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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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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如虹,刺透北山遍野落雪的苍茫。这佩剑名为天涯,初为颛顼帝平定四方之神器,跟随庞统愈久,竟灵犀相通起来。平素庞统在京,逢边事忽至,此剑于鞘中铮鸣,出鞘如虎啸龙吟。
北山下积雪千重,执剑之人一身琉璃白的华服,抖开的如织剑舞,翩若惊鸿。每一转侧回眸,腕起剑落,行云流水,如歌如诗。剑风猎猎,衣袂与乱雪飞散,六出雪花落在薄刃上,一触即碎,铮铮有声。握剑的手,握不稳三千水中一脉清流,可握得住他的去留?
周子阡飞马踏雪归来,翻身落鞍,拜呈一信,公子有信,差属下呈将军清览。气息未定,一望即知冒雪疾驰而来,庞统剑花一挽,天涯回鞘,覆手立在雪里,深吸一口气道,念。
子阡展开一纸素笺,微微一愣,悄悄抬眼看庞统,不语。但闻纷纷雪落,庞统心下一颤,问他,怎么了?
子阡闷闷地低头,窘道,回禀将军,第一个字不认识。
隆冬腊月,无名之火,庞统扯过信笺,三分不屑三分不耐三分不悦,还有一分,隐隐的不安。
大宋第一才子清隽的飞白小楷行行如镌——
敻兮北国。浩荡兮冰河长逝;杳渺兮平沙无垠;苍茫兮乱云飞渡;纷纭兮群峰竞涌。狂沙动地兮枯蓬转,百草为之不芳;冷月流霜兮木叶下,飞鸟忽焉盘桓。
风摧关山,危乎雁塞之险阻;雪乱长亭,悲夫离人其未归。异域有怀,连年不舍。骨肉在爱,固是难忘。嗟我王师兮,尝挥戈其浴血;悼彼国殇兮,时恍惚以魂驰。
荆卿去国,何惜百死;屈平见逐,但伤不遇。汨罗萦带,易水犹寒。今孚圣恩而未尽平生之任,为宋臣而莫睹北疆之复,可乎?
子曰:既来之,则安之。烽火阑珊,风雪如磐,未敢从命,君侯惠宥。
他居然还有心情之乎者也,庞统握信笺的手一紧,纤薄的纸页微响,皱出数道蜿蜒的褶痕,又不舍得,遂松了手,向子阡怒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子阡不明所以,抬头茫然望着庞统,敢问将军,如何答复公子?
庞统笑而不语,锦袖一扬,冷剑呼啸而过,待子阡回过神来,剑锋早已嵌入一棵古柏的枝干,茕茕摇曳。子阡不禁缩了缩脖子,这将军与公孙公子自蓝草涧一晤,来言去语旁敲侧击就未曾断过,也未见将军怎么跟公子怄气,只这一回,异乎寻常……不敢多想,飞身上马,领命道,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雪狂风乱两地奔波,周子阡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天生的劳碌命。或许七里行程,对于久已长途跋涉的飞云骑将士而言并不遥远,而于庞统和公孙策,却是一场咫尺天涯的冷战,越是势均力敌,就越平静。
子阡不能确切理解将军和公孙公子的鱼雁往返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不好,非常不好。因为公子听闻将军的答复竟哂然轻笑,伏在书案上咳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踏进庞统营帐即俯身拜道,将军明鉴,公子不肯回京,有违将军之命,公子若肯回京,有违将军之心,将军既舍不得公子,留在身边又有何妨?
庞统从层迭战报中抬了抬眼,不置可否,公孙公子挺会收买人心的,连本帅最为亲信之人也向着他。随手递出一封羽檄,吩咐道,速告知征西将军韩逸,请他掩护南迁的涿州郡百姓。
子阡接了羽檄,目光在信封上匆匆一掠,笑道,将军何尝不是向着公子,连落款写的都是公子的名字。庞统一怔,随即正色道,郡中之事,本帅之信和郡守大人之信,有什么不同么?
子阡不敢再笑,又呈一纸素笺,道,郡守大人之信,请将军过目。
墨香轻泛,大宋第一才子意深而笔长,子曰,请神容易送神难。
庞统无奈一笑,哪个子曰的?遂漫不经心提笔批道,唯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