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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 ...

  •   边好坐在仓库旁边爬满锈斑的铁架子上数着手里刚发的工钱。
      一百五,这数字不错。
      工友从边上探头过来,操着一口家乡话笑道:“小伢子本事怪大呦,头天就满贯啦!”
      工钱是跟活儿计件数走的,一日一结,公平得很。
      第一天就能拿到像她这么多的,的确少见。

      边好眯起眼冲着对方笑,露出两排洁白齐整的牙:“还不是赖着大叔大伯们有心多照顾。”
      卸货工人们虽然脾性粗莽,也没念过什么书,却都是实心眼儿,不懂得欺生,瞧见她个子小人也干瘦,又是第一天上工,专门挑些省力的活计留给她。
      这些边好当然都心里有数。

      那汉子听她这么说便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笑两声,转而又指着她肩膀说:“累坏了吧。”
      那里像是被汗浸湿了一大片,好在毛衣是深色的,不细瞧时便不是太明显。
      边好低头瞥了眼,摆着手着说不打紧,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走过去跟库管打了声招呼,而后心情不错地哼着调子取了车,顶着夕阳的余晖,骑着那辆老凤凰稳稳当当奔家去了。

      进门的时候客厅里黑着,边诚还没放学。
      高三生课业紧,下学时间也一拖再拖。
      边诚为了省钱不坐班车,走上几里路坐公交回来,一个月能余出四十来块。

      这个时节天黑得早,家门口的弄堂巷子没路灯,到了晚上又深又暗,除了些猫狗叫静得怕人。
      边好有些不放心弟弟的安全,可又实在腾不出时间,只能说服自己放宽心。
      边诚也的确是个叫人省心的,知道边好的担忧,每天定点准时到家,从不在外流连。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边好小心翼翼脱了毛衣,里面贴身穿着的t恤肩膀处果然染出了一个大血印子,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血泡磨破出水后又干了,伤口和布料这会儿已经牢牢黏在一块。
      边好用沾水的毛巾将那里洇湿,咬了咬牙,忍着钻心的痛一点点地往下揭。

      客厅大门方向忽然响起开锁的动静,算算时间,约莫是边诚回来了。
      边好迅速停下了手中动作,把毛巾塞到桶里盖上盖子,又用最快的速度把旧毛衣重新套上。
      过程中一个没留神扯动了伤处,疼得她直咧嘴。汗顺着鬓角和脖子迅速滑进了领口里,留下了几道亮闪闪的水痕。

      等了好久厅里都没再有过动静,边好有些纳闷,难不成回来的不是边诚?
      别再是遭偷了吧……
      边好蓦地想起回来时听见外面一群老太太议论着弄堂里最近不怎么太平的传言,心头一凛,拽了根一米来长的拖布杆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边诚站在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见她,有些诧异地问:“姐,你头发怎么短了?”
      这臭小子,杵在门口发呆不说话,敢情是在吓唬谁呢!
      边好吁了口气,顺手捋了一把刘海:“嫌麻烦就剪了,图个凉快呗,怎么,觉着不好看?”
      大冬天的,哪有什么凉快不凉快,话一出口,边好简直就想赏自己一嘴巴子。
      这么蹩脚的谎言拿去糊弄傻子也未必信,更何况她这弟弟可精得很,心思比谁都细。

      其实要说留了这么多年的头发,咔嚓一下说剪就剪喽,哪能不心疼呢,可她实在也是没辙——
      北郊货仓的招聘启事上明明白白写着,要求条件:男,自个儿总不能顶着一头清汤挂面去吧!
      头发算个P,没了还能再长,哪里比得上宝贝弟弟的前途来得重要?

      昨晚边诚站在她面前支支吾吾跟她说自己不想继续学琴了,边好一愣,好半天才明白过劲儿,总是挂着笑意的脸当即便慢慢沉了下去。
      一直以来边诚对钢琴有多喜欢多上心,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边好自然也不例外。
      她知道弟弟忽然转变态度一定是有原因的。
      在边好的再三逼问下,边诚才终于说出实话。

      原来琴班到了中升高的阶段,学费比从前涨了将近一倍,从按月交改成了按季度交。
      对于家里目前本就捉襟见肘的条件状况来说,无疑又是一场雪上加霜。
      边诚懂事,知道父母走后这几年,边好一个人撑起这个家有多辛苦,不想再给她添负担。

      这着实是一笔大开销。
      八百块钱虽然不算多,却难倒了边好这个英雄汉。
      没到月底,这个月的薪水还没发,上月拿回来的钱扣去一堆零零总总的杂费水电费后也早就不剩什么。边好忍不住在心里犯难地嘀咕起来,要不明天去跟发廊老板讲讲情,让对方先预结半月工钱,再或者,自己去找琴班的老师打个商量,看看学费能不能先按月那么交……

      “闲吃萝卜淡操心,这事儿交给我解决就行了,好好学你的琴。”边好的训斥方式承自爹妈,一贯简单粗暴,当然这招当初对她可没用,拿来震慑乖学生边诚还是绰绰有余的。
      思来想去之下,边好始终还是不愿意让弟弟比别人搞特殊化,在外头受些闲气和委屈。
      她自己一向是无所谓惯了,面子这种事对她来讲,从来都是无关痛痒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了一整个晚上,早上起来后边好一秒钟也没犹豫,去桥底下花了五块钱,把多年留起来的一头乌黑长发剃得短短的,张牙舞爪支棱八翘地顶在脑袋上。
      头发让边好给卖了,别说,行情还不错,换了几十块钱。
      回到家又把老头子留下的毛衣棉裤棉鞋一股脑套在身上,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了北郊的建筑仓库前。

      冬天的日头烈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毒辣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库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儿不高,一口国字脸,不苟言笑。
      这年月童工抓得紧,人家要瞧一眼她的身份证,边好适时递上两包烟过去。
      “我是真的需要钱。”平时说话大咧咧惯了,这会儿粗着嗓子低声恳求,倒也没人怀疑。
      “来的时候都这么说,干不到三天,跑得影儿也没。”库管接过烟,没多说什么,只是斜睨过来的眼里明显带着怀疑和不屑。

      边好二话不说,过去推起一车货就往仓库里走。
      那满满一大车装货箱起码百来斤重,大汉也难保不打趔趄,她走得却还挺顺当。
      扭头看过去,库管笑了,一扬手,是让人留下的意思。
      边好也笑了,汗水从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灼起一阵火辣辣的涩痛。

      至少边诚琴班那头的学费是有着落了,她不无侥幸地想。

      ……

      “姐,你生气啦?”边好想事情想出了神,半天也没见说话,边诚在一旁瞧着便有些着慌,“其实你梳什么头都好看,真的。”
      “臭小子,瞎说什么实话!”边好笑着啐了他一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红票子塞给对方,“对了,这是八百块钱,明天赶紧去琴班找老师把学费补交上,以后给我一门心思好好练琴,别再说什么学不学的混账话,听见没?”

      边诚没立刻应声,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明明是个男孩子吧,小时候却有爱哭的臭毛病,边好训了他很多次也没见成效。
      后来边诚长大了,出落得越发好看有精神头,人也渐渐稳当起来,成天端着一张俊脸。
      边好再没对他说过什么重话,倒是时常会怀念他从前动不动就钻到自己怀里哭鼻子,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的可怜模样。

      “知道了,”边诚迅速扭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姐,其实我就是……怕你太累……”
      边好一愣,手里的拖布杆丢到一边,蹭蹭鼻尖,感觉有点儿泛酸,嘴上却笑着说:“瞎操心,就你一个我还供得起,”随即转头朝着厨房走去,“赶紧回屋做作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冰箱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边好一边拾掇一边琢磨,明儿回来路上得去趟菜市场买只鸡回来炖,不行就再买一条鱼,清炖鱼汤最补。
      自己应付一口也就算了,边诚现如今正是用脑和身体发育的关键时期,得吃好些才行。
      她点上灶,用剩下的菜叶和仅有的俩鸡蛋给边诚下了一锅热汤面。

      姐弟俩围着桌子吃得热火朝天,听边诚讲些学校里今天发生的趣事。
      兴致上来了,边好时而会敲着筷子评头论足一番,大部分时间只是笑着听,不怎么说话。
      校园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可她还是爱听,边诚也知道,所以总是讲得尽心尽力。
      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搭配着闲话家常,吃起来倒也有滋有味。

      吃过晚饭,边诚执意要去刷碗,边好由着他,也不争执。
      趁边城去厨房的间隙,她偷偷摸摸进了洗手间,把身上那件染血的T恤换下来藏在桶里,琢磨着等边诚睡着了以后,自己再悄悄起来把衣服洗了晾上,隔天好接着穿。
      结果到底是太乏了,躺在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房间空荡荡的,边城已经去学校了——
      那件前一晚边好藏在桶里的t恤,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正挂在洗手间的晾衣架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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