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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断水水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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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蓝苦笑,为什么总是如此,一场战争结束,女人都会首先成为牺牲品。
一个胖胖的男子,没有个性的五官,没有胡须的下巴,跟在叶蓝身后,一双三角眼在叶蓝身上转了半天,突然伸着手将抓住叶蓝的那个人挡住,“且住!且住!”说着就去抓女子的另一只胳膊。
“是大巫要的女人!”那从人连忙挡住他说道。
“不如先借给洒家?洒家那里人数不够!”胖男子扯着公鸭嗓子说。
“这怎么行呢?”那人急了,一下变了脸色。
公鸭嗓子见状脸色一沉,附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说了几句,从人脸色一变,连忙松开手,将女子交给胖男子。
“用完了可记得还回来!”叶蓝被胖男子拉着走,听到后面那人还不迭的向公鸭嗓子喊,突然哭笑不得。
茵蕴的水汽在她周围漫开,青碧的薄纱帘从她头顶悄然垂落,三个年轻女孩响亮的说话声和欢快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她们兴高采烈,带着满脸的笑意,好像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杀戮,那杀戮不过是叶蓝的一个梦魇。斜坐在水池边缘,白色的衣裙沾上了浓浓的湿气,叶蓝不愿动弹,只是无奈的叹息,对于这些女孩来说,所有的战争都不过是一个途径,一个将她们从一个人手中转到另一个人手中的途径。
有人在她背上狠狠的推了一把,她没有防备,一头栽进水中,差点将洗澡水灌进肺里,公鸭嗓子在她头顶响起:“再磨蹭,看洒家不捶死你!”他的声音是尖利和刺耳,叶蓝厌恶皱起眉头。
是刚刚带她进来的人,一个宦官,一直站在屋子的一角,抬着一张傅了粉的白脸,没有表情的打量着水中赤裸的女子。这个时候,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羞辱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一个女孩将她从水里扶起来,默不作声却又很迅速的帮她解开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她茫然抬起眼睛,发现那女孩却是夏夫人身边的侍女娇雪。
……
娇雪一直对叶蓝很冷淡,以前从未在她面前展开脸笑过,但这时她却对叶蓝显出了极度的热心,先是帮她找衣服穿,又帮她梳头,帮她化妆,可谓是殷勤备至。
叶蓝感到奇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忙碌,看着她将自己变成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做完那些,娇雪悄悄握住她的手,叶蓝抬头看到她一脸紧张,“蓝姬,我们现在是一样的了,”叶蓝不明白娇雪话里的意思,感到诧异,却看到她一脸的认真的又说,“但娇雪知道蓝姬和我们不一样……蓝姬是有手段的,司马那样的人,都能被蓝姬迷的神魂颠倒,蓝姬肯定也能把楚国人迷住……蓝姬风光的时候,可要记得将娇雪拉上一把!”
叶蓝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不禁感到好笑,说她迷惑子南,不如说是子南在迷惑她,但想到娇雪也不过是为了生存才如此做,心里涌出几分酸涩。
娇雪见她脸上表情缓和下来,想着她答应,一脸的欢欣雀跃。
…….
朱红漆浮雕凤鸟纹的粱柱子,碧玉色的栏杆,云纹横粱,曲曲折折的回廊甬道,叶蓝感到几分怅惘,这条回廊她近日来不知每天要走上多少回,(从她所住的地方走向夏夫人的卧室都要经过这条回廊。)但却从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一种身份从这里走过。
空中在漂着雪花,她向已经干枯的花圃望去,蓦然间看到院子里,一棵落满积雪的梧桐树下,几个兵士正围在一辆囚车旁,囚车里锁着一个男子,披散着头发,头发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几乎变做了白色,他的脸苍白憔悴,眼睛里满含着不忍和无奈。
她站住脚步,视线停在他身上,无奈的盯着那些雪花一片片洒在他身上。
她突然不愿再走下去了,用手扒住栏杆,向他喊道:“子南!”
前面走着的人都惊讶的回过头来看她,后面跟着的宦官在她腿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尖着嗓子骂道,“鬼嚎个屁,还不快走!”
她的腿一软,几乎跌倒,女孩们好心的将她扶住往前走,叶蓝抬起头,回头将囚车里的人望了一眼,那眼神无奈而绝望。
绕过回廊,在一院房子前停下,心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脸唰的白了下来,这里无论如何叶蓝也不会忘记,就是在这里她握着短剑等着他杀人回来,在这里早晨的时候他们还在争吵着。
站在院子里,女孩子们忙着将身上单薄的衣服拢起,就好像女乐在表演前的准备,叶蓝僵直的站着,眼睛望向天空中,感到几分讽刺,感到几分命运的可怕,里面的说话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下臣觅的美姬四名,敬献大王,寥慰大王征程之苦恼!”公鸭嗓子说,叶蓝突然眼睛一亮。
一个人从喉咙里笑了一声,带着些疲倦说,“尔是有心了!”
楚王那时正在暗自烦闷,夏姬确实美艳绝伦,但屈巫却说她是不祥之人,楚国人重巫术,对神命之说总是相当留心,楚王也不例外,忍下心将她嫁给连尹襄老,但心中总是有些不舍。
屋子里生着炭炉,炉子里的火炭烧的通红,一走进去,一种暖热的空气便直直的扑在几个女子身上,叶蓝打了个哆嗦,眼睛里蓦然含起泪水。
“参见大王!”四个女孩进屋后低着头在靠近门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跪下来。
“可抬头让本王看看!”楚王含着笑意向她们说道,女孩们抬起头来,都是刚刚及笄的年轻,粉装玉砌,不如夏姬风情万种,但却自有一番可人之处,楚王心中一喜,笑着向她们张开双臂说:“诸位美人,都起来吧!”
三个女孩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争先恐后站起来扑上去,将楚王围住,抓着他的胳膊,在他身上磨蹭,娇娇柔柔的说着话。
女孩们的细语夹杂着楚王的大笑听来是那么的让人感觉好笑。
看到这一幕,叶蓝感到几分失望,悄悄站起来,那个男子应该三十多岁了,满脸的戏谑,让人想起陈灵公,虽然他的眼睛看来还算明朗,他身边的那些女子都将成为他的床上玩物,或许还包括她,她想到这里,蓦然的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感到几分厌恶,忍不住向屋子里打量,屋子里还是那些熟悉的布置,早晨走时放在案几上的砚台,砚台上斜斜搁着的墨条,放着各种颜料的磁盘,蘸着胭脂色已经干结了了毛笔。还有他的一包箭羽挂在墙壁上。
一边楚王兴味十足的和几个女孩说着话,一边穿着淡紫锦衣的女子轻轻的将宽大的衣袖挽起,带着一身的漠然孤独的站立屋子中央,长长的裙裾和深紫的飘带拖在地上,皓颈一转,眼波轻回,带着盈盈泪光,竟将千种的伤心和百般的无奈洒在这房间,遮住了不远处人们的欢声谑语,楚王目光一转,看到屋子中间的女子微微一怔,脸色变的阴沉下去,他身边的女孩见他沉下脸,转头发现叶蓝竟旁若无人的在屋子里张望,吓的都不敢作声。
发觉耳边那些让人讨厌的杂乱声音都消失掉,有一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她连忙转过头,看到楚王一脸恼火的望着她,才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失神,感到几分惊慌,楚王看在眼中,眼里显出几分兴趣,腾出一只手向她递过去,居高临下的微笑着,脸上尽力显出和蔼。
叶蓝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头向他大声说道:“大王,夏征舒冤枉,请大王开恩饶恕夏征舒吧!”叶蓝曾让子南将春秋各国的情况讲给她听,知道楚国的当权者是楚庄王,楚庄王据说是一位贤明仁慈的君主,作为那时中原的伯主,是春秋五霸之一。
虽然见到楚庄王后她感到些许失望,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救得了子南,叶蓝都愿去尝试。
她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屋子了的人都目瞪口呆,楚王显的很扫兴,蓦然拉下一张脸,向她呵斥道,“大胆!”
叶蓝抬起头时,憋了许久的泪水已经像泉水一样涌出,索性便扑在地上,失声痛哭着说:“大王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一定能够明辨是非的,夏征舒他冤枉!陈候,孔宁,仪行父侮辱夏征舒母亲,征舒不忍,才失手杀死陈候,请大王明鉴,请大王明鉴!”
“住口!”楚王脸上露出讶异,脸色变的铁青,兀自站起来又坐下,眼睛里露出厌烦,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叶蓝将他望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又飞快的说道:“大王以德闻天下,以仁慈治民,难道就不能给孝子一个活命的机会,”喘了口气又说,“为人子女,看着自己母亲受辱,怎不愤然而起......”
“来人!”楚王额头上爆出青筋,脑羞成怒,不迭的喊道,“来人!”
有人跑进来,将她拉住,楚王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叶蓝感到失望。
被人拖着往外走,走过回廊,她又看到子南,子南仍旧漠然的站在囚车里,她连忙向他喊道,“子南!”他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她,却露出一脸的不忍,“子南!”她又喊。“叶蓝!”他也喊道,她高兴起来,向他喊,“子南,子南,子南!”他听了脸上显出一抹笑意,叶蓝突然感觉心里暖和起来。
这时有人追上来,向押着她的人说了几句话,押着她的人听了,连忙将她又带回那间房子。
楚王在榻上正襟危坐,面上表情变的严肃起来,不像刚刚满脸调笑,一双眼睛也变的犀利有光。叶蓝心中一喜,知道他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连忙向他行礼:“参见大王!”
楚王皱起眉头,将她瞅了一眼,一脸冷然问道:“你是何人?夏征舒与你是何关系?”
叶蓝连忙仰起头,看着他答道:“禀告大王,贱妾蓝姬,夏征舒是蓝姬夫君。”
楚王一愣,沉吟半晌,突然含着笑意反问道:“寡人听说夏征舒尚无妻室,何来的夫人?”
叶蓝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发愣,她搞不清在古人眼中她到底算是子南的什么人,是妻?是妾?或者什么都不是?
楚王不动声色将她扫了一眼,发现她一脸窘迫,脸色微红,轻笑一声,替她说道:“你该是他侍妾吧?”叶蓝听了,认真的点点头,显出一种年轻女子才有的天真,他看在眼中,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却又拉下脸问道:“夏征舒因其母见辱,才杀死陈公平国,可是实情?”
“是实情!大王如果不信,随便叫来几个陈国人问问,马上就会知道!”叶蓝连忙斩钉截铁的答道,从夏南那首歌在陈国是人人会唱,人人皆知。
楚王听了,忽而咬牙切齿的说:“好个孔宁,好个仪行父,楚国人竟然都被他们给蒙骗了!”
见楚王变了脸色,叶蓝眼前一亮,感觉救子南有了希望,连忙向他求道:“看在夏征舒一片孝心,就请大王饶恕夏征舒之罪!”
楚王叹了口气,自顾的摇了摇头,低头睨着她说:“夏征舒以臣弑君,无论是何缘由,都已经是淘天大罪,不死则不足以平息陈人之民愤!”
叶蓝吓了一跳,连忙向他求道,“大王!求求你,您放了夏征舒,夏征舒一定会诚心诚意谨事大王,年年纳供,世世称臣!”春秋战国,诸侯们互相征伐为的就是能将别国的粮食和财帛收为己用,就像现代各国之间的战争多少都是围着自然资源一样。
楚王听了,一脸的惊讶,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反问道:“夏征舒不死,寡人如何向天下人交待?”说着向她摆了摆手,一脸的厌烦,说,“罢!罢!罢!这些还是不要再提了。”
叶蓝见他坚持要杀夏征舒,着了急,连忙向他说道,“大王,这世上谋权篡位者无数,为何大王一定要盯住一个夏征舒不放,大王要去讨伐那些篡位者,为什么不讨晋国的赵氏(赵盾杀了晋灵公),宋国的公子鲍(公子鲍杀了宋昭公),偏偏要来讨伐夏征舒?”
楚王不答,一张脸突然变的冷若寒冰。
叶蓝无奈,心里有些愤怒,又说,“及至楚国,公子商臣杀父篡位而立,大王既然要明德彰义,为什么不去讨他?不去治他谋权篡位之罪?”说完,拿眼睛瞪着他。庄王的父亲楚穆王商臣是杀了自己的父亲后自立,叶蓝这么说,是知道没了希望,心里抱了必死的念头。
“你!”楚王果然大怒,一掌向身旁放着的矮桌拍下去,矮桌散了架,成了一堆木头。
叶蓝便霍的站起来,仍旧瞪着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双眼睛平静而又带着些幽暗,一个要面对死亡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有从人从外面冲进来,见到女子直直的站在楚王面前,一身凛然,要冲过去擒住她,楚王连忙将他们制止,命他们依旧退下去。
叶蓝不知道那些在她身后发生的事情,仍旧憋着一股怒气,紧握双拳,瞪着楚王,等待他下令将她杀掉。
楚王见状长叹一声,怅然的望着面前的女孩,无奈的说:“有些事情你不懂!”
叶蓝感到茫然,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他竟然没有要杀她,她的心里重又燃起希望,连忙又向他哀求道:“大王,请给夏征舒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让他活命就好!”
楚王很无奈,摇摇头,从榻上走下来,略一迟疑,突然背着身去,在空中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叶蓝感到绝望,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却仍旧不甘心,因为她心里感觉这个人还不是那么冷血,又在他身后跪下。
“大王,请求你!给夏征舒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让他活命就好,”这时她知道,这世上唯一能够救得了夏征舒的就是面前这个人,只要能让他答应。
楚王不说话,背对着她。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烁而下,她哭得伤心欲绝,几欲哽咽。
楚王转过身,看着她,那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孩子,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怜意。
茫然间她将面前男子的腿抱住,断断续续的说:“大王,求你,一个活命的几会,夏征舒只要让他活命就好。”
楚王在她面前蹲下,她哽咽着仰起脸,她看不到自己那时的模样:婆娑的泪眼,茵蕴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带着几分迷惘和无助,眼圈和脸颊透出些淡淡粉红。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会在心中生出几分怜意,而她面前的人却动了别样的心思,而她还一无所知,一脸期望的看着面前的人。
“夏征舒会有你这样的侍妾,倒是他的运气,”这么说的时候他已经张开胳膊将面前的女子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