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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二 章 ...

  •   第二章、第二天

      我不是天生面容恐怖。也并非天生哑语。三年半前的大火是一场分水岭,毁去我所有倚仗——我的容貌与声带,和双胞胎妹妹的生命。

      以及,叶衾从此恨我入骨。

      这三年过得太萧瑟,时光显得格外空白漫长。我将回忆反复拾取,直至最后一天。幼时乔家和睦而富有,双胞胎姐妹模样相近,性格却一个娇一个静,很难让人分不清。我身为姐姐,却从没有姐姐的样子,据说小时候妹妹在一旁呼呼大睡,我则时常哭闹不休。可叶衾跟着父母来邻居乔家探望新生儿的第一次,我却突然睁开眼睛望向他,安静下来,然后一把抓住了他伸过来逗弄的手指头。

      从此他身后无可奈何地多了一条尾巴。

      小时候叶衾便比同龄人沉静,看不惯时刻想要上蹿下跳的我。他说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写字横平竖直,说话字正腔圆,这是基本准则。这话从我两岁起开始念叨,一直念叨到我快要读初中。

      平常人早就忍不了,比如胞妹。偏偏我沉迷色相不能自拔,即使每次去了都要被逼着坐在宽大藤椅里悬腕练字,也还是风雨无阻地天天往叶家跑。叶衾长得好看,字如其人,也自成一派风骨。坐在我对面,悬腕写字的模样低眉敛目,仿佛有光笼在睫毛之上。我看一会儿他,看一会儿他的字,目光再落到自己写的字上,便有想要撕掉重来的冲动。见我蠢蠢欲动耐不住,他便会停下笔,叹一口气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提着我的手腕,一勾一划教我什么叫小楷。

      我叫他哥哥,他总会应一声。有时候连着叫许多遍,他从未不耐烦。小时候曾经扶着我走路,后来偶尔接送我去幼儿园,再后来教我练字,英文,和心算。天气转凉时,会比母亲更操心我的冷暖。我总能从他的口袋中摸出我想吃的巧克力球,时常还能从他敲出一笔钱去买文具和发卡。他在大人面前越来越成熟稳重,对我则始终缜密而温柔。他的冷心冷肺只是后来对我一人。

      我和他的第一次分离是在我小升初的暑假,他即将出国留学。

      他将这件事看得很轻,我却看得很重。从父母那里得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到他,知晓这件事后当即往他家跑,一边跑一边哭,跌倒了一次,爬起来又要跌第二次的时候被人稳稳接住。

      我泪眼朦胧,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从小到大,只要想见到就可以见到的这个人,他正拍去我身上的灰尘,我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哇哇大哭。

      他被吓一跳,连忙摸我的头发问我怎么了。

      他的同学站在一边抄手看戏,啧啧笑问道,这谁,你童养媳吗?长得挺好看的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抬起头来时满脸泪痕:“你要去国外了吗?”

      他轻轻一挑眉:“谁告诉你的?”一边找纸巾要给我擦眼泪。

      “那就是真的了?”

      他看我片刻,说了个是。

      我的眼泪滚滚而落,根本刹不住车:“我不想你去,我不想你去!”

      他仍是看着我,片刻后叹了口气。

      我哭得说话断断续续:“妈妈和我说,你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来。你不在,再也没有人偷偷帮我买饼干吃,也没有人教我数学题,也没有人帮我写作文了,我想喝的甜粥也喝不到,我喜欢的辫子也没有人帮我编,我只想和你去游乐场,你不在,我好难过的啊,哥哥。”

      叶衾的同学拿一种肃然起敬的眼神望向他:“没想到你暗地里还会做这些事啊,叶班长?”

      “排比句总算学会了,可是,”他没有理会打趣,只是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难过的就是这些吗?嗯?”

      我摇头,眼泪跟着掉下来:“我今天刚买了两件新裙子,想穿给你看,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叶衾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抬手沾走我的眼泪:“好了,不哭了。”

      我大声抽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痛得不能呼吸,大口大口喘气:“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我会很想你的啊。”

      他轻拍我的背,声音低缓温柔:“我也会想你的。我出国之后要好好读书,要乖。圣诞节的时候我会回来,会带礼物给你。”

      他哄小孩子多年,早已熟练。可是那天所有招数用尽,许诺的事足以列出长长清单,仍然不能让我停止抽噎。我不想离开他半步,并且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从他要在圣诞节带给我一大盒巧克力球开始,到他要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

      小孩子的眼泪是这个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事物之一,想必他对我也很头疼,可是同时也拿我毫无办法。最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随之,我向叶衾的提亲,比其他人都来得早那么一些,也理所当然的仓促而幼稚。

      以至于他的同学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又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可是,我想,我一直都这么想,我是情之所至,理应值得叶衾的尊重,以及被他认真记在心上。

      我想到的事情是:“你出国以后,会交女朋友吗?”

      他打量我,可能在思索一直以来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哪里有了不对:“你一个小孩,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说:“哥哥,你回答我。”

      他避而不答:“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我说:“那,我好看吗?”

      他的同学在一旁插话说:“我觉得挺好看。”

      我说:“我不好吗?”

      他的同学接着说:“我看挺好。”

      叶衾:“……”

      我生怕叶衾会说出别的话,索性不再等他回答,一鼓作气地说下去:“所以,我长得不丑,也很乖,你能不能不要交别的女朋友?我要嫁给你,和你做夫妻。”

      那一刻叶衾的脸色,我一辈子都记得很清楚。

      最终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我,半晌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说:“电视剧上都这么说的。只有夫妻才可以永远在一起。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说:“妹妹也可以的。”

      我:“我不。”

      叶衾:“……”

      我想,叶衾曾经是真的纵容我的。我可能不是第一个向他表白的人,却一定是他最难拒绝的一个。我的眼泪招数无敌百试百灵,以至于他久久不能说出直接回绝的话。最后他仍是摸了摸我的头:“好了,巧克力球带给你,每天给你打电话。哭了这么久,饿了没有?剥葡萄给你吃。”

      我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那,最后这个要求,你答应了没有?”

      他又是叹一口气:“你太小了。这个,再议。”说完不等我答话,直接起身去了厨房。

      往事像初夏的风,吹来又飘去。我希望他能低头看一眼我的日记,可是短短的开篇两行字,被他遮在手下,他眯眼望着纱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他静坐良久,最后真的睡过去。再下楼已是第二天清晨。期间滴水未进,当天晚饭时候杨姨上楼来叫过他一次,被他摆手打发回去。他于凌晨离开书房去了客房,离开前随手合上我的日记,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

      杨姨同他说厨房已经备好早餐,他平淡说不吃了,出去还有事。

      他在迈出门前,杨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话,只看着他驱车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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