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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八章 月亮的背面 ...

  •   端木焱。
      是的,就是那只我一时好心从蛇口救下的火狐狸。
      现在的我,所拥有的记忆中并不包括这一点。那时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说起来我都有点模糊了,要好好想一下。
      “凌枫!有你的信!”
      “哦,谢谢!”
      我从生活委员手里接过信,打开看。是关口静香,上次来学校访问的日本鹿儿岛高中代表团的成员。我们学校每年都会和鹿儿岛高中互派学生访问团,每次日方访团过来,学校都会精挑细选一批英语出色的学生一对一接待,去年我有幸入选,接待的便是静香。她回国以后,我们两个一直有书信往来。
      “喂,凌枫,又是日本来的信啊?”
      “嗯。”
      “那个……”
      “什么事?”
      “你集邮吗?”
      “嗯。”
      “哦,那没事了。”
      “怎么了?”我一向跟班上的人很少说话,这个端木焱平时更是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今天怎么突然主动跟我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那个……我……其实……我集邮。我想……想你如果不集邮的话,能不能把这几张日本邮票给我。不过,既然你也集邮,那就,不夺人所爱了。嘿嘿……”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我从文具盒里拿出剪刀,把信封上的邮票剪下来递给他:“这几张我已经有了。”
      “啊!真的?!谢谢!谢谢!那个……我请你吃冰棍吧!”
      看着端木笑得开了花的脸,我的心情突然也好了一点。
      是的。其实刚才我心情不好。因为,我想起了宇文濬。
      接待日本访问团的时候,学校因为面子问题,通常都会提前一个月进行英语强化培训,还要恶补一些常用日语。入选的学生通常都会在经过测试之后,被分成若干组,由一个高年级学生担任组长,带着小组的其它成员每天放学后进行集训。我了解宇文濬,以他的实力,肯定是第一组的组长。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是的,我要进一组。
      结果,我当然被分进了一组,但是,一组的组长却不是他。后来听老师说,他在分组前突然提出要进九组,也就是相对实力最差,而且清一色全是男生的那一组。理由是要平衡一下实力,不能让那一组的学生在日本学生面前丢脸。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学校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分组以后,我对整件事完全没有了兴趣,成了整个小组里集训最不积极的一个,常常被组长警告。那原本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接近他的机会,因为那之后,他就毕业了。但是,我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在我面前虚晃一枪然后破灭,我们之间的距离转眼变成了1400公里。
      “给。”又是端木焱。
      “不用了,谢谢。我不爱吃甜食。”
      “拿着吧,我说了要请你的。买都买了,扔了多可惜!”
      “你很烦。”我语调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不想我烦你,就快拿去!”他不以为忤地保持着笑容。
      这个人貌似比我还牛脾气,叹口气,我接过冰棍,含进嘴里。
      “你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
      “嗯。”
      “为什么?”
      “你干嘛要知道?”
      “好奇啊!换了是你难道不好奇吗?每次一到体育活动课你就会在这里坐整整一节课。”
      “香。”
      “啊?”
      “我喜欢香樟树的味道,尤其是夏天开花的时候。”
      “哦!那个……”
      “下课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头,站起身往教室走去。
      但是,这个人似乎是牛皮糖投胎的,从那天以后,每天都会没话找话跟我瞎聊。
      “喂!最近新出一套邮票,据说小本票是限量的,你买到没有?”
      “嗯。”
      “哇!好厉害!!你肯定认识邮局的人,对不对?!”
      “没有。”
      “不可能!没有内线根本不可能买到!”
      “我爸的朋友有关系,从他那里转手买的。”
      “哇塞!好羡慕你哦!明天能不能拿来给我贴贴眼药(过眼瘾的意思~~!)?”
      “你想要?”
      “当然!限量版哎!!”
      “星期六早上九点到中心广场等我,带你去买,他那里还有一套。”
      “真的?!太好了!那个……我请你吃中午饭好了!”
      “不用了。记得不要骑你那辆赛车,我的自行车拿去修了,你要载我去。”
      “好好好,没问题!”
      于是,这场“约会”带来了我们两个人的第一次牵手。现在看来还真是本性难移,原来他还是那么怕狗。我父亲的朋友家养了两条体型很肥硕的狼狗,看见陌生人出现,立刻高分贝狂吠。这个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子居然被两条狗吓得蹦起半米多高,就差没往我怀里钻了。他狼狈的样子让我当场破功,笑得人仰马翻。一人两狗在门口对峙,端木竟然被吓得死活不愿意进门,没办法我只能把他拉到身后,牵着他的手把他领进去。
      嗯……在我原来的印象中,端木就是这样一个有点迷糊、有点孩子气,开朗而善良的人。偶尔还有点牛脾气,虽然我们两个人发生口角的时候,通常是他先低头,但如果他认真叫起劲来,我就只有妥协的份。但是现在,我开始动摇自己的印象了。原来的我看到的只是月亮温柔、宁静、明亮的一面;而当遮盖真相的云雾渐渐散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隐藏在光鲜背后的月亮的背面。
      宇文濬走后,我一直任性地放逐着自己的思念。那段时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每天堆着虚假的笑容,和同学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而转过身独处的时候除了发呆就是叹息。端木还是一直在我身边打转,介绍他的朋友给我,拉着我参加他们的聚会和活动,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出现必定第一时间拉着我去尝鲜。因为他的“捣乱”白天的我几乎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起宇文濬。
      瓷罐里的“雪水云绿”喝完之后,我再也没有续新的茶叶,因为每次喝都会觉得心里莫名的钝痛。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即便没有“雪水云绿”,我也已经不再碰其它任何茶了。
      正喝着,就听见端木在楼下叫我。他一见到我跑下楼,就献宝似的捧着一盆米兰举到我面前:“香樟的花已经开过了,这个香味也很好闻,而且可以开很长时间,给你!”
      我突然鼻子一酸,接过花盆,靠在他胸口说:“端木,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把我的头抬高,看着我一笑,然后伸手擦掉我的眼泪:“不要哭。做我的女朋友要笑,幸福地笑。因为,你的每个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那是我第一次从宇文濬之外的人身上感到温暖。不,其实是有差别的。宇文濬的温暖是他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温暖只为我,只有我看得到。
      只是,明明我已经下了决心要忘记遥远的宇文濬,要好好爱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端木焱,为什么我还是会在相拥的时候全身僵硬,我还是会在他吻我的时候不自觉地侧过脸。我知道我的动作在伤害他。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他突然从身后拥住我,笑着说:“枫,你换洗发水了。什么牌子的?让我闻闻……”我从镜子里看着他把脸埋进我披散的长发,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转身狠狠推开了他。那一刻,他僵在脸上的那半个笑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而此刻,我正有幸重温。是的,我的意识被带到了那里,正在目睹刚刚那一幕的发生。
      我已经夺门而去,端木脸上那半个僵硬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他走到盥洗台前,拧开龙头,洗了洗脸,然后拿起我刚刚用过忘了带走的梳子,一根、一根,仔细地将缠在上面的发丝取下、捋好,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五百年了,你一直都忠于自己的心,从未改变;五百年来,我们的关系也永远都只能停在这个程度而已。从头到尾,只有你被蒙在鼓里,所以你不知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枫,不要哭。做我的女朋友要笑。幸福地笑。因为,你的每个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端木很小心地把手上那一小绺头发挽了一个结,转身进房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蓝色锦缎的护身符袋子,把头发仔细收妥,然后贴身挂在脖子里。
      那个护身符袋子我见过的。在他的婚礼上。新娘指着从领口滑出的袋子笑着对我说:“你看看他这个老迷信!这个护身符贴身带了多少年了,除非洗澡否则绝不拿下来,而且连碰都不让我碰!还号称新世纪的大学生呢!真是拿他没办法!”
      如果换了是你,站在我现在这个立场,看着一个被你伤害的人,做着这样的事,说着这样的话,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么?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知道我的眼睛很涨,干疼干疼的,但是流不出眼泪。知道吗?其实这世界上有一种心痛会让人流不出眼泪,所有的眼泪都在你的心里翻滚、沸腾,胸口涨得快要迸裂,但,就是流不出一滴泪。
      月亮的背面,晦暗、寒冷、寂寥。
      我瞪着干涩的眼睛,隔着一个时空旁观。
      某些煎熬你只能承受,因为它注定无法渲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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