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忆长安》婷兮雪舞

1、第一章 赫赫战功封观德王 巍巍东都晋洛阳爵

　　第一章 赫赫战功封观德王 巍巍东都晋洛阳爵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五更时分，长安城中黄幔遮蔽，路撒黄沙，大道两旁门户紧闭。
　　城东王婆酒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透过窗缝往外瞧。
　　一个四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妖冶妇人从后面拽着少年的耳朵道：“猴小子混瞧什么？不想活了！”
　　二人正争执，忽闻有人叩门。那妇人心下纳罕，哪个酒鬼，竟这般早！她开门一瞧，原来是个胡须花白、衣衫褴褛的牛鼻子老道。妇人娇笑道：“客官这样早，快请里面暖和暖和，小店的酒刚温上，一会就好。”
　　老道士笑道：“如此甚好！”
　　妇人朝少年递了眼色，二人退到后厨。妇人悄声道：“不知哪里逃荒来的穷鬼，估计是吃白食来的。你到前面看着。他不叫，你别搭理他，若叫酒，让他先付银子来。”
　　那少年搂着妇人的肩膀，笑道：“我的亲娘，连我你也不放心？我省得。”少年出去后，见那老道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
　　不一会，一个穿戴齐整，举止贵气的公子并四个随从推门而入。小二一个激灵，起身道：“原来是杨大爷，大爷快里面请。大爷今儿想尝点什么？”
　　一个小厮放了貂皮毡子在椅子上，掸了掸，让那公子坐了，又安了脚炉，递上手炉。
　　另一年纪稍长的随从打断小二的话头，道：“爷有事在身，急着回府。只是这天实在冷得人受不住，你快些熬几碗浓姜茶来，其他的一概不吃。”
　　小二点头一笑，转脸去了。
　　“呀，是大爷来了，快掸掸尘土。”那妇人从后面让出来，见了那公子，热情地又递毛巾又递手炉。那公子只微微点头一笑，道了声谢，却不曾沾手，就有小厮将东西一概接了过去。小厮频频道谢，笑对那妇人道：“谢谢您嘞，大娘是知道王府的规矩的，外面的东西一概不用。”
　　妇人讪笑着陪了一会，便去了后厨。
　　那几人吃完热茶，丢下银子要去。小二见状忙退回银子道：“府上对咱们家恩重如山，小人虽家道艰难，这几碗茶还是孝敬得起大爷的，况且没有大爷也没有这酒楼。”
　　那公子道：“收下吧。”说完便去了。
　　小二一行收拾，一行嘟哝道：“真倒霉！官府封路，出门打酒的人都少了。”
　　老道士见状连笑三声。
　　小二没好气道：“你笑什么！你个老道士，好没道理，白白坐在这里不吃酒罢了，还拿我消遣！”
　　老道不急不慢笑道：“猴儿急了。”
　　小二奇道：“你怎知我的小名？”
　　老道士从身上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笑道：“我还知道你姓王名薄，原籍山东。你想知道？且去切二斤狗肉，打壶好酒来。”
　　王猴儿收了银子，眉开眼笑，忙去后面切狗肉，筛了壶清酒来。王猴儿双眼咕噜一转，心想这牛鼻子身上有些玄机，先摸摸他的底，笑道：“老神仙，您的酒菜，请慢用。老神仙这是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
　　那老道士示意小二坐下同饮，笑道：“出了长安城往南走，有座终南山，山上有座楼观道，便是我徒岐晖修道之所。贫道云游四海，无名无姓，既无来处，亦无去处。”老道士吃了一碗酒，接着问道：“敢问小哥，方才那公子是谁家的？”
　　王猴儿忙道谢，端了一碟花生来，一行吃酒一行笑道：“一看您就不常来京都。您不认得他？他便是观王府的杨大爷。要说观王爷，那是当今皇上同气连枝的堂兄弟，正经八百的皇亲贵胄。当年，北周宣帝下葬，文帝爷那时还是周朝宰相，诸王勾结起事，想要谋害文帝爷。是观王爷率领六千骑兵，一路护送前朝宣帝灵柩到陵寝，救下了文帝爷的命，名副其实的开国功臣！去岁，观王爷又随当今圣上北征吐谷浑，战功海了去了。回京后，圣上就封了观德王,任兵部尚书。如今陛下，不论南巡北征皆叫观王爷陪驾左右，可见恩宠非同一般。杨大爷现任京兆尹，年纪轻轻便是京师的父母官了，前途不可限量。从我这小店直走两条街市，有座庄严威武的府邸，门前立有一块巍峨石柱，上面有陛下亲笔御书的“护国柱石”四个字，那便是观王爷的府上了。”
　　老道士笑道：“猴儿知道的倒不少。”
　　小二得意道：“这算什么？观王爷战功赫赫，又仁德好施，京城里谁人不知？”小二低声道：“倒是他家里的几桩奇事，外人却未必知晓。”
　　老道士奇道：“什么奇事？”
　　小二得意道：“老神仙想知道？那您先说说，您如何知晓小的姓王名薄？”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我若不想知道呢？”
　　王猴儿笑道：“那您自个先吃着，我去后厨瞧瞧嘞！”
　　老道士一捋胡须，笑道：“猴儿急了！其实道理简单得很。我进酒肆前，听到了你母亲骂你猴儿，这定然是你的乳名。那公子走后，你卷起衣袖收拾桌子，袖口内绣了一个‘薄’字，这间酒楼叫‘王婆酒家’，我便猜你姓王名薄。我游历四方，听得出你娘说话是山东口音，可是你却一口京话，估摸着你们搬来京都有十年了吧？”
　　王猴儿拍掌道：“老神仙真是个活神仙呀！”
　　老道士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二人说着话又吃了半斤酒。王薄笑道：“要说观王府里的奇事，头一件，要说观王爷这位王妃。观王爷的结发妻子李氏是唐国公李渊的亲妹子，养了两子一女，四十岁不到，一病死了。观王爷盛年丧妻，众人皆劝他续弦，可他与李氏伉俪情深，十多年也未曾再娶。现今的观王妃独孤氏是文帝爷独孤皇后的亲侄女，正经八百的侯门小姐，韶华正茂，可却突然下嫁给了年过半百的观王爷，这对相差三十几岁的爷孙配当年可谓是轰动京师。”
　　王猴儿酒已半酣，笑道：“更奇的还是观王府的四小姐，观王爷年近六旬才有了她，闺名唤作杨若菡，听说生下来就只笑不哭，如今不过八九岁，已出落成个绝世美人，只这性情却愈发古怪。人家大家小姐都学刺绣女工，她连绣花针也不会拿，平日里就爱骑马射箭。书倒读了一箩筐，五岁作诗，七岁成赋，论聪敏灵性连饱读诗书的举子学士也比她不过。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公主”。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反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你说怪不怪？当今皇帝却十分喜欢她，赞她是“仓舒后，第一神童也”，破例在她没嫁人时，便赐了“靖文公主”的封号。你道奇不奇？！”
　　老道士笑道：“侯门深宅的私隐秘事，猴儿如何得知？可见猴儿是信口开河，道听途说。”
　　“老神仙怎不信我？沿街也有几家大茶水铺子，可杨大爷偏偏在我这小店歇脚，您也不想想为何？我自然有我的言路法子！”猴儿得意道：“要说这第三件，观王爷胞弟现任工部尚书，十年前奉旨营建东都洛阳，去过的人都说现而今的洛阳与十年之前相较，那真是一天一地，好一个富丽堂皇的人间宝地，丝毫不逊于京师长安！杨家二老爷因此封了洛阳爵。”他低声接着道：“只是现而今依旧很少有人知道，当年替南阳公主远嫁突厥的皇后义女‘义成公主’，是杨二老爷府上的大小姐！据说那突厥可汗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一块好肉让狗给啃了，可惜了了。”王薄一行说一行咋舌。
　　老道士，叹口气道：“长于皇族王室，生来钟鸣鼎食，也未必是幸事。”
　　王薄笑道：“说是这样说，若能选择，谁不想生在富贵人家？”
　　二人正说着，忽闻外面街上一阵马蹄声传来，几个骑兵飞驰而过。
　　接着，城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二指着满街的黄幔道：“您瞧这阵仗，这气势，圣驾北巡张掖郡将归。杨大爷如今管着京都，这会子从城外回来，八成要到了。今日生意又做不成了。”
　　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些醉意。老道士一行喝酒，一行笑，“瞧人家着锦穿罗，猴儿心里好不羡慕？”
　　王薄哈哈一笑，道：“老神仙早出尘世，自然看淡了一切。让老神仙见笑了。只可惜，小人我命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为官做宰的亲娘舅！”
　　老道将半碗酒一饮而尽，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完起身出门而去，口中唱到：“
　　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老亲倚闾望，少妇守空房。有田不得耕，有事谁相将。一去不知何日返，日上龙堆忆故乡。
　　莫向辽东去，从来行路难。长河渡无舟，高山接云端。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日落寒山行不息，荫冰卧雨摧心肝。
　　莫向辽东去，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蒿莱！”
　　王薄瞧着老道远去的背影，口中念叨：“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哎，这世道，什么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