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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桃花渊(二十九) ...

  •   天气渐渐转凉,几场秋雨过后,叶子都落了。唯有太傅府里的大槐树,枝叶依旧。九歌找命人将叶子上的水珠打下来,挪个地方树下看书。
      小厮们打雨打的苦不堪言。有人去找桃瑶说理,桃瑶只是说:“姑娘才是府里的主子。主子的话你们听不懂么?”然后接着跟后厨的王婶探讨要不要在新做的糕点里放点槐花。
      陆景槿见最近九歌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禁按耐不住那颗好奇的小心脏,这一日武完剑,赖着她问道:“九歌姐姐,那个长得不能直视的丫鬟嫁人去了?”
      “哪个?”九歌跟着她去换衣服,这几日陆景槿舞剑,她就要蹲马步看着,蹲的腿抖。
      “就是桃瑶。宫里出来那个。”她道。
      九歌小脸沉了沉道:“小桃不是丫鬟。不许你瞧不起她。”
      “我没有。”陆景槿跟上去,“我就是问问,她好长时间没来了。我二哥都问了一回。”
      连向来少言不问事的陆景岚都开口了,可见她跟小桃弄的僵。九歌很苦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吵架了。仔细想想又好像算不上是吵架。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发现自己不会道歉。九歌就这样拉着一张小脸,坐在前厅等着回府的马车,外面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前厅的两个人,上前给九歌请了安:“炬方见过九歌姑娘。姑娘且先等一会儿,我家少爷一会儿便回。”
      九歌正要问他的主子是谁,就见陆景岚借了斗篷大步走了进来,九歌下意识的避开他凌人的气势,低下头。
      “二殿下给你的信。”说着也没看她,只是在怀里掏出了一张带着药香的宣纸,递给她。九歌抱着暖呼呼的信纸,开心的点了点头。
      自从跟桃瑶冷战,二殿下的信就成了她唯一能说真话的地方。
      陆景岚支开阿槿,换了件衣服亲自送她回家。九歌抬头看着他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上车。”他换了件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他肤色更白。九歌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那张脸,隐隐有些明白小桃的嫉妒了。
      “不用了。”
      “上来,我不想再说一遍。”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九歌出于本能的敬畏,乖乖的上了马车。平日里都是桃瑶来接她,两人并排挨着并不觉得挤,今日多了个男人。顿时觉得这马车的顶棚,很压抑。
      “把信给我。”他坐的挺直。让人一看就心生畏惧。九歌不解,将刚刚看完的信交给他。没想到他取出火折子,烧了那封信。
      “你干什么!”九歌想去抢。
      却只能眼睁睁的被黑色的灰烬迷了眼。
      “他是北承的皇子,很多人想要他的命。”陆景岚抖掉手上最后一点烟灰,不再看她。
      “殿下不过是写了写最近看的书,问我过的好不好,没有什么秘密。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没……”
      陆景岚淡淡的看过来,九歌止了辩驳。
      “如果有人模仿二殿下的字迹约你出去,又或者让你去做谋害别人的事情,这样的信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关系?”他总能有一个不可反驳的理由压死她。
      她辩无可辩。
      二人都沉默下来。
      九歌蹭到马车的另一头,掀开帘子看外面叫卖的摊贩,对面有一辆马车擦过,她还数了数对方帘子上镶了几颗宝石。
      “下周秋猎,皇上特意点了所有的皇子同行。”陆景岚看着她道,“皇上已经八年没有秋猎过了。”
      九歌心中一紧。八年前名为秋猎,实则是举兵围剿了太子的人。这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陆校尉是因为秋猎才回京的么?”九歌问。
      “不是。只是因为秋猎,京中人手不足,皇上特命我晚些回去。”陆景岚道。
      “那这次秋猎,太后可有说后宫女眷要去哪里?”她问。
      陆景岚盯着她,没答。
      没有回答就是后宫的人都不会动,那是不是说明,这次秋猎就是一场普通的秋猎?可如果是普通的秋猎,陆景岚又为什么那么谨慎的烧掉二殿下给她的信,还说了这些话。她突然想到了八年前:“难道当年先太子就是因为一封信被定罪的?”
      陆景岚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很聪明。
      “太子当年跟宫中一名宫女素有往来,秋猎前夕太子托人送了东西给那名宫女,不想受托之人在宫门口被盘查,搜出了逼宫的信件。皇上因此坐实了太子大逆不道的罪名。”陆景岚淡淡的道,“听说先太子是太傅大人一手教大的。先太子的字,太傅大人一定很熟悉了。”
      这语气平静的不像是试探,真的像是在跟她解说一件陈年往事。
      此刻若是心中坦荡的姑娘,该怎么回答?她的父亲为什么会回京,皇上那内定的太子妃是什么意思,当年她不知道,现在,她要是不清楚,就不会活这么久。太子逼宫一事,她的父亲必然是有参与的。
      她脑中瞬时转过千万种对答,然而最终对上他的眼睛,她却不能装出无辜懵懂。那双眼睛好像万事万物都不会入他的眼,提醒她着那一夜,他曾经说过的话“我不喜欢听假话”。
      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先太子时常代替皇上监国,京城中见过先太子墨宝的只怕多不胜数。家父虽然教过先太子,但却是十多年未见,还不及京中的官员熟悉先太子。我曾有幸得先太子墨宝,字体遒劲,与家父的字,差别很大。”
      陆景岚微微挑了下眉,显然,这个答案他还算满意。
      至少她没有骗他说,她毫不知情。
      “先太子声望很高。先太子‘病逝’之后,很多人刺杀过太傅。阮太傅这些年没有将你在宫里接出来,也是怕你受牵连。”陆景岚讲了一条没人敢说的消息,算是给她诚实的奖励。
      “啊。”九歌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只觉得父亲似乎很疏远她,本以为是在宫中八年,感情淡了,原来还有这件事,怪不得父亲从来不与她一同入席吃饭。原来有太子残党想让他死,防不胜防。
      “这些年,太傅可曾后悔过他做过的事?”陆景岚向来没什么感情的语气里,头一次有了一种嘲讽的语调。
      九歌想到父亲这些年的担惊受怕就觉得委屈,突然倔强起来道:“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好男人。顶天立地的人是从不会后悔的。”
      陆景岚略有薄怒,但一想到眼前这只是个小丫头,也就忍了,只道:“但愿如此。”
      九歌此时正是犯倔,一听他这样说,更是不满:“前几日小桃曾教过我一个道理,我当时觉得实在算不得道理,今日却觉得,那大概是专门留给你这种人的。”
      陆景岚没接她话:“你脾气不太好,说两句就急了。可见桃瑶教的也不算好。”
      九歌气死了,他今天不仅讽刺她父亲还说小桃不好:“小桃说,‘不要将自己的猜测妄断成事实’!我父亲与先太子之间,到底是恩是仇,是忠义还是背叛,你根本就不清楚。问我父亲可曾后悔?陆校尉还是问问自己,没娶婉馨公主可曾后悔?为了拒婚戍边四年可曾后悔?更甚者,跟了二殿下,可曾后悔!”
      马车突然失控,激烈的向九歌的方向倒去,九歌吓得脸色苍白,抓着边框眼看着陆景岚大大的身子就要滑过来。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马车倾倒,她吓的闭上了眼睛。陆景岚在马车倾倒之前一手拔剑斩开了车顶,一手揽起九歌,将她放在地上。
      她比看上去的还要瘦弱。
      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捏过她的腰。陆景岚面无表情的收了剑。看着前面导致他们马车倾倒的罪魁祸首。
      是夏丞相的小儿子出来溜老虎了。
      朱雀街的小商小贩都纷纷逃难去。各个敢怒不敢言。九歌睁开眼,正好看见老虎张开大口,耳边还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瞬间吓的腿软,想逃都逃不掉。
      “哈哈。”夏静琚拍了拍虎头,看着挡路的两人“宝儿乖,莫恼莫恼。”
      陆景岚看清了对方是谁,没有要纠缠下去的意思,绕路要走,却见九歌没有跟上来。那大虎眼看就要到九歌面前,他不禁皱了皱,剑柄一推,拨开了虎头。
      “怎么不走。”陆景岚道。
      九歌刚刚跟他吵完架,自然不想说是因为吓到腿软走不动,强作镇定道:“他撞了我,凭什么是我让路?”
      陆景岚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拉一个姑娘的手,将她拖走,只能耐着性子道:“敌强我弱,你再有理也没用。”
      九歌十分惊讶的看着他:“我们弱?”陆校尉你刚刚明明就是拿剑柄推了一下老虎头,那老虎就险些倒地了好么,你哪里弱了?
      陆景岚只是觉得这姑娘实在爱惹事:“你想如何?”
      她其实也没想如何,只是她现在腿根本不受控制走不动。但又拉不下脸来求他,只能道:“当然是让他滚,他让路,我九歌在宫中都没人敢挡,今日被个畜生挡了路,传出去干脆就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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