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岚枫魔伝(12.20)》纳兰澈雪

10、⑩ 落雪──雪の宿命

　　暗夜罗冲向已经臻至忘我化境的如歌，便要将她立毙掌下！

　　“不要！”玉雪两人同时喊来。

　　玉自寒破冰而出，过于用力将他遍体划伤，鲜血已经将他变成一个血人！
　　谁都听得出玉自寒的声音在宁静的空气中分外刺耳！

　　但他刚踏出一步便复又跌倒！“天女散花”已经失效！

　　“噗！”竟然一个身影挡在如歌身前。

　　不可能是战枫。
　　那么只能是雪。

　　雪，施展了最后一次绝顶轻功“踏雪无痕”，移步换影，
　　将荟萃昆仑山上天地精华的轻功充分发挥到了颠峰极致！

　　一把光洁鲜亮的碎冰锥正中暗夜罗的心窝。
　　同时，血红的掌风同样贯穿了雪的身子……

　　一仙一魔被对方的灵气逼到弹向上空，又同时陨落。

　　暗夜罗(由于体重关系)“噗哧”一声先摔在地上，登时瘫痪成一团烂泥。

　　而雪……

　　……他轻飘飘地仿佛飞上云上九霄之巅，那里，他见到了天宫众仙，各个均绝美如幻……
　　……她们向他招手，他执拗地摇一摇头，于是，她们失望的表情中，他毅然选择飘落……
　　……飘落……
　　……飘落……
　　……飘落……
　　……沦落……
　　……沦落……
　　……陨落……
　　……陨落……
　　……陨落……
　　……陨落……
　　……陨落……
　　直到他以为会一直这样陨落下去，落到十八重地狱……

　　就这样吧。他闭了眼。早知有今天，然而他无怨。

　　但是，他没有。

　　千万片雪花好似有生命般轻轻托起他的身子……
　　跳跃嬉闹在他的睫毛、手指、足尖……
　　慢慢地，柔柔的雪花们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子慢慢由横向纵，慢慢倾斜……

　　大雪纷飞的空中……
　　他的身子恍若透明起来……
　　愈来愈透明……

　　就在他就要透明成一缕空气、再无影踪的时候，

　　他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他心爱的人怀里。

　　在他随雪飘落的时刻，衣襟里跟着散出一丝血红的颜色。

　　鲜血洒遍了如歌身上覆盖的每一片冰、每一片雪。
　　每一片冰、每一片雪都悲伤起来，仿佛在为他们共同的主人哭泣。

　　* * * * * * * * * * * *

　　那日地牢。
　　他笑容得像雪花般晶莹透明，“如果忘记了我，那么就重新认识好了。”

　　如歌迷乱的眼神竟然澄澈了起来。
　　“你是、你是……你是雪？！”

　　“是，我叫雪。”
　　白衣的人儿笑得灿烂，仿佛她们在水牢“初识”的瞬间，依然一尘不染。

　　如歌凝视白衣胜雪的他，心内千般滋味，一幕幕的过往在脑海中闪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凭空失去了那么多记忆？」
　　「……为什么等到失去那个人才想起？难道……这就是命运的诅咒？」
　　「……既然是命运，为何这样残忍的命运却偏偏要我来承受？」

　　“对不起……没能陪你到最后……”
　　看着眼前的如歌慌乱无措，雪的心里一阵一阵割伤的刺痛。
　　他想如平时那样给她慰藉，却再提不起一口气去拨弄琴弦。

　　“你骗我。”
　　想起上一次的消逝，如歌忍在眼眶里的泪快要满溢。
　　雪的身体，已经……又要迅速和空气融为一片了吗？

　　“丫头，不要哭……”雪轻轻扬出手，却发现怎么也再难向上一寸。
　　“……你痛，我会更痛……”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仿佛怕把她握痛。

　　“你哭……我也想哭……可是，你又不喜欢我哭……不准我哭……”他委屈地瞅她，微嗔。
　　“你说……只喜欢英雄……那你自己又要哭，要我怎么办？……”
　　雪将脸埋在她香软的腰间，孩子般闷声道。

　　“……”要是在平时，如歌一定想狂扁他一顿，可现在……

　　“其实，很早以前，我已知道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是雪……
　　我是雪……而你是朝阳……
　　咳、咳……你的热度……呵呵……我无法承受……
　　和你在一起，注定会被融化蒸发……注定会成为水气……
　　可是……”他的眼神变得无悔，语气变得绝对，“可是，仍然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雪的身子渐轻，声音也渐轻。

　　陌上的雪花被风卷起，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花瓣映着日光，折射出五光十色，美丽得令人炫目。

　　“不要再说了……”如歌怜惜地抱他起来，抚摸着他缎子般柔亮的长发。
　　“我们永远在一起……”她喃喃地说，“那是我欠你……”

　　万千道光芒照在他身上。他仿佛本身也在发着光。一身白衣干净而耀眼。
　　他痴痴地望着她，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绝美如春雪中瞬时齐齐绽放的百花──

　　“丫头，爱我吗？……”唇角有丝苦涩。

　　“有没有一点点爱我……”声音中有凉凉的寂寞。

　　他多想知道，终其一世，如今，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在她心中，到底什么位置？

　　“……”

　　彷佛知道希望又一次落空，他不再等待，笑容凄美：“那么，这个结局也许已经完美……”

　　如果今世，生，不能得到你的爱，
　　那么，能为你而死，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 * * * * * * * * * * *

　　他神智一阵一阵昏迷……
　　身上渐渐飘出星芒……像是暗夜中的萤火虫……
　　前世今生的往事也如萤火虫，一双双翔翼，渐渐飞走……

　　“为什么……会和梦境不一样……”
　　那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虚弱的声音，重复着一遍一遍。

　　为什么？
　　纵然明知会死，可那是在一切结束以后，我心了无挂碍，再没有任何牵绊。
　　那样的话，即使，剥夺我的一切，剥夺我的生生世世，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我又何惧？

　　他犹自挣扎，强忍胸口的剧痛，梦呓般喃喃：
　　“怎么办？我就要走了……谁来保护你……”
　　神啊，求你，不要那么残忍，再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了却这一生应尽的心愿……

　　弥留中，他看到旁边泥封石塑的雕像，美妙的唇边荡起一丝奇异的笑意──

　　世人皆道，生命诚可贵，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无愧于心。

　　睫毛吃力地睁开。眼神迷茫几无焦点──他几近失明。
　　左手握成了一个奇怪的手结，冲着依稀某个方向划了一个六芒星的符号。

　　直到泥土簌簌下落，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雪花汇成的冰甲，
　　他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颓然放松下来，气息却也随之更显不堪……

　　泛出的星芒越来越多……
　　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都在哭泣……
　　万千道光华穿越了每一片雪花……
　　每一片雪花都在竭力为他延续最后一刻的生命……

　　雪却竭尽最后一丝力气，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柔声道：
　　“听……我的心从来都只是为你而跳……每一声心跳都在对你说……我……喜欢你……”

　　像是完成了平生最大一个心愿，雪终于重展笑颜。

　　笑颜耀眼优美如雪峰巅的阳光，本身也正在散着光，一时间令如歌睁不开眼。
　　一种空灵的星光，一种极美的风致，像清晨的朝雾，游走在雪眸前唇边发间。
　　雪笑得极慵懒，贪婪而妩媚地呼吸着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顽皮而深邃。

　　如歌艳如朝露的脸苍白如纸：
　　“不要离开我，雪，求求你……
　　我……已经让战枫为我背负了那么多……
　　我不能再让你有遗憾……不能再失去你……”

　　雪泪光闪闪：“再见了……我永远的……唯一的……挚爱……”

　　* * * * * * * * * * * *

　　“哗啦！”最后一片冰花在如歌胸口迸裂！
　　握在她手里那只冰凉苍白而秀致的手骤然滑落。
　　那天上飘忽不定的一丝血红也终于跟着悠悠而落……
　　红色的发带，落在她身上，像披上一道霞光那样好看。

　　雪，沉沉“睡”去。
　　宁静乖巧得像个孩子。
　　不再有一丝痛苦、一丝挣扎。

　　没有了心跳。
　　如歌的泪水同时坠落。
　　她怔怔地看着染血的发带，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耳边，仿佛犹闻那美妙悦耳的嗤笑：“来，我帮你系好……”

　　不知为何，她觉得雪……并没有离她而去。
　　那情形就好像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晚，那天……

　　他躺在她怀里，情人般安静地睡着……
　　她轻柔抚摩他，像拥着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