了他的怀里，翠山行能感受到他那消瘦的肩膀微微的颤抖着。[苍,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媛,相伴一生...........]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翠山行抬起头回望着海面，那种会死的预感时时刻刻都在缭绕着他。生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他而言随时准备告别人生，毫不惋惜，这倒不是因为生的艰苦或苦恼所致，而是由于生之本质在于死。经历了那么多，他的一生也够了，可惟独放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人而儿，无论他的修为是如何的超脱凡尘，什么道骨仙风的先天，毕竟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身負一討玄宗叛徒與消滅魔道之天命的苦命的人啊！尤其在此刻，眼看生命的时光可能无多，翠山行就愈想增加生命的分量。他想靠每时每刻抓紧时间，去留住稍纵即逝在他身边的日子；想凭时间的有效利用去弥补这短暂而用匆匆流逝的可贵光阴。觉得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暂，愈是强烈的感到不想分离。。。。。。。。。。。。。。

　　命运还是如此的残酷，预感可怕的灵验到了他的身上。。。。。。。。。。也许直到他走了，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死去了，从心筑情巢走出，满脑子还想着如何的解救苍生、如何的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为他分担忧愁，可是一场莫名的灾难就那么的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发了疯的无名早已经分不清楚敌我，他还单纯的想着要唤回无名，可对方无情的招势却来势汹汹的朝他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觉得眼前一阵漆黑，血从他的眼中，口中，鼻中，耳中，慢慢的渗透而出。[不！吾还不能倒下。。玄首还在等着吾回去。。。。不，吾不能死！我答应过苍，要相伴一生。。。。。！]尽管他已无法出声，可他在内心是那么强烈而有悲切的嘶喊着，十二岁那年初见到苍，在宗主的教导下和苍还有师弟师妹们一起学武听经，在中秋一起赏月吃月饼，元宵一起赏花灯，雪天在玄宗的院落前打着学仗，然后一起受罚在房里抄着经书。还有和苍，他们两个若即若离的虽然淡薄却刻骨铭心的情感，他舍不得苍，他更离不开苍，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忘着苍天，他竭尽全力的嘶喊着，叫着那个他爱着的敬着的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混着血水和泪水，他带着最后的希望抬高着手对着天空，渐渐的身子一沉，两眼一黑，倒在了这江湖的荒山野岭，浸漠在自己血泊中。。。。

　　退隐了的苍一如往常的弹着怒涛，可并不向往常的平静，心屡屡跳动上下不安，突然，琴弦嘣的一声崩裂了，弹到了苍的手指霎时一道口子鲜血直淌。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大哥啊~~~~`你在不！我是秦假仙啊，我把翠山行，道清子、靈湘子、碧霞君的尸体送回来了！]秦假仙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的苍顿时就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一下子苍感到自己体内的血管在沸腾在爆裂，啪的一口血从苍的嘴里吐了出来，他跌跄的扶着石桌颤抖的站起来，他不敢相信这眼前的一切，看着被血水染红的同修们，看着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人，就这么被人凄惨的抬回来。早上还是整齐梳好的头发，此刻披散成一团带着血丝混着泥土，半睁着的双瞳和半开的嘴边那凝固了的褐色的血块污染了他那白皙清秀的脸庞，可那表情让苍的心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他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悲伤和决望。。。。。。[秦假仙，感谢汝，汝的这份恩情苍会铭记在心，他日一定加倍报答][□□大哥，客气了，请节哀，吾也不多留了，请了]秦假仙已看出了苍的悲伤，聪明人知趣的离开了，
　　[苍,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媛,相伴一生...........]你忘了么。。。。。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啊！
　　悲伤的气氛渗透了天波浩渺的每一丝空气。。。。。。。。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苍来说就好象是个玩笑。苍看着翠山行的尸体，默默的看着，良久他抱起翠山行 [小翠，白雪飘偷偷告诉吾说汝有时候太死板呢，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背后说人了；小翠，云染她有和吾提胭脂用完了，汝下次出去的时候记得捎一盒给她；小翠，昨日商子和九方是不是有约汝研讨经书，结果汝却来了吾这陪吾弹琴，汝可失约了，这是汝偏心于吾么？；小翠，师尊说。。。。。。。。。]
　　天波浩渺的夜幕早已经降临，天地都沉静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天空、田野，看不到大海在阳光下熠熠的闪光，就象这里原先所在着的人们，生命的光彩随着死亡的黑夜，早已烟消云散，化成点点星茫和天地容为了一起去了。

　　[咳、咳咳、咳咳。。。。。]几声咳嗽声伴着剧烈的喘息声回荡在空空如野的天波浩渺，苍蜷缩着，风和雪花吹散着苍散落的发丝，千重如雪。微白的月光泻在身边所有的景物上，并未驱散越来越浓像是随意蒙在它们的轮廓上的夜色。苍瑟瑟的抖着，久久的歪着头望着眼前的坟头，在这里寻觅纷纭诸事的沉默、模糊、欣喜和愁惨的回忆。对他的爱因为某人的逝去已经泯灭，开始忘却之际，苍感到了的是无限的恐惧；但一旦平静，只略微有些忧伤。他走了，但他拥有了永恒，因为他的存在而永久的活在了心里，因此所有逝去的对他而言的幸福和业已已渐渐愈合的悲伤宛如这月光般，近在咫尺而又遥远模糊。苍能感觉到翠山行在看着他，沉默不语的看着。这种感觉的缄默激起了他早已淡去的激情，那种远离和淡漠的淡影又使他沉醉于漆愁的诗意中，无法停止凝望这内心渗出的月光。最终酒意还是促使他带着无尽的复杂，伴着心情一起睡去了。那一夜，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大家，看到了宗主，看到了那个隔着三生三世，曾经爱着的、想着的、日夜呼唤的、梦回萦绕的人儿。。。。。。。十六岁的少年牵起十二岁孩童的手，悠悠的走过无尽的寒夜，向着没有杀戮、没有无奈、没有离别的世界去。。。。。。。。

　　[师兄，我等你很久了呢，让我们再合奏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