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云初情

43、第 43 章

　　陆真轻声道：“芳菲，就算你不相信我，至少应该相信你自己。”
　　简芳菲身子僵了一下，立刻又慢慢软下来，她看起来有一些感动，也有些低落，轻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陆真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温和地看着简芳菲：“芳菲，要谈谈吗？”
　　简芳菲将陆真一瞬间的失神看在眼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她忍不住反问：“你觉得需要谈什么？”
　　陆真坦言道：“你最近变化很大。”
　　简芳菲挑挑眉：“不好吗？”
　　陆真摇摇头：“谈不上好不好，但你不觉得你好像总是针对箴箴？”若说以前她只是似有若无地偶尔流露出一丝对箴箴的敌意，如今就是挑明了要跟箴箴一争高下，尤其在工作上，什么都要和箴箴争一争。
　　简芳菲盯着陆真，好一会儿，似笑非笑道：“啊，箴箴。”
　　陆真皱皱眉：“芳菲，你该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简芳菲放在桌子上的手捧着饮料杯，拇指下意识摩挲着中指的指腹，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用力。
　　她淡淡地看了陆真一眼，笑笑，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呢。”
　　陆真的眉头皱得更紧，垂下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悦，他平静一下心绪，沉吟片刻，决定同她开诚布公地谈清楚：“芳菲，你聪明、有才气，如果真的想同箴箴竞争，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够光明正大地同箴箴争。”
　　“原来又是为了何箴箴！”简芳菲目光一冷，她淡淡地看着陆真，琉璃似的眼睛里流转出一种因为失望而淡淡疏离的冷漠：“既然这样，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和我在一起。”
　　陆真静静地看着简芳菲：“芳菲，是你故意让箴箴看到我们接吻的，不是吗。”看着简芳菲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陆真平静地摇摇头：“我没有怪你。”当初芳菲的行为，不过是替他放上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取舍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所以，他不怨芳菲。
　　陆真握住简芳菲紧紧握在高脚杯上的手，感到掌心那只手的冰冷，他用温暖的双手慢慢将高脚杯从简芳菲手中拿开，将那双冰冷纤细的小手稳稳地包住，坦诚地望着简芳菲：“芳菲，我心里有箴箴，现在也没有完全忘记她，这一点我从不瞒着你，从交往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过你。”
　　陆真坦率的话，让简芳菲心中一痛，她死咬着唇不说话。是的，陆真喜欢箴箴，就算跟她在一起了，陆真心里还是有何箴箴。而她，之所以得到陆真，不过是因为她给了陆真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惑而已。简芳菲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真俊秀的面容，在心中对自己悲哀地笑。
　　陆真将简芳菲从自己手中慢慢脱离的手指握回掌心，稳定地看着她，平静道：“但是我也告诉过你，我喜欢上你了。”
　　他看着简芳菲微微怔愣的样子，那双在这段日子里染上淡淡傲气与锋利的眼睛此时此刻又仿佛回到过往单纯的清澈，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样子像一只受了委屈又充满期盼的小鹿。陆真摩挲着简芳菲细腻的手背，轻声道：“我知道这很卑鄙，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箴箴，但这就是真实的我。你愿意爱这样的我，我其实心里是极高兴的。”
　　陆真从不讳言自己的功利。他并不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选择芳菲，除了因为芳菲能够帮助他快速地成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芳菲爱他胜过他爱她。
　　陆真深深地看着简芳菲，她的眼睛和何箴箴不同，何箴箴的眼睛看起来温良，深处却隐约闪动着漫不经心，让他抓不住。简芳菲的眼睛却不同，她的眼睛专注得只看着他一个人。当初，就是这样一双温柔中带着倔强的眼睛让他动了心、动了情。这个女孩子，也许心机深沉、也许并不像她表现得这样单纯柔弱，但她爱他，毫无保留。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秘密。
　　他轻轻地对她说：“芳菲，我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忘了箴箴。”
　　简芳菲狠狠地咬着嘴唇，她一直不说话，手指却固执地紧紧握在陆真的手上，动人的大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带着一种泫然欲泣的悲喜交集。
　　陆真心里一软，低低叹口气，他反手握住简芳菲的手，将泛白的手指一一拢在自己的掌心，他轻声说：“芳菲，你在怕什么？”
　　简芳菲有些失神地看着陆真握住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又仿佛沉在最冷的海底。半晌，她低声喃语道：“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出身好，从小人人都说她长得好、讨人喜欢，品学兼优一路从小学到大学，永远是优等生，拿奖学金从来她榜上有名，在家族里是几个堂表姐妹中最拔尖儿的一个，在家里，父亲过世前，夫妻和睦，因为她遗传了母亲家族的地中海血液病，父亲惯着她，要星星不给月亮，母亲温柔婉约，小心呵护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性子冷，却也一直很疼她。每个人都说她温柔可爱、聪慧有才气，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后来父亲去世，家中长辈怜惜她年幼丧父，更加万千宠爱集一身地疼着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直到她遇到何箴箴，遇到陆真。
　　简芳菲目光有些迷梦而遥远地看着陆真，眼前掠过一道风情万种的影子，那个明艳得只要她一出现其他人就仿佛刹那间化作虚无的女孩子，她长得像红玫瑰一样娇艳、眼睛像白玫瑰一样动人，性格却洒脱得像一只鹰,仿佛一切的一切，她不需要追逐，只要信手拈来。
　　那是陆真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不，她不是妒忌箴箴，她是羡慕，那样无法停止、无法控制地羡慕……
　　简芳菲忽然低低地笑：“箴箴的运气真好。大学四年，特等奖学金永远是她的，系里有好事的时候老师永远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她画设计图永远信手拈来，就连你先喜欢上的也是她……”她扬起密翘的睫毛，对陆真露出甜美得腻人的笑：“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我是箴箴就好了。那样，你最喜欢的就会是我。”
　　陆真闻言一怔，随即淡淡地拧起眉头，他忽然用力握一下简芳菲冰冷的手指，轻声坚定地重复道：“芳菲，我现在更喜欢的是你。”
　　磁性的男中音清朗、温润，简芳菲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幻想着他能够用呼唤箴箴时候那样亲密、温柔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
　　如今，终于美梦成真。
　　简芳菲怔怔地抬起头，她看着陆真深邃的眼睛，墨黑闪动星芒的眼瞳深处映出来的是她的影子，是她的。
　　简芳菲恍惚了一下，重新将目光聚焦到陆真俊美的脸上，她慢慢地沉淀下来，平息心口那种虚无的不安，她淡淡一笑，慢慢松开陆真掌心里自己握得死紧的手指：“是啊，你喜欢的是我。”整整四年，陆真，你终于喜欢了我。
　　“盗用箴箴的设计图，我真是……真是……”简芳菲轻声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一定是失心疯了……竟然做出这样低俗的事情……
　　陆真看着简芳菲有些失神的表情，他想了想，慢慢对她说道：“箴箴和你在建筑设计上，不是一个风格，你们两个其实很难分别出究竟谁更好。”
　　简芳菲闻言又是一怔，她抬起头看着陆真眨眨眼睛，仿佛不太明白陆真在说什么。
　　陆真重新握住简芳菲慢慢脱离开的手：“箴箴的作品太过随性，虽然精致雅气，却未免显得过于散漫，你的长处在于，你的设计通常气派堂皇、恢弘大气，让人看了就会觉得有种泱泱的气度。”陆真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学生会几个干事和系主任吃饭，聊起你们这一届的学弟学妹，系主任只特别提起了两个人，一个是箴箴，另外一个就是你。我印象很深刻，主任当时说你们两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简芳菲惊讶地看着陆真：“有这种事？”她没想到，系主任对她是这样的评价，过去，过去……全系都知道，她们这一届，箴箴是系主任的“关门弟子”。
　　陆真点点头，他望着她：“芳菲，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简芳菲淡淡一笑：“我当然相信自己，只是……”只是，对方是何箴箴。她想起那晚同简子颐的通话。大哥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明白他的意思。大哥大约是想在她和箴箴之间选择一个人来接他在J.L.C的位子。
　　简芳菲下意识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起精神，她抬起头，对陆真柔柔地微微一笑：“没事，我们走吧。”
　　陆真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简芳菲，仿佛要从她的细微表情里揣测她真实的内心。半晌，他慢慢地点点头，两个人携手离开。
　　他们到地下车库去取车，陆真体贴地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她上去坐好，俯过身去替她系上安全带。
　　简芳菲看着陆真颈后服帖的发尾，她默默地想，陆真，你喜欢的是我，但你的心里一直有何箴箴。就像大哥，他很疼我，但是他心里的人也是何箴箴。

　　何箴箴呆呆地看着简子颐一本正经地坐在地板上组装柜子，她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摆弄那些零散的配件，虽然有一只手不怎么用得上力，但不大的功夫，那个五斗柜已经看得出几分轮廓。……她还是不太能接受，他竟然会装柜子！
　　最近一段时间，她买的家具陆续到位，但大部分都需要自己进行组装，每天除了上班之外的时间，她和徐眉几乎都泡在了这上面。
　　连续三次拒绝简子颐的晚餐邀请之后，一天晚上下班，何箴箴让简子颐给堵了。
　　那天有家具城的师傅要送一组柜子给她，何箴箴和徐眉说好了，谁先下班谁去等，结果，何箴箴加班、徐眉也加班。何箴箴满头大汗赶图的时候，大约看出她少见的拼死画图，胡海丽主动问她是不是有事。自从那天简子颐公开带她出去吃饭，事务所里的人已经默认了她和简子颐之间的关系。她有时候忍不住想，简子颐果然很可怕，简直就是制造既成事实的高手，不动声色一步一步设下圈套，让人身不由己地照着他的路数来。试想，如果今天她对简子颐根本无意，一定骑虎难下。不过，以简子颐的精明，她怀疑他会做这种让他下不来台的事。何箴箴每次想到就忍不住叹气，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贪恋美色对他动了心，平白被人牵着鼻子走啊……
　　何箴箴对胡海丽实话实说自己今天家里送家具，胡海丽大大方方放她提前走人。何箴箴万分感谢，打了卡，卷了手头没完成的图纸，塞进画桶背好，匆匆忙忙坐电梯下楼。这些没有完成的图纸，今天晚上她会在家熬夜完成。
　　她知道，从成为简子颐女朋友的那一天起，有些事情会变得不一样。在事务所，虽然大家尽量不在她面前表现出异常，但她明白，大家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不同了。对这，何箴箴一向看得开也看得透，倒也不会刻意拒绝大家的照顾，但也不会刻意让自己显得特权。毕竟，她还得在这个圈里混呢，广结善缘嘛，万一以后她和简子颐散了，她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东盛大厦在市区黄金地段，周围都是高级写字楼，打车特别不容易，又赶上下班高峰，何箴箴特地换了平底鞋打算跑到路边抢出租车，一出东盛大门就让简子颐拦住：“上车，我送你。”
　　何箴箴呆了呆，刚要拒绝，就听皮包里手机铃声大响，她接了电话，家具城的师傅已经到了小区，幸而他们一共要给四家送家具，何箴箴连连道着歉，和对方越好最后给她送，她则尽快赶回去。
　　挂了电话，她果断爬上简子颐的车子副驾驶：“多谢。”
　　简子颐稳稳将车驶进车道，进入车流之中。
　　他瞥了一眼何箴箴，见她鼻尖呼呼冒出的汗珠，调整了一下空调的出风，避免直吹何箴箴，他淡淡道：“后座有面纸巾，擦擦你头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