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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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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虽是官道,但冬季出行者不多,此时又正是正午打尖之时,道路之上行人马匹甚是稀少,故而可容马匹疾驰。但若寻常路人,也断不会如此飞奔。单轴心念一动,回头看时,遥遥一匹黄马从后接近,恍惚正是秦二爷坐骑模样。
单轴单面二人大惊,连忙翻身下马,带同了马车站在路边恭候。不一时,来人已至面前,果然是秦琼。却见他只穿了寻常衣服,脸上不知是赶路所致、还是被风吹的,双颊已微微泛红。来至近前,一勒座下黄骠,甩蹬离鞍,边笑道:“果然是你们两个,我来迟了。”
单轴单面赶紧向前施礼:“见过秦二爷。有劳二爷……”若说劳二爷追赶,显然不妥,但若不说追赶,眼下情形也实在说不出别的言辞,是以便连单轴,也不知该如何转圜。
秦琼用手扶着他们两个的手臂,拦住他们行礼,却也迟疑了半晌。他本想顺着罗成的谎话,推说自己当时不在府中。但便是自己不在,按理也该叫他们在王府之中或者附近等候,着人去寻找通报,不会直接叫他们回去,便是说了,也无人相信。但罗成对单雄信的偏见,也断断是不能对单家下人说的。思忖了半晌,才道:“时候不早,我们寻个下处歇息,我再与你们细说。”
单轴见他略带犹疑尴尬神色,却并无郁闷恼恨之意,倒微放下心,恭恭敬敬答应一声,待秦琼又上了马,才与单面上马随在他身后,一边彼此寒暄问候,一边沿着官路继续向前行去。只是见秦琼不曾叫他们回头,也知这次的东西,多半是必要带回山西了。
行过七八里路,到了一个小小集镇,这种地方往往都是路旁打尖歇息的茶棚饭肆聚建而来,规模不大。只是他们到时,已是午时已过,便有几拨赶路之人,也都吃过午饭继续上路了,那唯一的饭店中已别无其他客人。
这却正合秦琼心意。与单家三人将马匹车辆安置在饭店门外,车夫自拿了草料喂饲马匹,秦琼便先带了单轴单面二人进店。
这饭店虽然不大,也有里外两进,外间多是普通行人或者有些身份的过客家中下人仆从吃饭的地方,内里一间稍整洁干净些,便当作雅座。不过真正贵客,即便不得不在这样的地方歇脚,食物茶水、甚至碗筷坐垫都是自备的,他们也不过提供的地方而已。
单轴单面都是绿林出身,虽然二贤庄富足,他们比普通人家的主人都受用得多,却没有那么多讲究,秦琼也不在意这些,不过为了说话方便,三人还是进了里面,随意点了些吃食,又将带来的路菜摆了几样,要了壶酒,二人跟秦琼告了声罪,便一同坐下。那车夫照应过马匹,自在外面吃饭。
便是坐下,三人也都觉得有些讪然,不知该从何说起。静了一瞬,还是秦琼拿起壶来,给单轴单面二人各倒了一杯酒,道:“今天……委屈你们俩了。我代表弟给你们道个歉吧。”
单轴单面赶紧起身:“二爷折杀我们了。不敢当。”
秦琼笑道:“不必讲这些虚礼,坐下坐下。”终究还是陪二人喝了一杯,才又道,“我表弟年幼,还是孩子性情,今日……今日逢他心气不顺,我又不在府中,他如此行事,实在是不妥,你们兄弟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单轴二人见他竟可直言责备那小王爷行事不妥,心中疑虑消解了大半。想来以秦琼身份性情,若不是真的把北平王府诸人当作了亲人,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更不用说代那小表弟向自己道歉。
单面更是笑道:“二爷客气。不妨事的,我家小姐也常常这般无……这般行事。”他所说的小姐,便是惹祸无数的单盈盈了。原本他们便是当着庄主甚至小姐本人,也可直言她无理取闹,如今差点顺口说了出来。不过被单轴一扯袖子,他才想起不能这么说人家小王爷,连忙改口。
秦琼也想起单盈盈,仔细想来,倒真与罗成有几分相似,不由莞尔,问道:“盈盈可好?”彼此说些闲话,席上气氛也缓和了许多,秦琼便又闲闲问起罗成到底怎样对待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待单轴说到罗成忽然翻脸时的情形,秦琼忽然心中一动,追问了一句:“当时他是看到了何物?”
单轴一愣,回想了一会儿,方道:“好似……是那件狐裘。”他见秦琼追问,也疑那狐裘是不是犯了什么服制上的忌讳,便吩咐一边的单面,“将那狐裘拿来给二爷看看。”
秦琼听说是狐裘,已经明白了几分。待看见那纯黑无杂色的上好狐皮,再想起罗成嘟哝着明年定要再为自己缝制一件全黑狐裘时的样子语气,终于想通了罗成这一腔无名怒火到底来自何处,心下一震,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又是惶惑。
单轴单面见他神色古怪,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等了一歇,才试探着问道:“二爷,可是这衣服……有什么不对?”
秦琼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又自端起桌上酒杯饮尽,道:“他赶走了你们之后,带我去看了他为我做的狐裘,只是没有这件这样华贵。又说,明年定会为我重新做件全黑的。”
单轴单面二人面面相觑。看那小王爷的面相言谈,便可知他是如何骄纵自傲,这件不合时宜的狐裘的出现,也难怪会惹他发火,也怪不得他会说出那样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来。
秦琼又摇头笑道:“我也早对单二弟说过,如今我在北平,什么都不缺,二弟不必再如此奔波,他只是不听,倒连累你们两个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单轴单面至此也都相信了秦琼在北平府绝没有受到冷落,虽然被排揎了一场,对这匪夷所思的理由却也都觉好笑。听到秦琼埋怨自家庄主,也不觉不快,只道:“庄主也是惦记二爷。二爷您是知道我家庄主的,若是二爷您亲自对庄主说,也许他能听,我等可不敢多言,便是说了,也必定无用。”
秦琼也知单雄信性子执着,又思索半晌,才道:“你二人回去,便说是我拒绝了这些东西,要你等带回。我再写封信交你们带去,劝说于他也就是了,断不会叫你等为难。”
二人这才放心。秦琼又陪他二人喝了几杯,北平酒肆中多是烧酒,酒力较山西汾酒烈了许多,单轴单面本就是江湖人物,言行不拘泥礼节,被酒力催着,更加随意了些,说笑间便将之前猜测、心中担忧都说了出来。
秦琼见连他二人都真心实意为自己的际遇担忧,更是感慨:“我秦琼何德何能,遇这些良朋顾念周全。不说单二弟,便是你们兄弟,我也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单轴二人见他也有了几分醉意,知道这不是场面应酬,而定是肺腑之言,更加认定秦琼为人,不枉庄主如此结交,口中却也不忘连称不敢,道:“我二人不足挂齿。倒是家庄主对二爷自不必说,便是今日那小王爷,如今想来,也是因为对二爷的好意被我家庄主占了先,方才如此。”
秦琼笑道:“只是他做的这事,全然一片小儿态度。倒是贻笑大方了。”
单轴不好接口,转而笑道:“这还幸亏是我家庄主派我等前来,若说是我家小姐派我等来,只怕会被小王爷打出府外也说不准。”
单面也跟着凑趣:“你也是胡猜,小王爷又不是小公主,若说是小姐派来的,说不定倒能让你我进去呢。”说着三人一起大笑。
只是秦琼虽然笑着,目光中却多了一丝忐忑不安。
三人又饮了一会儿,秦琼请店家拿了纸笔,亲自写了封信给单雄信,无非是说自己在这里一切安好,有姑父姑母照顾,二弟以后只用书信来往,切不必再送东西等等言语。写毕封好,交给单轴带着,又送了二人几两银子,这才结了账同二人一起出门。
那车夫早已吃过饭,将马匹都备好了等候着。秦琼牵着自己的黄骠与单轴二人走了一段,嘱咐他们回去代自己问候单雄信,又叫他们路上小心,便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如今身在王府,不能久离,便不远送了。”
单轴二人都赶紧应了,彼此道别,秦琼正要上马,单轴忽然又叫道:“秦二爷。”
秦琼回头:“还有什么事?”
单轴用目光示意那马车:“这些东西……二爷便是留一件半件,也是庄主一片心意。”那件狐裘他固然不敢留下,但正如他所说,便是留下一件,也不枉他跑这一趟。
秦琼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缺。”看看单轴二人满面殷切,想了一想,终于道,“也好。上次带来那陈醋,可还有么?只这个比这里的好多了,便是姑父姑母都说是好的。”
单轴二人略一错愕,也都失笑。单轴连连道:“有有有。”亲自钻进车厢,拿了两只蒲包包裹的小坛出来,递给秦琼。
秦琼接过,看看裹扎甚牢,这才放在鞍袋之中,又向二人笑道:“我虽收了,却是下不为例。不要下次又带了半车陈醋来才好。”单轴二人连连答应,又寒暄两句,这才各自上马,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