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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到了四月,我们班开始在教室后面的备用黑板上做了个倒计时牌,每天有人负责更换时间,看到那个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提示,我总觉得触目惊心。
      我的英语成绩总算在一模的时候又上到了一百分的水平线上,且有稳固上升的趋势。大牙时刻关注着我的言行,看到我不亢不卑,他总算把下巴摆平了。
      最后一个学期,我的理科成绩稳中有升,舅舅说我就算不走特长生,也可以考一个一等一的重点学校,当然,他还是问我要不要考美院?
      我跟他详细说了我的打算,舅舅很是赞同,“学一个普通点儿的专业,以后踏踏实实做一份平常的工作也不错。”我就知道舅舅跟我爸妈一样,他们都是开明的,没有那种盲目的望女成凤的心态。
      康静云一模的成绩也出乎意料的好,排名在全年级屈指可数,舅舅也就没再担心她,而是全力帮她设计未来的方向。我隐约听到舅妈提起,康静云要跟常征报同一所大学。我猜康静云为了这个目标真是付出了不少努力。

      常征一直在找机会要跟我谈谈,每次都被我轻描淡写的拒绝,理由很好找,高三的时间真的特紧张,各科老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我们绑在教室里讲题。
      那年夏天来得早,过了五月天气已经很热。二模结束后,大牙再次找我谈话,问我考虑好要报的志愿没有?我跟他说可能会报同济或者科技大,我想学建筑。
      大牙谆谆善诱的教导我:“清华才是一等一的高等学府。”
      我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觉得太空旷了些,不免感叹:“高处不胜寒!”
      大牙终于不再用说教的语气跟我谈话了,只是有些遗憾和感慨的补充到:“其实我上高中的时候,是想都不敢想报清华北大的,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考那么好的学校,因为觉得太神圣了,而自己又太渺小。”大牙永远不会知道,他承认自己渺小的一刹那,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是最崇高的,因为他勇于承认自己不足的那份真诚让人感动。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大牙对我的失望,小声说:“也许在内心深处,我也有那么一点点自卑感,清华未必适合我。”
      这是高三以来我跟大牙首次心平气和的谈话,没有老师和学生的身份,纯粹像朋友一样,最后,大牙鼓励我:“你二模的成绩已经很稳定,只要这段时间保持状态,三模还能再提高一些。”
      我向他致了个不像样的大兵礼,半开玩笑的说:“NO problem!”
      大牙对我笑起来,露着两颗夸张的大门牙。我也嘿嘿傻乐了一阵,才摸着肚子说:“您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去吃饭了啊。”
      大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要有时间,想办法帮我鼓励鼓励常征,他二模的成绩下降了不少……我想,你们俩前后桌,当然,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我双手叉着腰,拧着眉头,一脸戒备的问他:“你不怕我们俩谈恋爱了?”
      大牙彷佛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到什么,可是他观察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他终于放松了板着的面孔,说:“可能是我想错了吧,看你这样,我倒觉得你们没谈恋爱,而是有仇。”
      我轻轻笑起来,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这笑有几分轻松几分苦涩。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之前,我妈特意从厦门回来给我打气。我们母女俩在黄金台的加诺餐厅请舅舅他们一家吃私家菜,当然是我妈出钱。
      康静云估计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一进门就被门口那池锦鲤给吸引了,把手里的饼干屑撒给它们吃。餐厅的服务员一直对那几条金贵的鱼看的紧,看到康静云给他们喂东西,赶紧跑过来制止,男服务员说话声音特洪亮,甚至有点儿震耳,康静云那小性格就受不了了,委屈的瞪着眼睛,眼里泪珠儿转啊转的。
      如果平时我惹了康静云,她摆出这副糗样儿我就心里特舒服,还会嘲笑她几句,但现在她被别人吼,我就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了,气呼呼的替她出头,跟服务员嚷嚷:“不就是几条破鱼,你喊啥呀?再说,她只是喂了点儿吃的,又没投毒。”
      参加经理听到动静也赶紧跑过来赔礼道歉,“他新来的,不懂事儿。”
      我妈瞥了我一眼,眼神颇复杂,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责备,反正她没跟我说话,而是直接对餐厅经理说:“俩孩子,您也多担待。”

      因为服务员的事儿有点儿不愉快,餐厅多送了一道清蒸鲈鱼,康静云看着鱼直撇嘴。
      我的小心思也有些复杂,想自己平时没少欺负康静云,对她嘲笑、揶揄和讽刺,反正能让她不高兴的事儿没少干,可为什么看到别人稍微对她大点儿声就会觉得不行呢?难道是一时脑子搭错了弦儿?
      看康静云一直撇着小嘴,我就一时手贱给她推荐了那家餐厅的招牌糯米滋和红豆团子,雪白的糯米滋和浑圆的小团子端上来的时候,康静云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就尝起来,然后大赞好吃。看着她贪吃的样子,我觉得好笑,然后给舅舅舅妈也夹了些,让他们尝尝。最后才给我妈夹了一个团子,我妈血糖高,不咋吃甜食,咬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然后看着我跟康静云,特别不合时宜的说:“这姐妹俩感情好的跟一个人似地!”
      我咬着一个团子差点被噎住,康静云也诧异,我们俩对视了两秒,又同时把头偏开。
      一边吃着饭,我妈嘴也没闲着,不是夸康静云温柔漂亮,就是贬低我浑身上下像个野小子,还是舅妈比较公正,说:“云舒样样都优秀,我倒宁可要个云舒这样的闺女。”见我妈一副要把我打包送给舅妈的意思,我有点儿急了,说:“你们好不容易见次面,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果真,他们就开始聊高考了。见康静云又一脸受伤的小样儿,我赶紧低头吃东西。
      我妈问:“静云打算报哪个大学?”
      康静云就乖巧的说:“我想去北京,北京大学多,可以选择的机会也多。”我心里帮她加了一句“是因为常征也要报北京的学校吧?”
      反正我报哪个学校我爸妈是早就不管的,他们就是想让我去南方的城市,离他们近点儿,好管教我。
      舅舅跟我妈说:“云舒是我们学校今年比较有希望上清华北大的,你们要不要劝劝她?”
      我妈摇摇头:“她爸的意思还想让她去厦门大学呢!”
      我舅舅赶紧否定:“还是报上海的大学吧,那儿重点学校多。”

      我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从厦门带回来好多不同的品种,大大小小的,装了一个小纸箱,还叮嘱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给要好的同学分着吃啊!”这还用她说?
      米英开始是不爱吃芒果的,她说有股子汽油味儿,不过受我影响,吃习惯了反而爱吃了,见到有芒果,比我还激动。
      我又挑了几枚比较熟透的分给温琅和常征,借机跟常征说:“难得我大方一回,不吃白不吃啊。”我平时几乎是不跟他说话的,见我这么反常,常征不免多看了我几眼。
      我瞪他:“你要不吃,就都给温琅。”
      常征握着黄橙橙的芒果好像不舍得便宜他同桌,端详了半
      天,才像我们一样慢慢把芒果从中间切开,他的动作生疏笨拙,我看不下去,直接把自己切好的那个递过去。芒果上已经被我打了十字花刀,一翻开表皮就能吃,可常征却只是盯着看,不往嘴里放。
      温琅把他切了两半的芒果给我,让我也帮他打个花刀。等我把温琅的那份切好,看常征的一大片芒果只吃了两小口。
      我问:“不好吃?”常征笑笑,说:“好吃。”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别扭,顺便递给他一片湿纸巾让他擦手,说:“吃习惯了就好了,开始米英还觉得有汽油味儿呢,现在比谁吃的都多。”
      温琅吃完我切的一片,很快来要第二片,我干脆把水果刀递给他:“要吃自己去切。”
      温琅说:“你不能厚此薄彼。”
      我狠狠咬了口芒果,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下午常征没来上课,温琅说常征脸上就起了一片红色的小疹子,手背上也是。我问他到底啥情况,温琅只说可能皮肤太敏感了。
      到了晚自习,温琅撑不住了,问我:“你中午给常征吃的芒果是不是有问题?他嘴唇和舌头上都起水泡了。”
      我第一反应是食物中毒,说:“不会吧,都是新鲜的啊。”可到底是心虚,常征吃的那个大台芒是有点儿软的,我颇有私心的认为芒果软点儿的才甜。
      温琅晚自习没上完,就又回宿舍了,后来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趟校医院。

      校医院值班的医生居然是那个就只会治感冒的赤脚大仙,他正观察常征半肿着的俊脸上成片的小红疹子。
      常征坐在那里,有点儿不耐烦的样子,看到我来,皱着眉头问:“梁云舒,你怎么也来了?”我给他吃芒果弄成这个样子的,我能不来吗?万一他有个好歹,我还真说不清了。我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变成猪头是啥样的。”
      温琅在一旁笑着看我们斗嘴,问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儿?”没想到常征却自己说了:“也没啥,就是过敏了,我以前吃芒果也过敏过。”
      赤脚大仙对别的病都不在行,唯独对常征这个过敏比较熟,他说:“你这个还不真不是普通的过敏,得先吃药,不行打针,再不行输液。”
      我心里对赤脚大仙鄙夷了一番,又庆幸常征只是过敏,而不是食物中毒,我问赤脚大仙:“要吃什么药?”
      “当然是脱敏药。”他翻了翻自己的药单,开了至少三四种片剂。
      温琅帮常征去药房拿了药,因为他球队有个碰头会,就先走了,剩下我跟常征。

      常征偏着头,用他肿的不那么严重的一边脸对着我,问:“你回教室,还是宿舍?”
      我说:“教室吧,英语自测刚做了一半,回去接着做完。”于是常征就一路陪我往教室走。气氛有点儿尴尬,我没话找话的说:“你芒果过敏干嘛不早说?”
      常征轻描淡写的说:“也不是每次吃都过敏。”我想起之前去云桥渡口踏青,我给他芒果吃,他转手都给了康静云,原来那是并不是无缘由的单纯献殷勤,倒是有几分错怪他。
      走出一段路,常征问我:“一直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说:“哦,没什么。”刚说完这句话,正好听到下晚自习的铃声,常征问我:“还回教室吗?”
      我悻悻的说:“算了,还是直接回宿舍吧。”我跟常征又掉头往宿舍的方向走。
      回宿舍的路比较远,常征却不着急,在休息区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说:“熄灯还早,我们聊聊吧。”
      我指着路灯下常征那张肿了的脸,觉得好笑,说:“等你好了再说。”
      常征抱紧双臂,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可是,你对我说的话从来都不算数,我不信你了。”
      我面对他远远站着,觉得这个猪头样的常征特别有压迫感。
      他坐在那里,用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控诉我:“梁云舒,你答应我的话从来都没算过数,你答应下了雪陪我去大溪河溜冰,你答应刷了我的饭卡要请我吃好的,你答应天暖了要跟我一起去大溪河摸鱼,你答应请我去看话剧,你答应跟我一起去走渡口索道……”
      我听他说着这些历历在目的往事,觉得心里有许多尖尖细细的绣花针在一点一点的刺,我大声制止他:“别说了。”
      他果然就不说了,慢慢起身在我面前站起来,他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我只能扬起头看他。他的手抚在我脸上,火热的,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亦有些不甚清晰,“你一直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的意识又点滴聚拢,然后,猛然推开他:“不管有什么话,都等高考完了再说吧。”说完,我拔腿就跑,而且跑的飞快,大有百米冲刺的劲头,常征没有追我,估计他根本没整明白他正说到紧要关头,我为什么会跑。

      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每天都在更新,由原来的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
      常征一直没再找我聊他未尽的话题,我战战兢兢了几日,终于不再惶恐,只猜测他那晚是因为过敏,一时脑袋抽筋儿所致,因为我自己也会偶尔抽筋儿,所以并不觉稀奇。
      倒是温琅在高考前夕跟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进了六月,大家都在紧锣密鼓的备考,简直就像一台连续运转的机器,发动机麻木了,只有链条在凭惯性前进。
      那天早自习,温琅进了教室,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我还检查了一遍自己装束,确认稳妥后才开始继续看书。后来,温琅转过身用只能我俩听到的声音低声告诉我:“梁云舒,我昨晚梦到你了。”他的呼吸热乎乎的,喷到我脸上,有点痒,却不舒适,我主动往后退了退,也小声说:“弗洛伊德说梦是日常生活的反应,你白天见过我,所以我出现在你梦里,并不稀奇。”
      温琅又说:“我梦到你,就那个了……”
      我想了半天“那个”是什么也没想通,就一直疑惑的看着他,后来温琅凑在我耳边,说:“参见生理卫生课本,第XX页。”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一下子就充血了,热的仿佛要爆炸,然后不假思索的扬起手里的课本就冲温琅招呼了两下,亏他躲的快点儿。
      以前,我跟米英开玩笑的时候都无所顾忌,好几次,温琅都被我们说得脸红,米英甚至认为我的流氓行为特人神共愤。我也以为自己偶尔疯疯癫癫,没个正经。现在,我才知道,我其实是小白兔,而温琅是披着羊皮的狼,我们段数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我痛心疾首的问他:“温琅,你怎么可以一边装着脸红心跳,一边耍流氓?”
      他还特无辜的说:“马上就要高考了,咱们以后没什么机会见面,我要是不说,就没机会说了,我怕我会后悔。”
      我说:“你后悔个大头鬼!”
      从那天起,我也不理温琅了。

      米英不知道我跟温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很不甘心的指责了我一通:“你倒是把前面俩都得罪了个干净,先是不跟常征说话了,现在也不跟温琅说话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轮到老娘了?”
      我瞅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米英,表扬她:“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要是再唠叨,不用等几天了,马上就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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