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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心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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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内,温祯徽正与北方大营校尉秦丰和萧扬密谈水鬼之事,厅内门窗紧闭,窗帏遮的严严实实,兰总管也早将一众宫人都带了出去。
“确定是他的人?”
秦丰微微低头,没有答话。他刚刚呈上的所有证据,已算是答了这一问。只是,他有些意外温祯徽的反应,惊讶、愤怒、悲痛……这些得知亲子背叛之时,一位父亲该有的情绪,他却都没有。
只在某一瞬,帝王的眼中闪过几丝无奈,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同于秦丰的意外,萧扬从七岁开始,就一直侍奉在侧,在他眼中的温祯徽,喜怒哀衰之中,喜哀甚少,大部分的怒意给了温衡,而剩下的失落,则只有独处时才会透露出来。
“秦丰,朕要你一旦抓到人证,便速速将其押赴昌都。朕赐你金羽箭,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是!”
秦丰心知,“那一位”算是到头了。
遣退秦丰,温祯徽单手扶额,略显疲惫。连日来跋山涉水的巡视已让他的精力损耗了不少,再加上突发的水鬼之患,更是叫他焦头烂额。
“长清,朕已是半百的人了……”
昏暗中,温祯徽念着萧扬之父的名字,叹了一声。
萧扬之父萧长清,生前总管昌都禁军与永乐大营,在二王叛乱的一场箭雨中,为了保护当时还是太子的温祯徽,中箭而亡。
“扬儿,你过来。”
萧扬起身上前,温祯徽静静的看着他,“你长得像你的母亲,但性格是和长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你说为什么,除了衡儿,朕的那些儿子们,却没一个像朕?”
萧扬听得出温祯徽的失落,出声道:“几日前,父亲曾给臣托梦,让臣好好侍奉皇上。”
皇帝听了,有些安慰的点了点头,笑道:“你若再梦到他,记得叫他来朕的梦里,朕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说。”
“臣遵旨。”
“还有,朕之前让你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已有些眉目……楚梦楼,的确是他们的大本营。”萧扬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好。”温祯徽舒了口气,似是从刚才的情绪中缓和了过来,“回都之后,这件事,连并太子的案子,一起交由你查办。”
萧扬躬身领旨,在温祯徽的哈欠声中,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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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温祯徽北巡回程的马车终于动了身。
原本因为水鬼的事,已经耽搁了十日,所以温祯徽吩咐路上加快行程,尽快赶回昌都,不然恐怕耽误了一年一度漠国来访,共庆“永世之盟”的大日子。
萧扬作为温祯徽永远的先头军,当然是提前几日赶回昌都安排事宜的。
也幸好他提前了几天。
此时,刚刚落脚昌都城外驿站的萧扬,听着宫中主事和朝天府尹的来报,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王珏已经落狱,那公主呢?”
主事犹犹豫豫:“这,奴才不敢讲。公主吩咐过,不准声张,可……”
“快讲!”萧扬急了,此事如果处理不好,恐怕有损温衡的清誉。
主事拿出一张杏色长笺,萧扬心内一惊,连忙拿来一看,上面的确写着他熟悉的句子,但却多了两句:
翻云覆雨思,盼各几时得其所。琴瑟笙不全,三月某花飞作雪。
“这不是公主的笔迹,可查清是何人仿冒公主?”
其实不需问,萧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没有料到,他们为了救王珏,竟然借着皇帝不在都城的机会,胆大到要诋毁他和温衡的名声。
“这杏色长笺,据说是宫中传出来的。下官日夜派人追查源头,可根本……根本查不清,仿佛一夜之间,这几句情诗就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胆子大的秦楼楚馆已经编成了小曲。百姓们都在议论您、王珏和公主之间的关系,连带着杏色的纸都涨了价。萧右都,你说这要怎么办……萧右都?”
萧扬的神情吓到了吴府尹,那双眼睛,仿佛要置他于死地一般。
“公主说什么吗?”
吴府尹摇头,“公主只让下官处理,下,下官已经关押了一部分在街头吟诵此诗的人,要不要,先处以重刑,以儆效尤?”
“不必。”萧扬冷冷道,“百姓们最爱听帝王将相的蜚短流长,一段书,只讲个开头就散场,听书人是不依的。”
吴府尹有些茫然:“下官不明白。”
萧扬一笑,继续道:“我要你继续把这个故事讲完,但主角,不再是公主与私臣,而是——二王叛乱!”
吴府尹愈加糊涂,“二王叛乱,那不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么?”
当时世祖刚刚过世,萧义公又战死平西,剩下百世公和清世公各携一王,向太子逼宫……但这和当前这件事,有何干系?
“你找人讲便是了,三天之内,我要昌都的各大酒楼茶馆,都在说二王叛乱的书。我倒要看看,锦王要如何应对。”
届时,他忙着洗清自己还来不及,哪有工夫再找温衡的麻烦。
吴府尹捂嘴大惊,他盯着萧扬,以为他是不小心口误,道出了锦王二字。谁知,萧扬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仿佛是刻意透露给他一般。
次日一早,萧扬便进了宫,直奔温衡的玲珑阁。
温衡正在梳妆,听闻萧扬来了,心中大喜,也顾不得妆发慵懒,便叫人带他进来。
萧扬走路带风,一进门便询问她的状况,可见,他是真的急了。的确,温衡回想起当日情景,若不是梁风一直在暗中保护,她恐怕,就真的失身给了王珏。
“怎么不说话?”萧扬见温衡一脸“憔悴”,只是默默的看他,不由更加焦急。
难道,主事和吴府尹跟他隐瞒了什么?是温衡遭受了什么不能说的委屈么?
“衡儿,他到底做了什么——”
温衡原本还不觉的如何,可现在被萧扬这么一问,特别是他那句“衡儿”,几乎只有在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时,才能听到。一时忍不住,哭着扑到了他怀中。
“我错信了他……呜呜,萧大哥,我,我清白已毁,该怎么办?”温衡哭的厉害,伤心也是真的伤心,但依旧不忘测探萧扬。
温衡不是吃亏的人,就算这一世她非萧扬不嫁,但要她先说出口,她是不肯的。而萧扬又是块木头,除非父皇下旨赐婚,他也是定不肯主动求旨的。逼得温衡只好想绝招,碰巧出了王珏这件事,倒给了她一个“逼婚”的机会。
“……我丢了温家的脸,也无颜面再见父皇,倒不如在他回宫之前,先自我了断!”
“衡儿你胡说什么?!”
萧扬一听这话,几乎惊出一身汗,连忙握住她的双手,生怕她从哪儿拿出把刀或剪子,弄伤自己。
他抱紧她,安慰道:“你听我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皇上也什么都不会知道。臣会让所有知情的人都永远闭嘴。”
萧扬的话虽然让温衡格外安心,她回抱住他,下巴搭在他的左肩,却还是继续抽泣:“可我知道,我将来的驸马……也会知道。不,没有人会愿意娶我的!”
怀中的人突然颤抖起来,萧扬没有见过这种仗势,几乎要束手无策。他该怎么办,还是,他现在就去宰了王珏!可温衡如此自暴自弃,他怕是一刻都不能离开!
“衡儿。”他抱紧她,一如梦中那般,“我……”
温衡心里紧张的打鼓,暗暗催促着,说啊,快说,你要娶我,快说啊!
“我…”
“你怎么样?”温衡抬头,满脸泪痕的看着他。
萧扬一狠心,“我去杀了他!”
“啊?”温衡一下慌了,连忙拉住萧扬,“你,你去杀谁?!”
“王珏!”
“他自有律法处置,何须你动手!”
这……萧扬彻底束手无策,只好恳请温衡:“公主想让臣如何,臣均照办。只要公主不伤害自己!”
“我——”这下轮到温衡了。
她暗自叹气,心道终究是点不通这根木头,可能以她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天生就是要被木头压制的。
不过,难得萧扬跟她许诺,不外加一句必须要父皇准许了。
“如果,我要你娶我呢?”
萧扬一怔,嘴唇微张,眼神一动不动的看著他,分不出是惊是喜。但总归不是害怕或者厌恶,温衡略微放心了一些。
“公主……想好了么?”
温衡红着眼眶,看着他委屈的笑:“上辈子就想好了。”
罕见的,萧扬脸上露出了少年般的青涩的笑容。但很快,又转为镇定。
“臣一会儿就回萧府禀告祖母和大哥,等皇上回宫,臣就去请旨。只是,若臣跟皇上开了口,公主就,就不能反悔了。”
也许是想到了温衡的性格,怕她是在捉弄于他,说到最后,萧扬连带着语气都慌张了起来。
温衡什么都没说,只是盈盈笑着,揽住他的脖子,垫脚亲了他的下巴,“我不反悔,你也不准反悔。”
就算是萧扬,也难忍情动,主动让人拥在了怀中,“臣永远都不会反悔,臣只愿公主从此开怀无忧,忘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温衡深深呼吸,时至今日今时,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长久以来的痛苦、遗憾、悔恨,也随着那个深呼吸,全部都消散在空气中。
“那个,如果我说,王珏不曾对我做成过什么,你应该不会生气,反而会开心,是吧。”
萧扬一愣,一时间没有搞清楚温衡的逻辑。
在他看来,温衡之所以嫁他,是因为被王珏侮辱,生无可恋。但如果王珏没有做,那她为什么要——
难道是?
眼看着这块木头从疑惑到不可置信的惊喜,仿佛要长出春草开出花来,温衡一边开心,一边又暗自心疼。
到底前世的她有多么不可亲近,为什么她情诗也写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是不肯相信她喜欢,且唯一深爱的人,就是他自己呢。
“大街小巷都知道了我的心意,只有你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一块一窍不通的顽木?”
“公主教训的是。”
终于,又光明正大的看到了他那个眼神,充满爱惜、关切与深深眷恋的眼神。
“我要你一辈子,予我的目光,都如今日这般。”
“是。”
“眼中,再也不能有别的女人。”
“好。”萧扬顿了顿,“但臣也有一事要问:那首情诗,之所以那么快就人尽皆知,公主是否也曾暗暗推波助澜呢?”
温衡哑然,咬唇暗自不爽,自己爱的恐怕不是一块木头,分明是一块木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