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2、第二章 卷耳

　　张盼感觉自己抱着孩子的手臂接近僵硬了，虽然还有体力支撑，但反应能力，敏捷度都大幅度下降，如果进来的人心怀恶意且武功与之前三人在同一水准，那么她连同归于尽的希望都没有了。
　　阴影将张盼和孩子笼罩。
　　“姑娘可否将这孩子交还于厉某？”
　　张盼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雄伟的白衣男人，“……阁下是这孩子的父亲？”
　　“他是我的徒弟。”
　　“原来如此。”张盼点了点头，将孩子交到了男人手上，“这孩子很乖……”话音未落，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张盼狐疑地看着男人，“阁下与这孩子相处时间不久？”
　　对此男人的反应倒很淡定，“闹脾气了。”
　　“……”这件事情我还是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吧。
　　张大夫告别了这对师徒，希望把这一切忘掉，但别人的记性却没有那么差。翌日，张盼的医馆刚开张不久，一群穿着白色道袍的人提着剑一窝蜂地冲了进来，将张盼团团围住，真难为他们能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做到这点。
　　“各位道长这是何意？”张盼戒备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双手缩入袖口，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这年头尼姑不像尼姑，道士不像道士，终日以除魔卫道的口号打打杀杀，依靠剿灭□□人士讨取朝廷的欢心。从他们进入这小医馆的那一刻，张盼就不抱任何善了的希望了。
　　“你这妖医为虎作伥，帮助邪灵杀我正道弟子，今日我们便要替天行道！”为首的道士厉声喝道。
　　医馆外被清出了一大块空地，围了一层看热闹的群众。他们并不是打抱不平的人，也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他们的不闻不问便是助长这些武林人士施暴的助燃剂。
　　“邪灵？”张盼眨了眨眼，“你们在追的妖怪？”
　　“少装傻，你放走了邪灵厉若海的弟子，连累我正派弟子丧命，此罪当死。”
　　“我是大明子民，若犯了什么罪自有朝廷律法惩罚，不知道长何官何职，竟有判决之权？”张盼冷笑了一声，现在当今圣上多疑，若传出某派弟子罔顾国法，滥杀无辜，必会惹来杀身之祸。这正是白道门派最为忌讳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道士面色都不好看了。
　　“师兄何必与这妖医废话，将她一刀杀了便是。”
　　“师弟所言有理。”
　　这便是动手的意思了。
　　张盼内力虽无，但多年来苦练武功，架子还能摆出一些，她一个下弯腰避过了攻来的两把剑，下扫腿打乱了两个道士的步法，取得了一线喘息。趁着这一丝空隙，她脱出了包围圈，掌中袖箭出鞘，击在为首道士的肩上。
　　她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首领的受伤而慌乱几分，却没想到剩下的人看也不看那个人一眼，剑势未减，向张盼直刺而来。
　　这个门派中的同门情谊竟淡泊至此！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张盼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而这种恐惧来源于武林人士对于“无情道”的刻意追求。人人皆知，达到天境的高手会抛却人世间的一切情思，却弄反了因果关系，通过追求“无情”的外显之状来追求武艺的顶峰。
　　以一个侧翻避过最先击来的剑光，张盼用右手握住了下一柄刺来的剑刃，向上一跃，同时右手松开了剑刃，在空中做了一个翻转，右腿狠狠地打在执剑者的脸上。虽然没有内力的缺陷让这一击的效果打了不少折扣，但足够让对方眩晕一阵了。
　　她打算逃跑了。
　　“诸位既是为我而来，又何必在这里为难一个大夫？”
　　随着这个冷厉声音的出现，在场所有的喧哗之声都消失了。
　　牵着黑色骏马的雄伟男子出现在这里的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压力。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恐怕比在场所有道士加起来还要可怕。
　　“厉厉厉……”方才还耀武扬威的道士现下恐惧得牙尖打颤，竟连个名字也说不出。他亲眼见到此人单枪匹马，在众多成名高手中左冲右杀，开出一条血路，其勇猛善战，绝非他们这些等闲之辈可以匹敌。
　　“在下厉若海，诸位想取在下的人头莫非连在下的名字都记不住吗？”
　　张盼的目光投向他那匹有漂亮皮毛的骏马，也看见了被安置在马背上的孩子……马背上的孩子……
　　难怪这孩子之前都不哭不闹一到这男人手上就哭，原来之前遭受的是这种待遇。
　　作孽啊……
　　“姑娘可愿与厉某同行？”
　　“哈？”在张盼观察骏马的时候，场上已经经过了恐吓，羞辱，放狠话，落跑等常规流程。
　　而现在便是扫尾阶段了。
　　“厉某连累了姑娘。”男人的歉疚是真的，他的邀请也是真心实意的。张盼虽然不怕死，但她不希望自己难得穿越一回还一事无成。
　　所以她不希望为了所谓的自尊，正邪之分把命丢掉。
　　“如此便要叨扰厉兄了。”张盼无奈苦笑一声。
　　围观的人早已退得一干二净。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张名盼，你称我阿盼便可。”
　　“阿盼可有亲友投靠？”
　　“我倒有一位表姐在京城做些生意，但她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恐怕不擅长处理和江湖人关系。”其实她最担心的是表姐会遇上和她一样的状况，如果她也武功尽失，她的投靠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原来如此。”男人点了点头，“厉某定会护阿盼平安。”
　　这个人的诺言值得信任。

　　芳华落尽，官道萧索。
　　张盼骑在一匹白色母马上，不住地打量同行的新朋友。
　　“阿盼可是有事？”厉若海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这位年轻高手面容英俊，身姿雄伟，几乎对于任何女人都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很容易令人想到如今黑榜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以心狠手辣，面容英俊，身边美人如云的“毒手”乾罗。也正因如此，在厉若海出道之后，黑白两道均有美人为他倾心，自荐枕席。然而，厉若海始终无法从过往悲痛中挣脱，唯有武道才能让他稍稍解脱，美色爱情于他等同于穿肠毒药。对于他人，无论多美，他都能轻易拒绝，但张盼不一样。她本非江湖中人，却能够为了他人的事冒生命危险，足见其品性远超寻常女子。厉若海将其视为友人，不愿伤害她的感情。
　　张盼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徒弟的口水流到你后背上了。”
　　厉若海：……无碍。
　　张盼笑道：“我还未曾问过你徒弟的名字。”
　　“风行烈。”
　　“这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张盼思索了片刻，“行为当如狂风般潇洒，感情当如烈火般真挚。你这徒弟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平行端正的英雄。”
　　“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厉若海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很平静，但他的眼中却充斥着一种光芒，饱含着希望。
　　张盼笑了一声，腹诽古人就是早熟，才十八岁的少年郎就有当爹的态度了。
　　“我能知道厉兄为何会惹上白道中人吗？”
　　提到这个问题厉若海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我是个孤儿，自小带着弟弟沿街乞讨，弟弟年幼莽撞，和贵家子弟起了冲突，被活活打死。可恨我当时武功未成……后来我杀了那些人，惹到了他们背后的西宁派。”
　　“之后你杀了他们几个高手，于是招惹了整个白道？”
　　“的确如此。自我弟弟惨死后，我便明白这世上没有正义公理，唯有强权。”他说这话时流露出的悲怆令张盼感到心中一阵颤栗。
　　“但是世上还是好人多……”这种万金油一样的回答是张盼现下唯一能想到的，诸如“当相信正义的人掌握了强权就会有正义出现”之类比较高大上的话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空洞无力又自以为是，“只不过好人并不一定是完人。”
　　虽然厉若海只用几句话就概括了他的遭遇，但张盼可以想象得到他所经历的绝望。
　　明明周围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帮一帮他十二岁的弟弟。

作者有话说

　　成功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