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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流川月贺文)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流川起得很晚。把屋里最后一个闹钟扔出去之前他看了一下时间。
      上午10点30分。学校课间休的铃声大概已经响过了,他从床上爬起来。
      窗外是蓝天,没有云,只有太阳。典型的神奈川式的晴日。
      随便拣了件高领毛衣套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牛仔裤,一只脚一只脚的插进去,慢慢捋了两下,然后站起来,轻轻一提,贴身了。
      毕竟是秋天,夜里透过窗缝渗进来一些凉气,屋里有点冷。流川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揉了下鼻子。心想,切,妈又在念叨什么了。

      对于流川这样的人来说,起得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省掉做早餐的功夫。
      出门的时候也不觉的饿,随手带上门,脚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住,回头盯着锁孔。
      好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神经中枢和反射神经僵持了一会,流川重新打开门。走进卧室,打开窗户,有细细的风丝飘进来。两手往床上一抓,刚才窝成一团的被子被提起来,展开,轻轻地一抖,尘埃便穿过阳光飞向了窗外。流川把被子铺好又折了两下,最后整了整边往床头一放,仔细瞄了一眼,心里想,这样大概可以算是整洁了。
      出门的时候又打了个喷嚏。

      今天不是双休日,所以大街上人很少。
      放眼望去,马路边上走的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欧巴桑,提着手包笑容满面,流川的黑色运动外套在那些花花绿绿中格外沉静刺眼。
      以前每天路过这里他都踩着单车,骑得飞快,没注意到大街两旁其实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广告和标语牌,例如某化妆品牌代言人的大幅海报,某公司新推出的炸酱面特写,还有写着“机动车类限速50公里”的警示。流川搔搔脑袋,平时骑车上学那么多车都被他超了过去,原来人家只开了50公里。
      换句话说,流川,你平时的车速是多少?
      是不是该庆幸警察不会给踩单车的开罚单。

      原来感觉和平时是不一样的,流川想,骑慢一些就能看见完全不同的风景。
      就像没带耳机,就能听见浪花追赶着彼此涌上沙滩的声音。海滩上人极少,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整个湘南的海岸线,大片的蓝大片的白,映入流川眼帘是一尘不染的。他停在栏杆旁仔细看着,那些颜色和斑点在空气中闪动着,被风吹的飘摇浮动。风丝与他的发丝揉和摩擦,他头顶的海鸥鸣叫着张开翅膀,遮住了太阳又飞走,阳光在他飞扬的黑发间发亮。
      远处传来碰碰的打球声,流川看了过去,是海边那个小篮球场,两个初中生玩的正起劲。他路过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在带球过人以后对另一个说到,一对一,我赢了。
      一对一,我赢了。听上去就像他自己说的。
      每次听见这话的另外一个人先是挑眉毛,然后就笑,笑得很欠扁,最后在流川差不多快要出手的时候他安静下来,一根指头顶着旋转的球说,篮球比赛不只是一对一。语气多少让人有些奇怪,因为平时他极少那么认真。
      那时仙道说的话流川记得很清楚,只要他继续打球,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

      仙道彰,场上场下是有些不太一样,不像那个白痴,无论做什么都白痴的要死。
      说起那个白痴,流川记得自己是要往学校去的。这一发愣就耽搁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走路会比骑车慢这么多。干脆,用跑的吧。
      于是流川跑起来,沿着宁静的海岸线,一步一步保持着平缓的节奏,那是他第一次在洒满阳光的湘南大道上跑步,秋天的空气清凉,让以后的流川牢牢记住了那时身旁倒退着的景致。

      到了学校门口,身体微微出了些汗。流川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眼前是由路边斜着伸进校园的大理石校门。上面写着,神奈川县立湘北高等学校,11个烫金大字。侧头往后看,正对校门的大楼三层挂着一个钟,时间显示为11点45分,还差一刻钟就该打午休铃了,在那之前,先去天台看看好了。

      天台空无一人,清静得很,仍旧是适合睡觉的。流川在这儿睡了两年多的午觉,已经快习惯身下硬得硌人的水泥地,一上午都被太阳晒着,躺下去还是暖暖的, 那说的是秋天和冬天。夏天就不行,那样躺着睡过一次,醒来以后整个制服都快湿透了。只有天台右边的角落可以睡,旁边的楼把影子投射在那儿,只要没人搅梦,是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的。

      搅梦的樱木花道,是个白痴。但是,白痴得很有一套,流川妄自下着结论。

      他很快离开了天台,并且觉得还是不要在教学楼里随便走动的好,这么大的个子,很容易被人注意,那群女生叫起来比原子弹爆炸还可怕。
      虽说这么长的时间也早就习惯了。

      午休的铃声敲响时流川正在去篮球馆的最后一个拐弯处,腿迈出去,身子紧接着跟上,稍稍侧脸,又把另一只腿收回来,他便在原地站定了。

      午休的时候,篮球队的人会来这里聚餐,来了先带着球跑两步,投几个篮,活动了以后就坐在场地边上开始吃饭。几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把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时不时传出一阵暴笑,经常让独自留在场地上的流川莫名其妙。
      那时候三井就说,流川枫就不要再练了,下午有的是训练等着你呢。
      臭狐狸肯定是爱出风头,本天才就给你露一手,那个白痴嚷嚷着,却被宫城一把拉回来,按着他的肩膀说好啦樱木,吃你的饭,不要再闹了,就我们几个在这儿,他出风头给谁看啊。
      于是流川的“哼”自然而然的从鼻子里溜出来。之后三井宫城趁火打劫流川的饭盒,等他走过来把盒子抽走的时候那两个人又笑的东倒西歪,只有樱木望着流川的饭盒可惜了半天。流川骂声白痴,并不真的动怒。
      这是两年来每天必演的戏码,不同的是第一年有三井,第二年说那句话的就变成了新来的学弟。至于三井,后来是去了某个拥有一流球队的二流大学吧。之于他应该是不错的结果,只要有篮球,其它有的没得都无所谓。他是那种人。

      你不是流川同学吗?你要去篮球馆吗?
      流川回头,看见一个矮个子的男生,他没印象。
      那男生开口说,篮球馆要重建,前阵子关闭了,流川同学不知道吗?
      哦,流川应着,其实他知道中午的聚餐已经取消了很久,早在篮球馆关闭之前。他忘了因为什么,大概是队长宫城说,当年一起打败山王的人都不在了,这样吃下去,挺没意思。于是第二天中午宫城没来,再接着,因为无法独自忍受樱木的白痴,流川也退了出来,听说最后樱木和那些一年级的是被老师强行赶出来的。那家伙被关在门外的时候还大叫着不许你们拆体育馆什么的。
      要是我也被那样赶出来,是不是也会跟那白痴喊一样的话,他不得而知。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身后的矮个子男生对着他的背影说,大概明年开学就可以用新的体育馆了。
      嗯,就算宫城走了,那个家伙起码还有个打篮球的地方,他想。
      虽然当年的5个人只剩下那白痴自己,但听说深泽体大看上了他,那么那个白痴应该不会没学上吧。不要变成文盲就好,白痴。

      似乎有人在身边问着,还想去哪儿,流川。他不知道,还在想,神奈川这么大,能去的地方太多,然而他想去的是哪里。
      安西教练家吧,他想着,走出校门。

      出了门口,流川回头看了一眼,“神奈川县立湘北高等学校”。
      这名字那么长,他还是头一次注意到,心里想着,麻烦,叫“湘北”不就好了么。

      那么流川,以后你会记得湘北,想起湘北,回忆湘北,甚至是思念湘北,是不是。
      想起湘北的时候,你会记得那11个烫金大字,那挂在大楼三层的表,还有那道斜伸进校园的大理石校门,以及在那里面的教学楼的天台与楼道间的车棚,还有到那时已不复存在的,有你们五个的篮球馆,是不是。
      只要记住湘北两个字就够了。

      ***

      去安西教练那儿是要坐很久的车的,去了以后也见不到人。
      教练一家暑假的时候移民去了英国,搞不明白,不是说英国潮湿,老人会得关节炎吗?怎么教练还去那里。
      临走的时候安西教练把篮球队的人叫到家里玩了一天,流川记得那天他被樱木那个白痴还有三井宫城的花招弄得筋疲力尽,吃了晚饭就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在自己家门口,坐在安西夫人的车里,安西教练没有来。
      当意识到睡着之前看见的笑脸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教练的时候,流川的头垂了下去,很低很低,眼睛盯着车里的地毯一言不发。
      直到安西夫人说,教练希望你在美国能够继续打球的时候,流川才抬起头。
      安西教练说,你身上有他从未见过的才华,你一定会闯出一番天地来。所以流川,要加油。
      他一个人看着前面的车灯,听着,末了说,请教练放心,我一定会。

      想起来才过了四个月。教练家的房子没什么变化,除了院子里的爬墙虎将原本空着的墙西边盖满。不知道他家的竹筒流水有没有搬去英国。

      *******
      下午3点多的时候流川回到湘南,他沿着海岸线一路奔跑着,踩着被风和树影划碎了的阳光,平稳的节奏,凉爽的秋风,手一般在脸上来回摩挲。原先向身后倒去的景物掉了个头继续倒着,所以流川在以后仍旧会牢牢记住那天看到的一切。
      一切都完整了。

      妈信里说,在神奈川的最后一天,要认认真真的过,仔仔细细的看,刻骨铭心的记,应该做得差不多了吧。又不是再不回来。

      就算回来的时候物是人非,我也认得出今天记住的一切。
      只要记忆里有“篮球”和“湘北”。

      **

      航班4点一刻check in,已经快晚了。流川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提起地上的旅行箱。下楼以后拦了一辆计程车,把行李塞进去以后自己也跟着进去。。

      机场。他在后座上说到,眼睛藏在墨镜后面。
      好,没问题,司机应着,末了又问,您飞去什么地方?

      流川正低头浏览机票,听见以后抬起头,扬起刚刚躺在膝上的机票宣传册。

      册子背后是挂满各色国旗的华尔街的大楼。

      哦,您要去美国。

      我去打篮球,流川淡淡开口,然后重新低下头。

      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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