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倾城》欢颜晨曲

59、第十七章

　　皎洁的月光落在窗棂上，烛火暗淡，院落里疏影横斜，远处蝉鸣阵阵。李家别院里少了平日里热闹的气氛，静寂深深，淹没在浓浓的月色里。
　　“阿妹~”
　　李延年看着坐在窗台前静默无言的女子，明黄色的圣旨铺散着放置在妆台上，明亮刺目，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弥漫开来。墨发及腰，眉眼如画，却始终掩不去那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忧愁，李瑶转过身浅浅一笑，却让他心中忧愁更甚。
　　“二哥，你来了”
　　“你还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呢？”
　　李瑶微微自嘲道，眼神有些讽刺的往着镜中如花的容颜。
　　“阿爹阿娘就寝了么？”
　　李延年摇摇头，眉眼里拂不去的忧郁之色。
　　李瑶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都怪我累得阿娘担忧了”
　　“这怎么能怪阿妹，要怪也要怪那个皇帝！”
　　李延年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阿妹，现在圣旨已下，你有什么打算？”
　　“圣旨都已经下了，我除了进宫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李瑶脸上满是挣扎之色，眼神中尽是迷茫。
　　“阿妹，苦了你，都是二哥没用，是二哥对不起你”
　　强压着心中的伤痛，李延年的声线低沉暗哑，右手拂过李瑶乌黑的长发，浓浓的疼惜，深深的歉意。违逆圣旨的后果他们李家承担不起，他不怕死，可是李家宗祠不能灭，他只能放弃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去到那个地方，看着她不幸福，看着她一生没有希望，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用，所以他愧疚，失落，却也无济于事。
　　“我可是要进宫当皇妃，又不是做奴婢，二哥，你不要这样”
　　李瑶眼中的悲伤还未散尽，嘴角却扬开了灿烂的笑容，仰面抬头望着俊朗的少年，明亮的月色在李瑶的眼角打了一个转，晶莹的泪珠闪着微微的荧光，看着这样的李瑶，李延年甩袖离开了李瑶的房间。
　　“二哥~”
　　李瑶连忙追了上去，却只看见了少年远去的背影，孤傲而苍凉，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溅在青花石板上，雨落成殇。
　　李家灯火一夜未熄，下人原本接到圣旨的喜悦却在主家低沉的情绪中消失殆尽，低沉的氛围再次袭扰了整个李家，下人们的脚步声放缓了下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轻柔了几分。
　　“真的要送瑶儿入宫吗？”
　　居室里传来李父李母低低的私语声。
　　李母看着眉头紧锁的李父，当下一叹，心中忧虑更甚。
　　“现在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我李家势小，如何挡得了这帝王之怒啊，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
　　“苦了瑶儿啊，这后宫哪是什么好去处，瑶儿从小被我们娇养着长大，心思单纯，原本我都已经相好了人家，现在却要亲手送她入那虎狼之地，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母思及次，几欲落泪，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如何忍心？
　　“瑶儿花容月貌，又是陛下钦点入宫，想来入宫后定能得帝王宠爱，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说不得我李家富贵还就落在瑶儿身上了”
　　“富贵？！”
　　李母双目一瞪，面露不悦之色。
　　“你这老不修是要卖女求荣如何？”
　　“你、你这是哪里话？！”
　　李父气极反笑，明明是在安慰她，却是反过来倒打一耙，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好了好了，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怎的如此认真！”
　　李母斜睨了李父一眼，气的李父一口气噎在了心里。
　　“哎，是我李家对不起瑶儿啊！”
　　房间里顿时沉默了下来，火星迸发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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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粱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长门怨》
　　长门宫
　　幽静的长廊，冰冷的宫墙，舞殿冷袖，风雨凄凄，破败的园林，凄凉的残景，孤雁独飞，落花成泥。
　　寂静冷清的宫殿里传来徐徐的脚步声，大殿的木门被风浮动发出吱呀的怪叫声，少了烛火的映照，明明还是白日，大殿里却显得昏暗无光，森森的寒气迎面而来。
　　“参见翁主”
　　“呵呵.....”
　　大殿里传来女子低低的轻笑声，衬着周围寂寞的环境，无端生出几分悲凉之意。
　　“对啊，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只是翁主，哈哈，翁主....”
　　看着陈阿娇似喜似悲，神情哀怨的模样，司马相如眼里划过一丝悲悯之意。
　　双十年华的陈阿娇依旧美丽，只是那双眼睛徒生无限的悲凉，便是连身影都充满了孤寂之意，静静地坐在大殿上，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跋扈之态，只剩柔弱之姿。司马相如心想如是当年的阿娇翁主多一些温柔，或许也不会落得罢居长门的下场，不过若真是这样，哪里又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呢，司马相如心中暗暗叹气。
　　“司马大人”
　　“诺”
　　听见陈阿娇的喊话，司马相如迅速回过神来，姿态恭敬。
　　“我听说司马大人才华横溢，尤善辞赋，所以我想请你为我做一篇赋，以求陛下回心转意”
　　“这、这，微臣才疏学浅，恐怕.......”
　　司马相如心中一惊，这帝后之间的事他一介小臣怎敢参与进来，看着高台上看不清神色的陈阿娇，司马相如心生退却之意。
　　“司马大人过谦了，不过是一片诗赋而已，莫不是司马大人认为我陈阿娇不再是大汉的皇后就没办法处置你不成，别忘了，我依旧是大汉长公主的女儿，刘彻的亲表妹，想来处置你一个小小的郎中并不太难不是，所以，司马大人还是要好好考虑才是，莫误了前程”
　　陈阿娇语气中暗含威胁，司马相如佝偻了身子，冷汗浸透了锦服，神情焦灼。陈阿娇食指敲打着木桌，不紧不慢，就像一把铁锤似得重重敲击在司马相如的内心里，大殿里陷入到诡异的静寂里，便是连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诺”
　　“那就拜托司马大人了”
　　陈阿娇的声音似乎因为司马相如的回答而变得愉悦起来。
　　走出了长门宫，司马相如看着有些败落的宫牌，眉头紧锁，整个人因为放松下来而显得有些虚软无力，手里捧着陈阿娇赠与的金银，顿觉重逾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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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交得意而相亲。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司马相如《长门赋》
　　仿佛在一夜之间，陈阿娇千金买赋的佳话传遍了整个长安城，沉寂已久的长门宫顿时成了长安权贵关注的焦点，曾经的天之骄女陈阿娇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每个人都在关注着皇帝陛下的反应。
　　司马相如果不负其才子之名，一篇长门赋，辞藻华丽，字字珠玑，将陈阿娇退居长门的凄楚清晰的描绘了出来，长安城的百姓无不感动于陈阿娇的痴情，酒肆茶楼里广泛的流传了开来，一时间在民间的形象顿时大好。
　　李瑶放下手中的竹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落在那无尽的深宫里，眼神悠远，此时她的心情很平静，该来的都来了，只是她的命运又是如何？
　　那刻着《长门赋》三字的竹简静静地摆在书桌上，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
　　这样轰动长安的事自然逃不开刘彻的耳目，看着底下人递上来的竹简，刘彻缓缓打开，仔仔细细地斟酌，眼神幽暗，面色深沉，只是谁也看不见那埋藏至深的讥嘲。
　　“看来孤的小表姐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