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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摄魂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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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魂术》
吾不乐观也不悲观,吾一生旁观。——题记
【一】
这是个下着暴雨的天气,连日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令人们想出门的心情都变得冷冷淡淡。撑着伞,还能将人淋得透湿,大家都抱怨,这雨太大了。
道路水满,流至西湖,淹没断桥,着实有种水漫金山之感。
即便天气如此,官员们仍需上朝。
这日,御史大夫裘渊哲像往常一样上朝去了,快到皇城口时,他拉开帘子,看向不远处,只见一貌美的女子站在那里,而城门口的守卫好似都没有看见她。
那个女子估摸二十左右的年纪,头戴一朵白花,穿着月白色的长裙,手中持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她化了精致的妆容,乍一看,还以为是来幽会良人的。
裘渊哲觉得很奇怪,曾经一向没有女人敢在上早朝时堵在城门口的。她,可是什么来头?
经过女子身旁时,他特意让侍从停下,掀起帘子,打量着女子,面色严肃地问:“你是谁,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微微一笑,立即将裘渊哲的心魂都给勾了去。
今年三十有四的裘渊哲并非没有见过美貌的女子,但这个女子不知为何竟给他一种十分强烈的亲切感。很久没有这种触动的感觉了啊!
女子没有回答,却是问:“大人,您可是裘渊哲裘大人?”
她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如幽谷铃音般空灵,真动人啊!
裘渊哲道:“没错。”
女子道:“那就没有错了,我就是来找大人的。”
裘渊哲正想问她找他做什么,突然听见几个侍从正在悄悄私语。他们说道:“你们说,大人自言自语什么呢?”“不知道啊!”“大人的事你们莫管,小心说错话,丢了自己的饭碗。”……
听着侍从的话,裘渊哲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一道冷汗顺着额头流下。这下,他不敢再看女子,立即将帘子拉上,忙对侍从道:“快走,快走……”
身后的女子一直追着唤道:“大人,且慢,莫走……”
裘渊哲只觉这动人的声音犹如魔咒,再听下去,他的心魂便要不在了,吓得忙用手蒙住双耳,等进了皇宫,听不到女子的呼唤,他才再次拉开帘子,问前面的侍从:“你们刚才可曾在城门口看见一个女子?”
侍从纷纷诚实地摇头。
裘渊哲这下更慌了,大白日的,他难不成是见鬼了,可刚才明明有个美丽的女子呀!也许真是鬼,也说不定是狐狸精,难怪那些守卫都没有反应!可为何这女子会在这里出现,还说是来找他的?他将这些许年做过的所有好事恶事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自己曾帮助过或害过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
越想越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下了早朝。
日日做事都无精打采,心想若那女鬼真盯上了自己,他可如何是好啊?渐渐地,他吃什么都觉得食之无味,难以下咽,整日惶惶。
早朝已连请了一周的假,他这是怕在皇城口再见到那女鬼,但天天请病假,不合情理,难免会被人发现自己怕鬼的心思。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找位高人来驱邪。
温子扬将御史大夫的话带给莫翎轩,莫翎轩此时摇着折扇,悠闲地坐在水榭内品茗。
莫翎轩是三无店的店主,平素只穿白衣,专门和人与妖精鬼怪做生意。她是白狐后裔,明明是女子,却扮成男子,毫不避讳地行走于市,与温子扬这个男人成了朋友。
温子扬是南风侯的公子,不喜做官,很少与朝廷交涉,但父亲却常常与官员有往来,很多官员都认识他。裘渊哲听闻温子扬住在三无店里,特意请温子扬说服莫翎轩去他府上驱邪。
莫翎轩听完温子扬的话,淡淡地说:“只是驱邪而已,没劲不去。”
温子扬立马摇头:“不对不对,不光是驱邪,裘大人如今是真病了,还不是一般的病,大夫看不出来,想来只有你能医治。”
莫翎轩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温子扬说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裘渊哲已经七日没上早朝,七日后突然开始头疼,后来又肚子疼,接着脚疼……最终变成全身都疼,好似全身都被人用棒槌打着,起初还是时痛时不痛,后来是从早痛到晚,现在连下地都困难。”
“病了几天?”
“三天。”
“那倒是挺严重的呢!”
“翎轩,这忙你帮不帮?”
“恩……”莫翎轩卖着关子,“让我帮他,看他肯出多少给我作为酬劳。”
温子扬扯了扯嘴角:“翎轩,你这样光想着赚钱,是不对的!”
“那没钱才好吗?”
“这……也不是这么说。”
“他是御史大夫,好歹是个从二品的官,怎么会没有钱。我看一千两不过分。”
“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黄金。”
“你敲诈勒索啊!”
“啊,被你发现了。如果他不愿意出,就找别人吧!我不介意让他再多病几天,病死了,再想起我可就迟了……但也未必,如果他的家人想念他,我还可以给他招魂。我果然有赚钱的头脑,活人死人的钱都可以赚。”
“死人的钱,你拿着放心吗?”
“没要死人的钱,我不是只要他们的魂魄么!和活人做生意,拿现钱,与死人做生意,要的是魂魄,与精怪做生意,取的是内丹。果然,我真是太会做生意了!”莫翎轩得意扬扬道。
温子扬感慨一声:“拿人家魂魄,多缺德啊!”
“非也非也,这些鬼呢执念太重,注定要成为孤魂野鬼,或许还是恶鬼。收了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好事。”
温子扬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就狡辩吧!”
“随你怎么说。”
“好了,翎轩,别说笑了,裘大人的家人说只要你出手治好了裘大人的病,钱财不是问题。这样你去不去?”
“嗯,你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吗,这钱自然是越多越好。跟你在一起,生意是多了,可做了太多的亏本买卖,难得遇到这么个大财主,自然要大赚一笔。”
温子扬哼了声,不以为意:“那你什么时候去?”
“再等一会儿,晚上用过饭吧!”
“为什么不现在去?我一直很闲的。”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什么话,翎轩你莫要卖关子,最受不了你这个了!”
“那我还是再卖一场关子吧!”
温子扬立即激动,抗议起来:“别,别这样,翎轩你再这样,我都不想听了呢!”
莫翎轩收好折扇,笑笑道:“好了好了,不是开玩笑的嘛,怎就当真了?我想说的是,昨天我也遇到了这样的病例了呢!就是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一样。”
“什么?你昨天去帮人看病了?怎么我不知道?”
“是有人请我去的,你当时在午睡,所以没叫醒你。好了,这不是重点,且听我说下去。”
温子扬点了点头。
【二】
昨日,莫翎轩去的是县南的杜家。杜家家主多年前在御街旁开了一家叫做“群莺斋”的店铺,铺子里专卖各式各样的笔墨纸砚,式样新奇,质地精良。
铺子后就是杜家人生活的地方。
莫翎轩被杜家人请到家里,是请她帮忙医治杜家家主杜仲的病。
杜仲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买卖做得好,有些小钱。
莫翎轩进了他的屋子,并没有立即去看杜仲,却是看着房子里的一面镜子。那是一个古朴的铜镜,镜面只有一个普通人的手掌大小,镜柄上雕刻着梅花的图案,镜面后是个镂空的七彩孔雀,镶嵌在上面的七彩宝石犹如流萤。
莫翎轩问:“这铜镜哪里来的?”
照顾杜仲的是他的妻子,相貌平平,看到那面铜镜,答道:“这是妾身几日前,从街上买来的,妾身觉得这面铜镜很精致,价格不贵便买下了。莫老板,有问题吗?”
莫翎轩若有所思,声音低沉道:“没问题,那你还记得你是向谁买的这面铜镜吗?”
杜氏道:“当然知道,那个卖铜镜的女子是个美人呢,长得那样好看,怎么能忘记?”
“她是不是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头上戴了一朵白花?”
杜氏“咦”了一声:“莫老板,你怎么知道?还真是!”
莫翎轩寻思了片刻,指着铜镜道:“能不能将这个给我?”
“莫老板是觉得妾身夫君的病跟这面铜镜有关?”
“或许,现在还无法肯定。”
杜氏点头:“那莫老板就带回去吧!不过你这么一说,妾身倒记起来了,妾身买回这铜镜后,夫君第二天就病了。莫老板,是不是毁了这面铜镜,夫君的身体就会康复?”
“没这么简单。”莫翎轩说的冷淡,将铜镜收进袖中,“现在让我看一下你的夫君吧!”
“好的。”杜氏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仔细地给她带路,领着她走到一扇屏风后,那里有一张鸳鸯大床铺,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憔悴的男人。
男人脸色蜡黄,扭着身子,嘴里轻声喊着:“痛,痛,全身都痛……”
要不是走到他的近侧,还听不见他喊痛的声音。看来他已经快被病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了。
杜氏在莫翎轩身旁道:“夫君连连喊痛,可是大夫来都说,夫君并没有病。但夫君痛成这样,日渐消瘦……”
莫翎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杜氏立即闭嘴。
从袖中拿出刚刚拿到的那枚铜镜,对着杜仲照了一下,看到镜中的景象,她嘴角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果然如此。”
杜氏想问怎么回事,但想到莫翎轩让她不要说话,只好将这些疑问都吞回了肚子里。
莫翎轩再次收好铜镜,不再看杜仲,走了出去,杜氏也只好默默地跟着她。
走出了屋子,莫翎轩才示意可以出声。
杜氏问:“莫老板,为何在屋内你不让妾身说话?”
莫翎轩道:“因为屋子里本来还有另外一个人,我只是不想你打扰了她。”
杜氏惊讶:“谁,为何妾身什么也看不到?”
“你不必惊慌,对于你们来说,看不见才好。放心,那人只针对你夫君,并不打算害你。”
杜氏这才长舒了口气,想到杜仲的情况,才问:“莫老板,妾身的夫君怎么样了?”
莫翎轩不答反问:“杜氏,你是不是没有孩子?”
杜氏诧异了会儿,没有回答,不知她为何问这个。
莫翎轩又道:“我听说,你嫁给杜仲已有十年,怎么会没有孩子呢?是你夫君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这些你必须要告诉我,否则你夫君的病,我恐怕也治不了。”想她不会轻易说实话,莫翎轩顿了顿,加强语气补充道:“你最好别骗我,骗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更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你这是要逼我?”杜氏不知怎么的也板起脸来。
“没有逼你,只是我这人脾气不大好,特别喜欢教训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说着,目光瞥过杜氏头顶的房檐,房檐上立即落下一块瓦片,掉在杜氏的脚边。
重重的一声脆响,吓了杜氏一跳。
莫翎轩翩然一笑道:“等下就不是掉在脚边了。”
杜氏大叫一声:“妖怪!”
莫翎轩置若罔闻,轻舞折扇:“人人都知道三无店的店主是白狐变的,是妖怪,难道夫人请我来时不清楚吗?你喊我‘妖怪’,我很乐意地受着。”
杜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也无可奈何,咬了咬唇,像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道:“那都怪这臭男人,他根本从没将心思放在妾身身上,他娶妾身,只是看中妾身家里的钱财,因为这些钱可以给他做生意。他嫌妾身丑,到处拈花惹草,心里却只有他的前妻,多可笑啊,他这么爱那女人,最后还是他将那女人逼死的,后来娶了妾身,竟还流连烟花之地,说什么爱前妻,说什么钟情,不过是表面样子,他爱的只有自己。杜仲这人,心不是血肉做的,莫老板你根本不知道妾身这十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莫翎轩像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哦,你夫君还有前妻?”
杜氏冷哼一声:“有,据说还是个美人呢,但杜仲从来不让她接触男人,也不让她出去,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人罢了。十多年前就死了,好像死时才二十岁呢!妾身倒觉得她死得好,死了就解脱了,这么早死,真是便宜了她!这几年,妾身也曾想过去死,但是妾身不是那个女人,妾身若要死,怎么都要拉了杜仲陪葬,要死也该他先死。”
莫翎轩道:“听你的口气,绝对是不想让你丈夫好起来的,那为何要来找我?”
杜氏瞪了外墙一眼,好像外面有什么深恶痛绝的仇人,道:“还不是那些多事的邻里,偏要妾身来找你,杜仲这样的男人死了才好。”
莫翎轩淡淡道:“夫人,请你明白,你如今请了我来,我如果没医好你的丈夫,这事说出去,会坏了三无店的名声。我只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三天后再来,如果你那时的态度还是如此坚决,我定放手不救,不会让你为难,但你后悔了,我肯定会救,你也必须要给我该得的报酬。”
杜氏哼了一声,瞪了莫翎轩一眼,语气坚决道:“妾身不后悔,杜仲死了才好。”
对莫翎轩来说,昨日过得并不好,还碰了一鼻子灰,从没有比这日更糟的日子了。
莫翎轩说完,温子扬捧腹大笑起来:“翎轩,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啊,竟被怨妇指着鼻子说了一通,这生意,你本就不该接。”
莫翎轩叹了口气:“的确不该去的,但很值得一去。”
温子扬嗯了一声:“听你这么说,这杜仲和裘大人的情况看起来很像呢!是不是一人所为?是不是那个头戴白花的奇怪女人?”
“我看未必。”
“为何?那个女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那女子的确不是普通人,但法力不高,不会分*身术,她出现在杜家,就不能出现在裘府,但他们两人发病的时间是差不多的,所以怎么样都应该是两个人。”
“两个人?”温子扬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翎轩,昨天我好像还没将裘大人的事告诉你,你怎么能说出那女子的装扮?”
莫翎轩云淡风轻道:“因为我在铜镜里看见了她,我不让杜氏出声,是不想让杜氏打扰到她,而她看不见我。”
“你是说你带来的那个铜镜?”
“没错。”
“不想打扰她什么?她在做什么?她在铜镜里?”
莫翎轩将食指放于唇边,淡淡道:“秘密,暂且不说。”
“你……”温子扬最恨莫翎轩卖关子,但她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凑到她跟前问,“能不能让我看一眼那铜镜?”
莫翎轩用手中折扇打了下他的头,他才知趣地退回了原地。
莫翎轩摇头:“给你看也没用,你看不见的,还是不拿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将那女子封印在铜镜里,不想放跑她。”
“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是人是鬼还是妖?”
莫翎轩翩然一笑:“估计都不是,我们还是先吃饭,去了裘府看过具体情况再说。”
温子扬点头表示同意。
【三】
进裘府前,莫翎轩施法替温子扬收敛了气息,如此各种妖魔鬼怪都将看不见他。
裘渊哲的房间里,已经坐着一群人,都是裘府的夫人公子小姐。
莫翎轩到底不是一个真的大夫,只是一个术士,使用的方法自然与他人不同,她让所有人都出去,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她、温子扬,还有床上躺着的一个男人。
现在,莫翎轩手中有两枚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铜镜。另一枚是她刚刚从裘渊哲最小的女儿手中拿来的。
那女孩小名叫做小怡,说铜镜是她捡来的,问她从哪里捡来的,她指了指裘渊哲屋外的地板。
莫翎轩问小怡可曾用铜镜照过爹爹,小怡想了很久,才奶声奶气地回答:“小怡用它照过爹爹,但是也照过小怡,娘亲,哥哥……”
倏忽之间,她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还有几处地方不明白。
此时,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莫翎轩还像之前一样,先用铜镜照了一下裘渊哲,拿起铜镜时,她皱了皱眉。温子扬问怎样了,她也未答。
莫翎轩只淡淡道:“还是不一样的呀!”
温子扬问:“怎么不一样?”
“子扬,等一下再解释给你听,我们现在可能要避一避,你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说话,好吗?虽然我帮你收敛了气息,但你一说话,还是会被其他妖物发现。”
“没问题啊!”
达成一致,莫翎轩便将从小怡那拿的铜镜放在了地上,和温子扬一起退到了一扇屏风后,不再出声。
大约子时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有男子的声音传来,他道:“裘大人在吗?”
温子扬本想回应,你是何人,找裘大人所谓何事。但见莫翎轩脸色凝重,他想自己最好还是闭嘴。
裘渊哲本来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竟突然应了一句:“我在。”
令温子扬大为吃惊的是,裘渊哲的声音竟是从铜镜中传来的。
门外的男人听到应答,道:“好的,那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温子扬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手里还拿了一个精巧的画着蛇形图案的小铁锤。
这个男子长得颇为英俊,但皮肤黝黑,手背上长着好似鳞片的东西,可见不是凡人。
男子走到地上的铜镜边,突然停下。
温子扬感觉眼睛干涩,眨了下眼睛,但等他睁开眼,惊奇地发现那男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男子消失后,躺在床上的裘渊哲突然扭动身子喊道:“痛啊,痛啊,全身都痛啊……”
温子扬张了张嘴,小声地对莫翎轩说道:“怎么回事?”
话语刚落,那男子又出现在了铜镜边,他看着屏风后,说道:“谁在那里?为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难道是有高人在此?”意识到危险,他拿起铜镜就跑。
温子扬暗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刚才怎么会出声啊!一见男子跑了,立马冲出去,拿了刚才喝过茶的杯盏,向男子狠狠地丢了过去,刚好砸到男子的手腕上。
男子一吃痛,手中的铜镜落在地上,啪嗒一声,镜面碎了。
知道有法力高强的人在此,男子也顾不得铜镜,大步向外面奔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温子扬正要去追,却被莫翎轩制止了。
莫翎轩淡淡道:“不用追了,我有办法找到他。”
温子扬停下脚步,嘟囔了句:“刚才真奇怪,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说了话,翎轩,你会怪我吗?”
莫翎轩挥动折扇,坏笑了声:“哦,那是因为刚才我控制了你,要你说话的嘛!”
“翎轩,你……”
“别生气,那男人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我只能让你出声引起他的注意。”
温子扬撇了撇嘴:“你又利用我。”
“不是利用,只是借助。”
“歪理。”
莫翎轩不再看他,而是弯下腰,看着地上的铜镜。
温子扬也陪她蹲在了地上,问:“你要做什么?”
莫翎轩拿着折扇在碎了的铜镜上,颇有节奏地打了三下,然后起身道:“好了。”
“好了什么?”温子扬完全摸不着头脑。
“等一会儿,裘大人就要醒了。子扬,你有什么问题,现在问吧!”
“哦。”温子扬想了想,“刚才你拿铜镜照着裘大人,到底照出了什么?”
“照出了裘大人本人啊!”
温子扬心道,那不是废话么,拿着镜子自然能照出人影。
莫翎轩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不同的是,我们拿着镜子多半只能照出身体的一部分,但拿着铜镜照大人还有杜仲,都能照出他们的全身。”
“什么意思?”
“子扬,你可曾听过有些地方的传言或是迷信,他们那里的人认为镜子可以收入人的魂魄。这镜子就是能收人魂魄的,裘大人病倒昏迷,是因为他的魂被困在了镜子里啊!”
温子扬吃惊地啊了一声。
莫翎轩继续道:“通过铜镜收入魂魄,这是用了‘摄魂术’,而照过铜镜的人,只有杜仲和裘大人有事,这叫‘选择性摄魂术’。”
温子扬微微一笑:“翎轩,你的歪理可真多!”
莫翎轩也笑笑说:“哎呀,竟然糊弄不了你,不过这么说,却是最容易让人理解的。”
“……”
“所以当刚才的男人还有之前所说的头戴白花的奇怪女人进入铜镜中,用棒槌分别敲打裘大人和杜仲的魂魄,他们自然是痛得不得了。”
“……”
正说着,裘渊哲醒了,起身看见眼前的两个男子,一人着墨衫,他知道那是温子扬。而那白衣公子,眉眼如水,像女子般秀丽,又有男子的一股英气。他想了想,很快意识到那是三无店的店主莫翎轩。
莫翎轩对温子扬说道:“还有些问题,就让裘大人给我们解惑吧!”说着,看向裘渊哲,恭敬道:“裘大人,草民莫翎轩有事想请你解惑。”
裘渊哲下了床,拿了一件墨绿大氅披在自己身上,走到他们面前,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擦了擦冷汗,舒了口气才道:“不知你们想知道什么?”
莫翎轩道:“我们想知道你跟那女人的关系。”
裘渊哲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但很快隐去,想来那种事是瞒不住的,他叹了口气才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本来我都已经忘了,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但经过这事,我才将这些事都记了起来。说来,这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流萤姬不会嫁给那畜生,也就不会死了。”
他静静地说起了当年的事。
二十多年前,他和李流萤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住在同个村子里,感情甚好。
裘渊哲被父母送进私塾念书,每每放学,都会将夫子教他的东西教给李流萤。当时的学校不许女子念书,但李流萤很爱念书,又有天赋,比所有人学得都快。
裘渊哲一直觉得她比自己更有才学,更有能力,如果她去应试,绝对能取得功名,但朝廷不许。
李流萤小时就流露出与其他小孩不同的地方,比如,其他小孩去打小鸟掏鸟蛋,她则给小鸟补巢,照顾受伤的动物,然后将它们放回大自然。女孩子待在深闺,学着《女诫》、《烈女传》时,她在外面跑,常常是在私塾外听课,从不遵守女子该学的三纲五常。
因为很多与别人不同的做法,其他孩子都不愿与她相处。
但裘渊哲不同,他很喜欢这样的流萤。
他那时对她说:“流萤,等我以后考取了功名,一定回来娶你。今生非你不娶。”
李流萤当时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信还是不信。
后来,裘渊哲随父母搬出了那个村子,去了其他地方求学,就再也没见过李流萤。
待他考取了功名,得了一官半职,早将当年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四】
说完,温子扬就道:“你说的流萤姬就是上次你在皇城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子?”
裘渊哲叹道:“正是,但因二十多年过去,我当时并没有将她认出来。”
莫翎轩冷笑:“大人或许是说错了,不是当时,你是七天后,都未将她认出来。”
被猜中了心思,裘渊哲羞愧地低下了头。
温子扬上前问:“裘大人,那刚才离开的男子是谁?”
裘渊哲摇头:“也不知是什么山中精怪,说是我对不起流萤姬,说流萤姬后来嫁给了‘群莺斋’的老板杜仲,受了非人的虐待。他说要不是我忘了流萤姬,忘了当年的誓言,流萤姬也不会惨死。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对,他说的一点不错。”
“那裘大人可知流萤姬是怎么死的?”
“哦,那精怪说是被杜仲失手打死,杜仲用了些法子将流萤姬弄成自尽的假象,直到现在,真相都未能大白。”
莫翎轩舞着折扇道:“大人,这事我已基本全部了解,这便不再打扰了。”
裘渊哲见他们要走,急道:“敢问莫老板,那精怪还会不会来找我?”
莫翎轩反问:“大人为何如此害怕?”
裘渊哲再次抹了下额上的汗:“毕竟流萤姬已死,人鬼殊途,我只希望她能将前尘忘却,莫再留恋人世间。”
莫翎轩冷笑:“好个忘却前尘!”
裘渊哲连连摇头:“哦,这话估计说得不中你的意。但是你不知道那精怪怎么对我,他一直拿着铁锤敲我啊,我想动也动不了,全身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那种痛苦,你怎么能够了解。就算我再不对,最后对不起流萤姬的人也不是我啊!”
“裘大人既然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莫翎轩说的冷淡,“我能肯定地告诉大人,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请你放心。”
裘渊哲起身,感谢道:“多谢莫老板了!”
“不用客气。”
裘渊哲看着莫翎轩,感叹一声:“莫老板,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入朝为官真是太可惜了!”
莫翎轩淡淡道:“心不在官,去了也无用。”
“也是,那种地方锁不住你这样的人物。”说完,对温子扬道,“子扬,请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温子扬礼貌回应道:“一定把话带到,请裘叔叔好好照顾自己。子扬这便告退了。”
裘渊哲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出了裘府,两人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临安有着不夜之城的称谓,由于坊市合一,常常夜市未了,早市早开。即便已是子时,街上的小摊小贩还是随处可见。
温子扬问:“翎轩,现在去哪里?”
莫翎轩说道:“你先跟着罢!”
寻了一条最为僻静的路,莫翎轩突然将之前在杜家拿到的那枚铜镜放于地上。铜镜上被她蒙了一块白纱。
温莫二人退于一道墙壁后,温子扬问:“翎轩,你这是要做什么?”
“子扬,你暂且安静片刻好吗?等下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声,我说了可以才能出声,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但翎轩,我不能确定你到时是否又会控制我让我说出话来。”
莫翎轩嘴角微抿道:“这次不会了,你放心。”
温子扬点头。
莫翎轩盯着那枚铜镜看了一会儿,将食中二指放于唇间,淡淡道:“起。”
话音刚落,蒙于铜镜的白纱被风吹起,很快消失在风中。
一个美貌的女子这时从铜镜中现身,手上拿着一把铁质的小锤,她看着周边的环境,奇怪道:“咦,我怎么在这里?为何什么人也没有?真是的,会不会是沉碧姑娘不小心将我丢下了?真是的,真是太粗心了。好在今天的任务也完成了……”
她嘴里的“沉碧姑娘”指的是杜氏周沉碧。
在确定周边无人后,她捡起地上的铜镜,将其揣在怀里,小步地走开了。
莫翎轩从墙壁后走了出来,对温子扬道:“子扬,走吧,跟着她就能找到真相了。”
温子扬做了个手势,问他可否可以出声。
莫翎轩笑笑说:“说吧,现在不必着急追上她,我在那枚铜镜上施了追踪咒,她走到哪都能追上。”
“你要知道什么,大可以现在抓住她,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子扬,我们不是要找到那个奇怪的男子吗?跟着她就可以找到了。如果直接抓着她问,不仅打草惊蛇,她大概也会要为了保护那个男子,不会跟我们说实话的,我们说不定永远都找不到那个男子了。只有逼得他们不得不说,我们才有掌控权啊!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能将主动权白白地让给对方。”
“你就这么确定她和那个男子有关?”
“嗯,已经能够确定了。”
“那,好的。”
循着流萤姬在路上留下的痕迹,温莫二人很快来到了搏攫山脚下,山上长了很多高大的杉树和松树。
痕迹只是一条金色的线,在黑夜里格外显眼,但除了莫翎轩,无人能够看见。
夜走山路,没有一盏灯,他们两人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毕竟,他们早已习惯这样子了。
山里,猫头鹰叫了起来,叫声有些骇人。
一路,温子扬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待一阵窸窣声靠近,他警觉起来,没想到却是无数个松果从头顶落下,他虽然迅速避过,却还是被砸到了。抬头,只见一群松鼠欢快地叫着,然后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温子扬被砸中,自然脸色不好,身旁的莫翎轩却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温子扬不悦道:“翎轩,你怎么可以笑,我被它们砸,你还笑得出来,亏我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莫翎轩挥动折扇,用折扇捂住笑脸,道:“子扬,你这话就不对了,山间的动物向来都是极有灵性的,它们不挑其他人,只砸你,这说明它们喜欢你啊!”
温子扬努了努嘴:“砸人也是一种喜欢的表示?”
莫翎轩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温子扬若有所思道:“翎轩,你的思维方式真跟别人不大一样!”
“不一样,那才是我嘛!”
“说得也是,既然你认为被砸是一种喜欢,那么……”说着,他捡起几枚松果纷纷砸向了莫翎轩。
莫翎轩一一用折扇轻松接下,竟是一颗松果也没砸到。
温子扬不快道:“翎轩,你这样也太不够意思了。”
莫翎轩摇头:“子扬,那是你丢太多。我心太小,只能受一个。”说着,摊开手心,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个松果。
温子扬盯着那棵松果发呆,莫翎轩看向前方道:“估计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说完,两人又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们在山顶上看到了一个清池,清池边长了许多高大的白色茶花,树上的花多得都压弯了枝头。茶花旁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衣服的女人,头顶上的白花正是这里的茶花,身旁还站着一个英俊的黝黑男人,两人的身形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中,亦真亦幻,身边围着一群或灰或黑的小松鼠,松鼠正吱吱地叫着,好像正抢着说话。
【五】
从进入博攫山,莫翎轩已撤了禁制,使得山间精怪都能看见他们。
男子看见他们,道:“小家伙说有客人到了,没想到是莫老板还有温公子来了!”
那群松鼠听见男子叫它们“小家伙”,更加欢快地叫了起来。李流萤向它们摆摆手,它们这才慢慢地离去。水池边,一下子安静了。
温子扬疑惑:“你们怎么认识我们?”
男子微笑道:“不瞒你们,我叫博腾,是一只山妖,由黑蛇修炼成形,是这座山的守护神,你们的事,我一直都有听说。我想之前在裘府内遇到的高人,就是你们二位吧!”
莫翎轩淡淡道:“没错。”
“你们想知道为何我要这么做?”
“你愿意说吗?”
男子回答:“说出来也无妨。”
然后他细细地说来。
十八年前,李流萤在自己的村庄等着裘渊哲,但还没等到,父母不顾她的想法,将她嫁给了杜仲。杜仲易妒,有很强的占有心理。他一直认为李流萤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根本不许她跟任何男人说话,若说了一句话,他就会狠狠地打她,喝醉酒后的他,常常会胡思乱想,若是李流萤反抗,更是将她往死里打。为了防止她与外人接触,杜仲甚至将她关在了宅子里。五年里,李流萤一直受着非人的折磨。
她只好常常向上天祷告,希望有人能救她跳出苦海,那天,博腾刚好听见了她的祷告,出来见了她一面,他告诉她很快便来救她,她选择信他。然而,两人私下见面的场景刚好被杜仲瞧见。
杜仲大怒,待博腾走了,拿了根木棍就往李流萤身上打,李流萤想着自己很快便能得救,并未做出过多反抗,但杜仲仍不肯罢手,说她私会男人,是不要脸的女人。杜仲将她重重一推,将她推在地上,李流萤转身想要爬起,但一棍子突然下来,刚好砸到她的后脑勺。
一瞬间,她的眼前完全黑了,人瘫在地上,鲜血如注地从脑后溢出。
杜仲一看,慌了神,等他醒悟过来,立即收拾了犯罪现场,将她弄成是清白被毁,自尽而亡的假象。事前他塞了很多钱给仵作,令他做了伪证。最后这个案子,成了李流萤自尽,杜仲没了妻子,变成最大受害者。
李流萤死后,不肯转世,成了孤魂。魂魄无意中飘到了博攫山下,刚好被博腾发现,博腾见她可怜,将她收留在自己身边。
花了十三年,才给了她一个假的肉身,她本来是鬼,但有了山妖的相助,已与山中精怪无异。
因为十三年后,李流萤的心里仍对杜仲有恨,博腾决定帮她报仇,只要是有负李流萤的人,博腾都要一一报复。
裘渊哲就是因为忘记了对李流萤的誓言,才受到了惩罚;杜仲则是因为他是杀害她的真凶,李流萤决定自己动手。
听博腾说完,莫翎轩道:“真是如此吗,你和流萤姬只是那次你听见她的祷告,才与她相遇的吗?博腾,我想你没有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我们。我想这事,流萤姑娘也很想知道呢!”
博腾错愕了会儿,李流萤抬头问:“博腾君,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吗?”
面对李流萤单纯的目光,博腾叹了口气道:“莫老板,你说对了,我心里的确有事。其实我第一次遇到流萤姬不是因为她的祷告。那是比十三年前更久远的事了,那时流萤姬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她很喜欢帮助山里的动物,而我当时就是其中一只。我的原型是一条丑陋的黑蛇,不小心爬进了人类的陷阱,其他人用石头木棍打我时,只有流萤姬一人站出来,护住了我,将我从人类手中救出,然后将我送回了山林。当时我就在想一个人类女孩怎么有如此大的能耐,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心灵,曾经的我,认为人类都不是那么友善的。现在,山中植被越来越少,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但流萤姬是不同的人类,除了她,我对任何人类都没有好感。当我看见她受着人类的虐待时,觉得好像看见了我自己,特别为她感到不平,突然有种想保护她的欲望,可哪知,我还没能保护她,她已变成了一缕孤魂,我害怕她成为孤魂野鬼,害怕她没有去处,所以收留了她,保护着她,对于任何伤害过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这还不过关键,我希望听到的是你对流萤姑娘真实的心声。”
博腾闭上眼睛,沉吟片刻,睁开眼,严肃且认真地说道:“我喜欢流萤姬,想将她留下,想保护她一辈子,我不容许有任何人伤害她。”
莫翎轩点了点头,看着李流萤:“流萤姑娘,现在你明白了吗,其实你要的,已经在你身边了,过去的种种不幸都将它忘了吧,看向未来,你才能会有幸福啊!”
李流萤看着博腾,眼中已有泪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他帮她,只是看她可怜,哪里知道他的真心。这么多年,她一直陪着他,很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幸得到他的喜欢。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很幸福,扑到他的身上,幸福地说道:“博腾君,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我不要报仇了,请你收手吧!”
博腾震惊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道:“好,我们……不报仇了,只要你在我身边。”
温莫二人觉得这真是个很好的结局,离开前,莫翎轩指了指李流萤腰间的铜镜。
李流萤醒悟过来,手捧铜镜,笑着说:“哦,这铜镜其实一开始是博腾君给我用作梳妆打扮之用,做了两个,是怕我弄丢一个就没有了。现在用作摄魂之用,只是想作弄一下那两个负心人,其实我们一开始便没打算害死他们。”
莫翎轩道:“嗯,那既然是梳妆之用,我想以后还是莫用在其他地方了。”
李流萤点头:“是。”
温子扬心道,二十岁的女人,受到过非人的虐待,还能保持一颗善心和赤子之心,可见博腾是有多保护她了。一个女人若是变得格外坚强和险恶,那肯定是因为见过人世间太多的黑暗面。
下山时,莫翎轩并未让李博两人相送,只与温子扬一人下了山。
与他在一起,她的心才是最安定的。
温子扬问:“翎轩,你怎么知道博腾心里有流萤姬呢?”
莫翎轩道:“因为我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他们,他们的心思太容易猜了,但他们两人竟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所以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
“嗯。”
莫翎轩又道:“子扬,从这件事看来,做人就不该太多情,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子扬不以为意:“你说错了,不是多情,而是花心。杜仲对李流萤的那种感情不算爱,是的话,也是一种变态的爱;裘大人那只是少年时不负责任的说辞,他当时肯定认为自己对流萤姬的感情是认真的,也是绝对不会反悔的,但多年以后,见过更多的女人,他的眼光变了,心态也变了,很多小时的感情常常都是转瞬即忘。所以说,少年时候的话很多都真当不得真,谁较真,谁吃苦。”
“嗯。时间流逝,只会让人将过往忘得更快而已。”
温子扬摇头:“但也未必,有些人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将过往的记忆变得更为深刻。说来说去,还是因人而异啊,不能因为几个人就一棒子打死一群人,不能因为世上有恶人,就否认世上没有好人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好人,且不是个花心的人?”
“哈哈,翎轩,做人要谦虚,要低调。”
“你还真以为那是个反问句?”
“难道不是?”
“那是疑问句。”
“……”
【六】
这日,三无店如往常般宁静,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幽香。
池边的琼花纷纷落下,飘进了水榭,飘了人一身,仿佛将人置身在一片雪白的花海中。
莫翎轩舞着折扇,淡淡看天。
温子扬坐在她对面道:“翎轩,你这次好像没有去收钱呀!”
莫翎轩浅浅一笑:“有去,我派小梅和离殇去帮我向裘府要钱,那两丫头机灵得很,她们做事,我很放心。”
温子扬额了声,难怪一早没见到小梅和离殇的人影,原来是被她支去办事了。
过了会儿,他又道:“翎轩,你知不知道县南的杜仲不久前死了?”
莫翎轩毫不奇怪道:“嗯。”
温子扬疑惑道:“他的病不是被治好了吗,怎么还是死了?听说就是病死的。”
莫翎轩若有所思:“真的是病死的吗,子扬,我希望你能再想一想他真正的死因,他人可以被假象欺骗,但我希望你能看到真相。”
“你的意思是有人害死了他?难道是杜氏周沉碧害死了他?”
“很接近真相了。”
“不是吧,那她怎么做到杀了杜仲,而不让官府查出来?”
“杜仲病成那样,在他人眼里,本就半条腿迈进鬼门关了,而杜氏在人们眼里,一直是个关爱丈夫的好妻子呀!既然当年杜仲杀了李流萤,可以掩盖真相,杜氏又为何不可?”
“真是可怕的女人!”
“不是女人可怕,而是人心可怕。”
温子扬扯了扯嘴角,睨了她一眼:“翎轩,你又不是女人,怎么说的好像很懂女人似的。”
莫翎轩品了一口清茶,笑笑说:“因为我是可男可女的妖怪嘛!子扬,你不是一向将我当成女子看的吗!”
温子扬避开她探寻的目光,这世间能毫不在意自己性别的估计只有莫翎轩一人了。狐狸一向都有变身的能力,他也弄不清楚她的真实性别。若她真是女子该多好,可惜啊……不过当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每天看见她呢!
莫翎轩看着他抿嘴不语的模样,笑得更加灿烂:“子扬,你的脸竟然红了呢!”
温子扬好像被抓住了自己关键的把柄,猛灌一杯水,不去看她,也不说话。
莫翎轩收起笑容道:“子扬,你不觉得其实一个不顾真相任由罪犯逍遥法外的世道更令人觉得可怕吗?”
温子扬认真地听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从周沉碧杀害杜仲的那刻,她看起来是重生了,其实是已经死了。杀戮,不可能令人重生,那是会跟随自己一生的罪孽,觉得没有罪孽的人,其实早已经死了,就像一棵空心的枯树,是不会再生长的。
所以即便自己再痛苦,杀人总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为了摆脱痛苦而杀人就是愚不可及的一件事,因为这往往无法摆脱痛苦,而会深陷另一种痛苦。永远都不会有摆脱的一天。
但凡清明的世道都是不会任由罪犯逍遥法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