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十九章 花前 ...
-
过不多久,杜谣刚在三皇子的碍手碍脚和七嘴八舌中把屋子清理得差不多了。倩儿也追着过来,一看到三皇子就松了口气说:“殿下果然在这里!”
三皇子咻一下窜到杜谣背后,两手用力抓着她的裙子说:“你不要过来,有她在,你抓不住我的!”
“哈?”杜谣头皮麻麻的,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倩儿这才看清她在场,冲她一笑道:“原来杜姑娘也在。”
杜谣尴尬地回着笑,可是想了半天,似乎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的名字,也就不敢作声。
倩儿大概看出了她的犹疑,便道:“我叫倩儿,是三皇子殿下宫里的。”
杜谣便规矩地叫了声:“倩儿姐姐。”
一边又皱了皱眉头。三皇子扯着她的裙子,往下的力道让她不得不屈起腿来,很想把身后那两只手掰开,却又没那胆量。
倩儿又扫视了一下,问:“栖那师父怎的不在?”
杜谣红着脸说道:“不知道去哪儿了,本以为是去常安宫教殿下练琴呢。”
“这段时日,估计殿下是学不了琴了。”
“为什么?”杜谣问。
虽然知道这必定与仁贵妃的事有关,可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倩儿就笼了一脸愁云说道:“原本皇上就不太赞成殿下学琴的,因为娘娘喜欢听琴,才没有阻拦,现在娘娘病危,殿下又总是去那儿哭闹,皇上就下令让三皇子殿下与太子和二皇子一道上课去,免得打扰了娘娘养病。”
“可三皇子殿下还这么小,便要上课么?”
三皇子在后面马上掷地有声地说:“我才不要上课!”
倩儿也无奈地说:“这些事,奴婢可做不得主,都是依着圣上和娘娘的旨意来催促殿下罢了。”
杜谣又怯怯地问道:“那娘娘此刻的身体……”
三皇子一听又插嘴进来:“我母妃可好了?我要去看望她去。”说着才松开杜谣,一溜烟向敞开的房门跑去。
只是没跑两步就被倩儿眼疾手快地抓住道:“殿下不可以去!”
“为什么?”三皇子气呼呼地质问她。
倩儿踌躇了片刻,才说:“奴婢只管照顾好殿下,娘娘宫里的事,奴婢一概不知。”
正这么说着,面对着门的三皇子突然叫了声:“师父!”
杜谣和倩儿都转头去看,果然是罩着一脸寒霜的栖那,从门外踏进来。
杜谣本来听到这两个字,就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把自己埋进去,可是看见他的的脸,倒愣住了,将昨夜的事又丢在了脑后。
那张秀雅的脸庞像是刚从冰雪堆里刨出来一般,带着彻骨的冷。
其实栖那的脸上一向甚少有什么表情,除了偶尔暴躁时的怒意,便剩下这种苍弱无言。杜谣每天每天看见他,都是如此没有变化。就连这时,她也说不上他与往常究竟有何区别。
只觉得封着那青白的皮肤上的冰块嘣地像是绽开一道,又一道,渐渐的清透了分明了。让人清楚地看到裂痕,寒意便自那里丝丝缕缕地涌了出来。
但或许,这只是杜谣恍惚一瞬的错觉。
并没有人和她一样会计较他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三皇子不由分说地挣开倩儿的手,这会儿又躲向栖那。倩儿也忙乖巧地行礼道:“栖那师父回来了。”
栖那却不像杜谣,他一把从身后抽开三皇子,另一只手向倩儿比划着让他们离开。
三皇子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反而不敢出声了。
直到倩儿上前低声叫:“殿下,快和奴婢回宫吧。”这才乖乖地跟着她,嘴巴努动了几下,被这么半拉半就地带走。
杜谣身子紧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栖那瞟过她一眼,知道她不肯走。这次也不强赶她,只像平时一样拿出曲子来教她唱。
他给她的是一首未教过的新辞《花前》——
“花未开,已所思。及见花开抖罗衣。情浓与薄尚有期,不择今日更何时。花事未到香已尽,魂断中宵知不知。”
他坐下来替她起了调。风骨冷秀一双手,奏出悲凉四溢的琴声。
杜谣刚唱出一句“花未开……”就已发不出声音,一大滴眼泪打在手中抓着的那页纸上,继而两滴、三滴……不消片刻就唏哩哗啦。上面的墨迹浑然晕开,她也分不明,是自己的眼睛糊得更加厉害,光是泪,又哭不出声。
可是栖那却没有停下。
仍旧弹着。和着她的悲伤和沉默,反反覆覆始终不绝。仿佛要将曲调里那千花都揉碎让万径音尘绝。
直到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问:“栖那师父可在?”
他才顿住了手。
这时小太监已经寻着声走了进来。杜谣连忙转过身去,不教旁人看见自己一脸的泪。
太监说:“栖那师父,仁贵妃娘娘差奴才过来找师父去弹琴。”
栖那当时手还未离琴,指尖一抖,又是满片铮铮的颤音。
把杜谣听得心都像是散开了,只等着扑簌簌下漏。
她背着他们,看不到栖那此刻的表情,然而单是栖那起身时琴凳挪动的声响就让她双手不由的攥紧了。
并非是觉得仁贵妃此时来召栖那过去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期望栖那能够在意到她的伤心,她正在哭泣。哪怕让他多为自己擦一次眼泪也好。
可是身后静静的只有脚步声,原本就轻,一步一步地更加轻微,一直到消失。
手中记着曲辞的那张纸已经拧得不成样子,又湿又烂。她忽然用袖子一抹眼泪,转身追了出去,大叫:“师父!”
栖那已跟着小太监走到了教演场的拐角处了,这时停下来,回头看她。
杜谣不顾脚步一口气跑到他们身前,扯出满脸如花笑魇,然后摊开自己的手对栖那说:“师父,这纸教我给搓烂了,上面写着的曲子没看清,都忘了……”
小太监不解地看看她,又看看栖那。
而她,也屏着气等着栖那的回答。脚尖一上一下地来回蹭着,嚓嚓地响。
栖那从她手里拿过那纸团,一把扔掉,比了句——算了。
便沿着墙根,大步拐了过去。
小太监也连忙碎步跟上。
留下杜谣站在那儿,半天动弹不过来。她的笑收不回来僵在脸上像刚刚结了冰。
不知过了多久,才松懈开。
于是落寞地又挪着脚步到边上,把它捡了起来。粉白湿软的纸上已沾了些泥土,她一粒粒地把它们捡开,鼻子酸酸的,可这次泪水却怎么都流不下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执意。
“花事未到香已尽,魂断中宵知不知……”他的琴他的歌,他不是正要对她说那句抱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