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于无人之海》爆裂眼珠子PONG

2、Dream

　　宗像并不常抽烟，他只是会偶尔为了应酬或是需要放松时来一支。香烟或许只是一种发泄的工具吧，他想，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周防那么喜欢烟的味道，他真的有那么多不快需要发泄么？脑海中顿时清晰地浮现出那个人的脸，烟气缭绕，火花隐隐闪烁，那赤色的发恐怕不管是谁都会将其深深地印在记忆中吧。

　　他却讨厌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不是什么事都藕断丝连，长久地缠绵最后迎来的一定会是厌倦，更何况，已经消失的东西，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宗像以为那个人的轮廓会慢慢被时间冲刷而变得斑驳，只剩下一个残影，而最终会被完全吞噬。

　　他不明白为什么“睹物思人”之感会如此强烈。

　　白烟袅袅，那种东西使人的神经彻底放松。换在过去的话，让烟气存留在身体中太久对于宗像来说是绝对不行的，一定会被呛到，然后换来那个人一声低低的嗤笑。那种感觉并不舒服，虽不能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般痛苦，但至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有一团火焰在咽喉中燃烧，但却未灼伤任何地方。

　　那火焰，不是烟盒子上写的“blue sparks”，而是属于周防的那种，可以把空气都点燃，既可以跳优雅的华尔兹圆舞曲，又可以肆无忌惮犹如猛兽似的毁灭一切的那种。

　　“宗像，别逞强。”

　　周防告诉他别逞强，但现在他不会再听这句话了。自己都无法遵循自己训诫别人的话，这种人所说的东西还有什么信服力可言么？也是现在这样的烟，只不过那时是扬起的灰色尘土，萦绕在那人的身边，随即又立刻散去了，但却没有拨云见日的欣慰感。

　　周防最后伏在宗像肩上说的那句话谁也没能听清，所以哪怕是再温柔的话语也不能作数，若用死前最后的话来评定一个人的一生的话，那周防就是最逞强的人了。诚然，他拥有无比强大的王之力，拥有汇集了形形色色的人的强大团体吠舞罗，但他终究也没逃过宿命，不，或许不能简单地用“宿命”来概括，毕竟这条路是后天强加上去的。

　　看着洒落在地毯上的烟灰，宗像的脑中再不存在复杂的程序、繁琐的计划和一成不变的外交辞令。一直是素白色的床单一反既往得没有整齐地铺好，压住床单角，而是被上面不怎么暖和的身体轻轻压出了许多褶皱。那个人以看上去很放松但却并不那么自然的姿势侧躺在床上，一种自始至终都存在的疲惫感再一次袭来，不知为何这次这种感觉久久不能散去，反而愈来愈深，把他拖入了困倦中。

　　那么只能祝愿他在手上洗不去的血腥味与烟味中也能安然成眠吧。或许还会有梦，那就祈求那是个平和安静的好梦吧。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找寻着出口的他大概不会那么快醒来。

　　真实与幻景交织，没人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所以才会有人沉眠后就再也无法自知。浅睡的好处就在于此——时刻不安，时刻思虑，塑造名为“警惕”的坚固屏障。

　　这一定只是个让人感觉十分真实的梦。

　　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天空，但好在没有阳光，所以还不算太刺眼，眼角有些酸痛，照下镜子的话应该就可以看到深深的眼袋了吧。身下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一种木头的质感。好像还带着一股潮气。稍微用手敲击了几下木板，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紧接着的尝试也证明了似乎丧失了听觉的这个事实。

　　这绝对只是个让人感觉十分真实的梦。

　　不然，已死之人又怎么会出现于此。在船的另一边，平衡着宗像的重量，那个人漫不经心地划着船桨，赤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动如一团摇曳的火，近在咫尺。一切来的太突然，即便是宗像也没办法解释这真实的触感，于是，只有用“梦境”来敷衍而过。

　　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他已经醒来，随意地将船桨扔在一边不顾，转过头来注视着他。鎏金色的虹膜此刻不带一丝压迫力，包含着诸多感情，从那双眼睛中映照出来的似乎只有宗像。这样的对视没持续多久，他再一次将头转过去，抛过来另一支船桨给宗像，意思十分明确。即便没有声音也可以如此知晓。

　　“周防尊。”

　　他确定他是可以听得到的。就算宗像在此境界中没有听觉，但他一定可以听得到。只是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怎样的语气，是否有足够的气势能让那个人转过身来。事实上不管何种语气，周防都听得到的，之前也是如此，是否回应似乎只取决于他的心情。

　　——啊？

　　从口型上大概就可以看出他只发出了这个最简单的单音节。对啊——宗像想，他们之间的语言交流从来都是多余的。除了从前一见面就抛出来的长长前缀，和互相的贬低嘲讽之词，其余的好像就没什么了。

　　“请问这是哪里。”

　　——海上啊。

　　已经大致能预料到周防要说什么了的宗像不打算把这一问一答继续下去。说了跟没说一样，浪费口舌。如果这是梦的话，早晚会结束吧。于是他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情景——看不到岸的海上，雾气也是阻挡视线的一大原因。那个家伙是有罗盘什么的么，还是说只是在无目的地划船而已？尽想到这些就觉得非常火大。

　　腥咸的海风一阵阵吹来，带来的是冰冷的气息，分不出这梦境中的季节与时间，只能从光线看出这是白天。天空中的云此刻似乎已经在逐渐加厚了，更别提看到太阳了。这样一来不妙啊，这艘船应该不具备与暴风雨搏斗的能力吧。

　　现在也感受不到自己体内的王的力量，没有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与一刻都没停下过的压迫，腰间也未佩剑，尽从这点上来说，这境界中的自己大概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接受。

　　这种纠结的强大力量可以片刻地消失，不算太坏。

　　若一开始就是如此，之后也不会改变，就太好了。

　　比起坐在染血的王座上，似乎沉溺于深海中这个选项更好一些，逐渐变冷的海水可以洗去一切罪恶，让一切肩上的负重都随波逐浪而去。溺于深海口中所吐出的气泡或许堪比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时的华丽神圣。没有制服的紧缚，只需要单薄的衣料，不用虔诚的跪拜，只用简单的意愿就可以被海水拥抱，与其融为一体，共享世界百分之七十一的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