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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我从没有觉得如此尴尬过,冯唐握着我的手走进餐厅,对着坐在主位上的人说:“这位是常征,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这是鄙人女朋友梁云舒,……这位是温琅。”
      在如此绚烂的灯光下,在奢华的包房里,面对常征灰暗的面色和刹那黯淡的眼眸,我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而冯唐似乎也有些不得解的困扰,愣在我旁边。幸好还有温琅,我扶着他的胳膊,想让自己说点儿什么,可怎么都说不出来,在场唯一能出声的恐怕只有温琅了,他扶着我坐下来,然后对冯唐说:“真巧,我们三个人是高中同学。”
      冯唐终于恍然,然后哈哈一笑:“如此,甚好!”

      那天的晚餐,冯唐让我们见识了什么叫丰盛,我几次制止他,莫铺张浪费,他都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的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
      一顿饭在三个男人的推杯换盏中度过,我基本没怎么抬头,一直默默的猛吃,温琅笑话我几时成了饭桶,我才意识到自己连续吃了三碗白米饭。后来,冯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体贴的凑在我身边问:“要不要给你点个山楂羹?”我摇头,冲他笑笑说:“别担心,等会儿吃完饭,我走路回家。”

      可是,那天还真没能走路回去,因为杂志社的值班编辑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一个摄影师在云南不知所踪,家人一直联系不上,找到杂志社里去了。我跟三位男士报备了一下回杂志社解决点儿工作上的事儿,并拒绝了大家要送我的好意,就打车回单位了。

      摄影师的名字叫苏晚晚,我还记得半个月前跟她通过电话,因为我们部门的一个编辑向她约稿。为了表示尊重,我亲自给她打了电话,那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女摄影师,我光听了声音,就断定是一名气质美女,有极好的修养,可她的先生显然跟她不同,把我们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并且冲我们值班编辑吼:“为了给你们拍一组破照片,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我让你们整个杂志社陪葬。”值班的小编哆嗦了一下,然后小声对我说:“这个叶先生,一句话就能让咱们整个杂志社倾覆。”
      我并不惧怕权贵,只是想我们的摄影师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我尽量安抚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先生,并且向他保证,明天一定试着找云南的朋友帮忙联系一下苏摄影师,如果还是找不到人,我们杂志社会亲自过去找。
      送走叶先生,又把办公室收拾了一番,我才庆幸的想,三碗米饭真没白吃。

      从杂志社出来,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了,而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我深吸了口气,心说太晚了,还是明天再回。幸好杂志社门口还有夜班的出租车,我找了个女司机,跟她说了地点,然后就窝在后座上小憩,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开始感到疲惫和恐惧,特别想找个肩膀依靠。

      到了小区门口,我迷迷糊糊的从出租车上下来,揉了揉眼睛,觉得路灯下的人影特熟悉,我试着小声喊了句常征,就见那人影迅速的向我移动过来。
      果然是常征,他脸上并不见什么的表情,只是黝黑的眼在夜色里依然熠熠有光,定定望着我问:“你都是这么晚下班吗?”
      我说:“不是,一般都比较正常,今天单位出了点儿事儿……”我慢慢跟他解释晚归的原因,说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反过来质问他:“大半夜你不休息,跑到我这儿来干嘛?”
      常征抿了抿唇,才不自然的说:“我早上把钱包落你家了。”
      我知道他这么细心的人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不想当场揭穿他的谎言,于是,耸耸肩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拿下来。”
      常征站在我身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不是……我有话对你说。”
      于是,我止住脚步,半仰着头看他,昏黄的灯光下,常征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黯淡的金,落寞的只剩下五官的轮廓。
      常征似乎咬了咬牙,才低声说:“冯唐不适合你,就像当初的徐图不适合你一样。”他从不知道,我跟徐图除了在书画范围内的惺惺相惜,却是一点额外的感情都没有的。就算对冯唐,我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少感情投入在里头,常征说这样的话,明明诛心。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反问了他一句:“那谁适合我?你吗?”
      我没料想常征居然面对我这么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他迎视着我挑衅的目光,却坚定的说:“我,会对你好,爱你,尊重你!比对我自己更好,你相信吗?”他的话,我向来就相信。可是,如若中间隔着的那个人不是康静云,我绝对毫不拖泥带水,我只愿意投入到他的怀里,温柔缱绻,圆满自己的旖旎情梦。
      可康静云,是我舅舅的女儿。

      在常征期待的目光下,我不得不又残忍一次,我笑起来,轻轻的,扯开他的衣袖说:“你今天见到了我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冯唐,很优秀的一个人。……回去吧,常征,回你自己的世界去,康静云的护照找打了,就在她的行李箱里,你替她所做的一切,她会感激的。”我不敢回望常征的眼睛,只好背对着他,继续说:“好好的爱康静云……”
      常征拽着我胳膊的手渐渐垂下去,然后哑声说:“云舒,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人的心啊,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变的呢。
      我整了整衣襟,对他说:“常征,再见。”
      常征在我面前仰起头,悠悠的叹息,我从没见他那么无可奈何过,看他那样子,我觉得十分心疼,甚至难以呼吸,常征最后说:“云舒,如果你觉得跟冯唐在一起很快乐,我祝福你,但你别那么残忍好不好,把其他人强加给我,让我连凝望你的资格都失去。”
      常征在我的目送中走远,连同在我的爱情中走远。
      我站在小区门口,突然觉得全身瘫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咕嘟一下跌坐在地上。

      苏晚晚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瑞丽,我问了好几个当地的熟人,大家都说没消息,我把这事儿向社长和总编汇报了,社长同意让我亲自去云南找人。
      因为事情比较紧急,我都没来得及跟温琅告别就坐上了去云南的航班,只好在机场分别给冯唐、温琅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需要出差。

      到了昆明的机场,得知我爸正在那边开会,于是,先去跟他打了招呼,我爸想留我在他们会务组住一晚,我推说已经跟朋友约好了去玩儿,没时间住了,我没敢告诉他我到云南是为了找一个失踪的摄影师,我不想让他替我担心。

      因为赶上旅游高峰,昆明到瑞丽的航班人满为患,我没能买到机票,就只好搭大巴车连夜赶到瑞丽去。大巴车在山路上绕行,颠簸摇晃,我晕车晕的厉害,胃里不停的翻滚,车子中途停下休息的时候,我下车去吐得天翻地覆。后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递给我半瓶纯净水,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说漱漱口。小孩儿是在中途上车的,挨着我坐,穿一件绣花的对襟儿马甲,皮肤很黑,梳着两个小辫子,我给她拿了些玫瑰饼吃,小女孩儿就跟我熟了。小女孩儿一路上都在唱歌,我听不懂她唱的什么,只觉得节奏还比较明快,后来就一直闭着眼养神,小女孩儿的奶奶坐在后面,见我昏昏欲睡,制止了孩子出声。
      我漱了口,才觉得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儿,在车下问司机,还有多久才能到瑞丽,司机说至少还要两个小时。

      杂志社已经安排好导游在瑞丽的车站接我,见到有人举着大牌子喊我的名字,我没由来的觉得亲切,找到组织的感觉真好。
      社里安排的导游并不是当地人,但听说已经在瑞丽生活了好些年,对瑞丽算是熟悉,我也就稍稍放心了。
      到瑞丽的当天,我先去公安局就摄影师失去联络一事儿报了警,但导游跟我说警察那边就是个形式,还是别指望了。于是,我们就自己安排了一下找人的大致方向,主要是去当地那些未开发的景区,导游去找了一份全市的地图,雇了几个当地的农民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开始大范围搜索,可是,搜索了两三天,一直没有任何收获。我跟社里汇报了几天来的进展情况,社长的声音里也有很多无奈,说:“小梁,这事儿,社里只有一半责任,咱们尽力了就好。”
      我听出来社长的意思,但还是坚持说:“再找找吧,反正我都来了。”
      直到我们把瑞丽所有景区和未开发景区都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苏晚晚的下落。中途,倒是发现了一件比较有趣的事儿,有另一帮人,也在跟我们一样,找人。

      晚上我们在瑞丽与缅甸交界的地方住下,我在小旅馆外面的院子里给冯唐打电话,冯唐调侃我:“有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我吐了吐舌头,说:“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冯唐在电话另一头,语气突然严肃起来,问我:“梁云舒,你心里那个人是常征吧?”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惊得我没有任何准备,只能哑然顿住,不停的喘息。
      听我不语,冯唐叹了口气,说:“没想到真让我猜对了。”
      被人突然揭穿了心事,我不得不生出一股恼羞成怒的怨言:“你怎么就确定自己的胡乱猜测一定是对的?”
      冯唐的声音居然与常征有几分相似,低沉喑哑起来几乎能蛊惑人心:“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总会去关注她那些小动作,她不经意的眼神,她的一颦一笑,她每说一句话的潜台词……你会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想她,想关于她的一点一滴……”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只余袅袅叹息:“梁云舒,你还在听吗?……我跟你说这些又何苦呢?”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泪流满面,后来,只记得跟冯唐说了句:“对不起。”
      原来,心里已经住进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你再怎么努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爱上别人。

      第二天一早,天气有些阴沉,我拉着导游去边界线附近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去,那是一个喜欢把无数项圈套在脖子上的古老民族,他们用树皮的粉末敷在脸上用来防晒。我们不敢太走进,就隔着一条河远远看着他们载歌载舞。
      云南的河鲜少有这么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极了我家乡鼎城的大溪河,只是水比大溪河更蔚蓝一些,导游告诉我,这里女子都是在河里洗澡和洗衣服的。我们沿着河岸往下游走,一路上,我跟导游四处查找外乡人的踪迹,均一无所获,后来走到一个岔口停下来,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冲我们招手。
      小女孩儿正是之前跟我一起坐车的那个,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叫姐姐,我揉揉她的头发,问她怎么在这里。小女孩儿的方言我听不懂,幸好有导游在,他翻译说小女孩儿家就住附近,她来河边捡水芹,我对小女孩儿笑笑,给了她一大块儿德芙,可能小女孩儿觉得有些“贵重”,便从自己布兜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个戒指给了我。戒指像是铂金的,上面有卡地亚的标志,我一向对这些东西辨不出真伪,就觉得可能是小女孩儿从哪儿捡来的赝品,送给我只是为了表达一份心意。
      我捏着戒指跟小女孩儿在河岔口说再见,然后跟导游继续往下游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很不对劲儿,又把小女孩儿送我的戒指看了一遍,戒指是崭新的,显然很少戴,戒指的里面还有一圈小字,我看不清楚,请导游帮忙看,导游说好像是英文字母,得找个放大镜仔细看,我觉得完全不对劲儿了,没有人会费力在一个赝品上刻字的,于是又转回去找那个孩子,可是茫茫河岸,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等回到旅馆,专门请人看了戒指里的刻字,我给社里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帮忙联系苏晚晚的先生,结果那个叶先生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我这里来了,看到我手里的戒指顿时满面悲怆,简直站也站不住了,只低低的念叨:“这是她的,……原来她一直都带在身边。”然后当着我们一众人的面居然痛哭流涕。我有点儿不相信这就是前几天刚把我们办公室砸了的那位先生。

      有了这枚戒指,我们至少知道了苏晚晚曾来过附近,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她把戒指弄丢了,为何机缘巧合这戒指又到了小女孩儿的手里,中间有太多空白情节耐人琢磨。
      苏晚晚的爱人当天下午便调集了一群人到民族村去找人,我跟导游与他们分头行动,继续沿着河岸往下走,导游指着对岸告诉我,那边就是缅甸了。
      河岸下游对面都是凤尾竹林,非常漂亮,我想如果我是摄影师准会找个不错的角度去拍些特写的,在河岸边站了一会儿,我突发奇想,要是我站在对岸,拍这边的竹林会是怎么一番光景?我甚至能想象出苏晚晚如何把自己的背包放下来,然后找了些塑料袋把相机包好,只身游到对岸去的情形。
      我把我的想法跟导游说了一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最后,我跟导游说让他回去找那位叶先生帮忙,我留在这里再看看。

      导游走后,我开始脱下运动鞋,丢下自己的背包,找了个防水袋把手机套上然后就下到水里了,这边的水不太深,河底也清澈,对从小就熟悉大溪河的我来说,游到对岸去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我用手攀住对岸的圆木时还在庆幸,这里居然有脚印,说明之前的确有人来过。我慢慢撑着身体上岸,然后坐在河边的草丛里回复体力,突然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我腾一下甩开胳膊,然后发现草丛里的蛇尾巴。
      枉我还受过丛林训练,居然忽视了最致命的问题,那些消毒的药品和用具都在河对岸的背包里,我估摸着胳膊上疼的程度,断定咬我的一定是条毒性很强的小蛇。
      我挤了挤伤口处的血,发现是褐色的,然后赶紧用牙齿把伤口周围都咬破了,把血都挤了出来,做完这一切,已经满头大汗。
      我不敢去远处呼救,因为再往前走一点点,就有对方国家的卫兵,我慢慢挪了挪身体,幸好还能动,于是,我拿出手机联系苏晚晚的爱人,那位叶先生听到我的声音似乎很吃惊,他问我到底发现了什么?我没办法跟他形容我当时站在对岸的感受,我也没办法向他保证苏小姐一定在这里,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告诉他等我的消息。
      打完电话,我的身体开始觉得麻木,在我还意识清晰的时间里,我觉得我应该给常征打个电话,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他的电话却暂时无法接通,我不知道自己该失落还是该高兴,

      我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喘息也急促起来,我挣扎着想再试一次拨打常征的电话,可已经觉得力不从心了。只渺渺茫茫的看到舅舅在阳光下朝我微笑,他用宽厚的手掌揉着我的头说:“云舒,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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