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庭语》倾柠

6、第一章 月下初逢

　　铜钱？
　　薇雅疑惑地打量着自己手中的铜钱。
　　“这是……”薇雅把玩着手中的铜钱，借着淡淡月光她看到了四个大字──康熙通宝。
　　此时，“康熙通宝”这四个有些磨损的字在柔和的月光下竟显得十分醒目。
　　可是，她怎么会捡到这种东西？
　　薇雅抬起头双眼微眯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只是……
　　眼前的地方是薇雅从没见过更不曾到过的。虽然眼下的光线不是很好，不过借着那一点微弱的月光，她还是能隐约看清些四周物品的大致轮廓。根据她的观察，这里很像是荒郊野外的一间破庙。之所以会这么认为主要是因为薇雅在这里看见了一尊观音像。至于她为什么能分辨出眼前的那座雕像是观音像，观音手中反射了月光的玉净瓶恰好给了她一些提示。
　　“我这是在哪儿？一间杳无人烟的山野荒庙吗？”望着全然陌生的环境，薇雅垂首低声呓语道。
　　突然间，一片寂静中传出了与此时的静谧不相谐的“咕──咕──”两声猫头鹰的叫声。这一叫打乱了薇雅的思绪。
　　薇雅向传来声音的那头看去。原来是两只猫头鹰正在“花前月下”。
　　看到这一景象薇雅不禁笑出了声──它们还真是可爱呢。

　　“四哥，我们在这里歇歇吧，我累死了，走不动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的声音响起，声音中是掩不住的疲惫。
　　“四哥，我也有点累了，我们就休息一下吧。”说话的还是一个男孩，不过声音与前一个有所不同，听上去比原来的男孩稍大几岁。
　　“好吧。”第三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听上去，他是这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了，不过应该也只有二十多岁而已。
　　没想到在这么一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还能遇上其他人，薇雅着实有些诧异。会不会是土匪呢？罢了罢了，纵使是土匪，身无分文的他们怕是也劫不了财；如果他们是想劫色……薇雅边想边摸了摸自己五官平平的脸庞又看了看自己还未发育完全的前胸，完全否决了这一可能性。
　　这么想着，薇雅也就决定随遇而安，害怕的情绪在她的脸上不见半分。
　　或许，她还可以向他们问问路吧？至少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也好。
　　这么想着，薇雅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挑了个堆着杂草的地方坐了下来。
　　此时，门外的其中两人也已经边叫苦连天边一脚迈进了庙门。
　　两人的个头不甚相同：一个矮得像冬瓜，而另一个，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与身边的“冬瓜”相比已经是根“竹竿”了。
　　根据两人的身高，薇雅猜测他们就是三人中年纪较小的那两位。
　　虽然前一刻薇雅的心情还差到极点，但是突然心血来潮的一个小玩笑，还是让她的唇边挂上了一抹浅笑。
　　因为之前还在家中时，她哭了很久，嗓子有些哑了，于是薇雅清了清嗓子。之后，她便好整以暇地向着刚迈进门内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你们好。”
　　她不知道换了别人碰上这种情形会怎么样，她只知道自己若是在黑咕隆咚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人气定神闲地向她打招呼，就算她不被吓得乱叫，至少也下意识地会后退个两三步，弄不好摔个一跤都有可能。
　　想到这儿，薇雅不禁有些得意地笑了出来──类似的把戏她可不是第一次玩了。
　　她很恶劣？好吧，她承认，是有点。虽然她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并不是不懂得恶作剧。每当被整的人用着愤怒的眼光看向她，只要她用一付怯生生的无辜面孔对着他们，然后再用非常非常无辜的语气问道：“出什么事了？”别人就只能用愤怒的眼光扫向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样的表情……还真是有趣呢！
　　突然听到声音的两人则是一愣──这黑灯瞎火的，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待在这种地方？待在这儿也就算了，还如此悠闲地向他们打招呼？……这是什么情况？……况且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晚还待在外面，她不害怕吗？……难不成……她是鬼？！
　　两人的目光看向对方，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然后不约而同地大呼一声：“救命！！！鬼啊！！！”
　　薇雅看着飞快冲向门外的两人，揉了揉自己有些刺痛的耳朵，无辜地自言自语道：“我没打算玩这么过火的……”
　　这一次，她的无辜可不是装出来的。
　　远处树梢上那两只正情话绵绵的猫头鹰突然不见了，只看见几片落叶从刚才它们停留的地方落了下来，隐约还能听到“扑通”的两声从树下传来……

　　“怎么了？”正在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他及时扶住了因为仓惶逃出门外而险些摔倒的两人。
　　薇雅知道，他就是那第三人──有着清冷嗓音的那名青年男子。他是背着月光的，所以薇雅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侧脸。
　　他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眼看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刻相接。
　　都说眼睛之心灵之窗。而她活了十五年却依然无法从一个人的目光中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或是一丝一毫的情绪。是她太迟钝了吗？或许是吧。而在这一刻，她也更加相信自己的这个认知了：在他的目光中，她看不出任何东西。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层薄雾，好像轻轻一拨就能拔开，但伸手触摸却什么也碰不到……他，真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谜。
　　而她对面的他，看到的则是一双再平凡不过的眼睛。
　　从她的眼里，他看不到大家闺秀的顺从，看不到绝世佳人的冷傲，更看不到乡间女子的羞怯。但是他看到了一双什么都没有的眼睛：没有希望，没有生机，没有畏惧，没有羞涩。
　　是的，什么也没有。
　　她的眼睛里空空的。是净如白纸的单纯还是行尸走肉的无神，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净如白纸的人在他的周围已经连半个都万分难寻了。
　　她不特别，至少从她的眼神中看来是这样。
　　在人生的荆棘路上，被挫折和困难打倒的人很多，她，或许也是其中之一吧。
　　也许她的确是不幸的。但比起已经伤痕累累却无论如何不能倒下的人，她真的幸运多了。

　　“四哥……我……我们不要休息了，快赶路吧！”“冬瓜”手脚有些慌乱地推着扶起他的那位“四哥”。
　　“四……四哥，你也知道我平日什么都不怕，可是往往对鬼这种玩意儿最没招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我想我们还是走吧。反正也没有多少路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好了。冬初，你说是不是？”
　　“没错没错，十三，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薇雅看戏似地看着“冬瓜”和“竹竿”的有趣表现，心里轻轻念道：原来那个“冬瓜”的名字叫作“冬初”啊。
　　“冬瓜”，“冬初”，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一个“冬”字？或许她可以去当占卜师看看，没准还“前途无量”呢！那另一个男孩……好像是什么……“十三”？对了，还有一个人好像是“四”。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是他们的排行？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家的男主人也太厉害了些，生了这么多儿子……也许……还不止13个吧？说不定还有十四，十五，十六呢！
　　不过……计划生育好像是只让生一个的吧？那么……难不成他们是某某帮派的？
　　薇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唉……越来越复杂了……”

　　“鬼？”被两个小鬼拼命往外拉的“四”诧异地反问，双眼也向庙内瞥去──不过……鬼呢？他向庙里张望着……
　　他怎么好像只看到一个女子？
　　“四”的视线扫了庙内几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他用冷冷的目光扫向了两个小鬼：“哪来的什么鬼？！十三，冬初，你们又皮痒了是不是？”
　　“四哥，我们没有骗你啊！你看──”冬初委屈地伸出手指向薇雅所坐的方向。
　　“小孩，你很没礼貌哦……”薇雅坐了起来，边拍着灰尘边打趣道。
　　薇雅承认她自己不是什么天仙美女，不过……也不至于长得那么吓人吧？说她是鬼？太夸张了点。不过她的玩笑也有点“功劳”就是了。
　　“……你……你是人？……”听到薇雅的声音，冬初有些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转向她。
　　“如假包换哦。”薇雅调皮一笑，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一走，倒是让四人都吃惊不小──
　　“你们……”纵使薇雅已经决定听天由命了，但是看到三人的衣着，她还是吃了一惊，因为……
　　“你……”三人也被薇雅的衣着吓了一跳，因为……
　　他们都看见了什么呢？
　　薇雅看见了身着长衫的他们，他们则看见了身穿制服的薇雅。
　　“你（你们）到底是谁？”
　　“……”
　　“……”

　　静谧的月夜中，四人“八目”相对，气氛异常诡异。
　　薇雅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低头略一思考后发出了疑问：“请问……这儿是哪儿？”
　　“你不知道？！”“十三”和冬初惊讶地叫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她还能这么镇静地待在这儿？太不可思议了吧？况且……这里是京城脚下，不管是从城里出来的还是从城外过来的，多少会知道个大致方向吧？她怎么一点概念都没有？
　　“的确不知道。”最多，只是知道她穿越了而已。穿越？很多花痴女想了一辈子的事呢！筱晓，好像也是做这个白痴梦的人之一。她很希望情况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但是他们的穿着，再加上先前自己无意中捡到的铜钱，她还是无可奈何地认命了。
　　“那你家在哪儿？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安全呀，要是方便的话我们送你回去吧。”“十三”热心地说道。
　　“我……家？”家？她有家吗？如果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温度，几乎没任何人会再光顾的空屋子也可以称之为家的话，那么她或许有一个吧。只是……那幢房子此刻也远在另一个时空吧。
　　“对啊，你家。”冬初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他压根儿就闲不住，被人晾在一旁的滋味是一直以来最令他不爽的。
　　薇雅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她低下头，用着极低的声音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两人再一次感到惊诧──哪有人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的？
　　冬初用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薇雅。忽然他“啪”地拍了下自己的双手，做出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姐姐是不是不放心怕我们是坏人才不告诉我们的？你不用担心啦，我们……”
　　“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住哪儿，甚至……”薇雅苦笑道，“我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
　　没错，严格说来她的确是没有名字的，就连“程薇雅”这三个字也不算是她的。她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薇雅的话让三人吃了一惊，甚至连一直待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四”也诧异地看向她──竟然会有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吗？
　　“你……”“十三”嘴角微开，还伸出食指惊异地指着薇雅，问出了一个更让人吃惊的问题，“你是不是得了那什么‘失忆症’？”
　　“那是什么？”冬初乍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词，疑惑的同时也引起了他浓浓的兴趣。
　　“你也知道‘失忆’？”薇雅感到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虽然她对于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但是至少这一刻，这破庙中的淡淡乐趣，淡淡温馨，可以让她暂时忘了一切烦心事──虽然她可能要回答或者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嗯，是一个洋神父告诉我的。”
　　“哦……原来如此。”薇雅轻轻颔首。
　　冬初向来憋不住话，不等两人讲完就急急地插嘴道：“十三，说说吧，那什么‘失忆’的到底是个什么病？我怎么从来……”
　　“那么你是不是真的得了那个病？”“十三”专注于对疑惑的解答，冬初的好奇心这一刻他是无暇去满足了。
　　“我……”薇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失忆了吗？当然没有。她记得，她记得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拥有亲情的机会是怎样被一场车祸无情摧毁的，她也记得七岁那年带着满心恐惧走进孤儿院的自己当时迈着的步伐是怎样的缓慢，她更记得筱晓离开她时她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的痛楚……要是她真的失忆了，该有多好。真的不记得了，也就无所谓心痛了。
　　那么在这个异时空，她还要带着那些不快吗？
　　“我知道‘失忆症’这种病症，也许我曾经留过洋也说不定吧。我想……你说的应该没错，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的我，可能真的得了‘失忆症’吧。”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十三”关心地问道。虽然他才刚刚认识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一个姑娘家，没有人可以依靠，又没有地方可以去，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就开始为她担心了。
　　没搞错吧？他是“拼命十三郎”，又不是“救命十三郎”──不过……好吧，偶尔转换一次角色好像也没什么。
　　“十三，你是不是有打算要帮她了？”
　　这次“十三”清楚地听到了冬初的话：“你……”
　　“我怎么知道？”冬初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很简单嘛，只要想一想你那有些泛滥过度的善心就知道了。多愁善感明明是女人的事，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真是……”
　　看着冬初对自己摆出一付说教的样子，“十三”有些气不过，他伸出右手在冬初的脑门儿上“咚”地一敲，然后迅速地跑开了。边跑还边嚷着：“你就会说我！你自己还不是没用？打个架都打不赢我……哼！……”
　　“你敢跑？！”
　　“我偏要！！”
　　“你们两个……”薇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顿时傻了眼：他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啊？
　　而“四”呢？他看着带着稚气脸庞、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下，恐怕不是刺探那女孩来历的时候吧？
　　“四”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走出了庙门，轻轻喃道：“毕竟也只有这里了……”
　　他以为这句话没有人听到，但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还是被坐在角落的薇雅听到了。
　　只有这里？什么只有这里？
　　薇雅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心上渐渐泛起了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那阵阵涟漪……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