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章二十八 木（上） ...
-
***为方便诸位阅读，特意标注，本章为[游戏少侠X电视剧老板]***
屠苏停在山顶，一时之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少恭。他顺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疾行，直至下到半山腰，亦没有找见那人。
雪下的太大了，少恭的足迹已被完完全全地掩盖起来，寻到这里，屠苏便彻底失去判断。他微微蹙眉，忽地想起那柄被抛落于地的砍刀，心里有了些猜测。
如此寒冬，少恭莫非是想要砍柴？或者是挖掘草药？
这二者都可起御寒之效，屠苏回想刚才情景，方发觉那人衣着朴素单薄至极！而且灭杀雪狼的过程中，对方一直没有施展法术，是不能……还是忘记了？
屠苏暗自吃惊，颇为担忧少恭的处境，他稳下心神，按照自己的猜测细细寻找，终于在附近的山坳中发现一处线索：手指粗细的枯藤被拦腰砍断，刀痕宛然，应是不久前所为。
有发现便好，屠苏精神一振，顺藤摸瓜，又找到不少挖掘、砍伐的痕迹，而在背风处，没有雪花覆盖，脚印亦重新出现在地上。
屠苏走过去，身体不由顿住，他的目光落在脚印旁边，几点鲜红如同盛开的梅花花瓣，印在洁白的雪上，显得瑰丽极了。
少恭刚才竟然受了伤？
这一点完全出乎屠苏的意料，以对方的实力，杀掉数只雪狼应该是举手之劳才对，可如今……
屠苏不由加快脚步，他觉得少恭的情况或许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又前进百余步的距离，前方的山壁上出现一个洞口，约莫半人高，宽有一尺多，只有弯下身子才能够进去，任何身形稍大的野兽都无法进入。
这种种迹象皆已表明少恭的处境不容乐观，屠苏握紧拳头，心中担忧更甚。
进入山洞两步，便可以站直身子，少年人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方借着洞外反射而入的雪光，打量四周情形。
阴冷的石壁、干枯的野草、熄灭的火堆，还有几个简单的瓦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咳咳！”低沉的声音自山洞深处传来，那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颤动，带着微弱的生命迹象。
屠苏一边疾步行去，一边点起灵火，温暖的火光顿时照的整个山洞一片橘红之色。
这下他看的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屠苏唯恐扰到那人。
少恭半靠在石壁上，身子伛偻，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拉着一块兽皮，想要将自己遮住。可这块兽皮太小了，完全不能将他包裹在内，于是双脚便架在一起，竭尽全力地向里靠拢，希望能汲取到一点温暖。
他没有睁开双眼，面颊带着一丝异样的红润，嘴唇干裂，正瑟瑟发抖。似是察觉到火光存在，少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无意识地偏过头，避免被直接照到。
屠苏呼吸一窒，说不清心中涌上的是何滋味，只知道那一瞬间，他脑中盘旋的唯有眼前之人，再容不下其他！
少恭十分警觉，很快，他的眼睑便颤了颤，挣扎着张开。那目光初始有些迷茫，但很快，虚无与狠厉如帘幕一般将他的内心隐藏起来。
“……”屠苏沉默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很快，他探身上前，压住对方肩膀，淡淡道：“莫动。”
这语气虽然浅淡，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之意，少恭停止挣扎，呆呆望着屠苏，方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悸动感缓缓自心底升起，他虽然不明白原因，却本能地对眼前之人有了一分信任。
……是刚才遇到的那个人？
屠苏的手从少恭的肩膀处移开，向上触摸到那人的额头，不出意外，一片滚烫。
“用冷水敷，还是吃药？”
少恭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心念微转，便已明白眼前人的意思，他一声不吭，目光转向一边。
屠苏跟着看去，山洞的角落里随意放着几株草药，应是刚采摘不久，叶片上还有未曾融化的冰雪附着。
“就用这个？”他再次皱起眉，纵然对医术不甚了解，也知道它们的作用一般，见效很慢。
少恭闻言，视线重新落在屠苏的脸色，盯着那那人看了半天，才将神色缓和下来。
——不是在嘲笑自己。
“……下山。”屠苏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却不以为意，只淡淡道。
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递了过去。
少恭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他迟疑半天，终于尝试着张开嘴，艰难地问道：“你……要带我一起走？”短短七个字，他说了很久，语调干巴巴地，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与人对过话。
屠苏点点头，深深注视着那人，重复道：“是，和我一起走。”
灵火照映在他的面上，肃穆中有着浓浓的暖意，少恭又呆呆看着对方，那人高大的身影仿佛化为山岳，厚重而可靠。
“……为什么？”这三个字流利了一些，少恭不放心地问道，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却有种不一般的感觉，而且那人看着他的神色，明显是熟识的样子。
他顿了顿，不等屠苏回答，又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屠苏立刻否认，想了想，方解释道：“我一直在找一名友人，若是你不信，便倾耳一听。”语毕，他轻轻哼了一首曲子，是江都时听少恭弹奏的那支。
少恭静静听完，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异样，他露出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我相信你。”
见屠苏伸出的手仍悬在半空，少恭便微微用力，将右手搭了上去。
脚下软的仿佛踏着棉花，他踉跄一下，有意无意地环顾四周，面色冷酷又似是嘲讽，却只说道：“走吧。”
屠苏见状，心生疑惑，视线随之转移，等他看到墙壁上的字迹时，不由浑身一震。
——这里是衡山？！可是少恭的样子为何与巽芳公主叙说的不一样，记得她说过，遇到的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是了，此处毕竟只是梦境，纵是依照记忆搭建，也不一定全然相同。
“你怕了？”少恭敏锐发觉到那人心底的惊愕，虽在意料之中，语气仍是瞬间冷了三分：“这些都是我的过往，很有意思，不是么？”他的话语越说越流利，再不复先前艰涩。
屠苏暂未答话，目光落在石壁上。
***
人，至为复杂，唯有情之一字，尚可称道。只是阴晴圆缺皆由天定，身世飘零犹如浮萍，到底别离居多，终不能相扶相守，叹！叹！叹！
……
原是我错了！人，哪里有半点可称道之处！
……
记忆消失许多，不能忘！我要知道自己是谁。
……
甲寅，九月初三，被弃于野，杀七人；
乙丑，九月初九，与友人饮，身中剧毒，杀一人；
己申，五月十五，沉于江中，杀三人；
……
丁未，腊月二十五，屠。
辛午，三月十一，屠。
……
呵~天下之人，多是无情负义之辈，唯能得一夕相伴，却难以长长久久，可惜杀之不尽，颇让人叹惋，不如遁居于此，尚能求个不悲不喜，一心清净。
只到底……意难平！
***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少恭觉得眼前有些眩晕，他心知是发热的缘故，却强撑着不愿露出脆弱之态。他扯扯唇角，幽幽道：“还有些没有来得及刻上，半年前……我杀了欧阳夫妇，他们……算是我的父母。”
屠苏握住对方的手倏地收紧。
“……”少恭不再开口，他盯着屠苏，视线鹰隼一般锐利，直欲看到人心底深处。
措不及防下直面上千年的血腥往事，少年人不知作何反应，脑中已是一片混乱。
少恭见状，甩开对方的手，冷声命令道：“离开这里。”
这一下拽动手臂，屠苏回过神，不再看石壁上的文字，他暂时放弃思索，重新拉过那人，沉声道：“一起走。”
“哦？明知我是何种人，还愿意带我离开，这内中原因……实在让人好奇不已。”
“勿要多想，我听你说过……‘渡魂’之事。”
少恭身体一震，这是他最大的隐秘，他绝不相信自己会轻易将之泄露出去，那么眼前之人……真的只是友人？
他忍不住问道：“你至多弱冠年龄，怎会认识我？”
“先下山看病，其他小事，以后再说。”屠苏见对方面色越发红润，心中担忧至极。
少恭步履轻飘，走了半步便差点栽倒，待他回过神时，已被屠苏打横抱起，正疾奔下山。四周的景象走马灯一般旋转，完全看不清楚，少恭但觉头晕更甚，他闭上眼，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之前……并不是真的信你，只是想试一试罢了，若你……是在骗我，就找机会……杀了你。”他断断续续说道，努力缩在屠苏怀中，身体明明很热，却又冷的直打哆嗦。
少恭晕过去前，喃喃自语道：“我救了娘，爹爹为何要用憎恶惧怕的眼神看着我？明明、明明一起生活了十四年，我都快要忘记了……忘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低不可闻。
屠苏听的分明，心中越发难过，回想那些墙壁上的文字，初始不过慨叹，渐渐地杀意愈盛，连事由都不再记叙，是极度失望了么？
他忽地记起青玉坛那晚的交谈，少恭语气淡淡，说了一番异类之语，如今想来，竟是痛彻心扉！
原来……少恭这一世，亦有许多不为人知之事么？
屠苏暗暗叹了口气，加快步伐，到了一处宽阔之地后，便直接运起腾翔之术，赶到最近的城镇之中。
少恭的病来势汹汹，十分严重，大夫说即使治愈，日后也会留下隐患，若是再次爆发，恐怕比这一回还要凶险。
屠苏皱起眉，问道：“可有挽救之法？”
“他这是伤了根本，绝不能大补，唯有慢慢调养，方有痊愈的可能，但……老夫实话实说，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隐患重重，更是内伤外伤一大堆，若再被引发，以至数疾并起，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治！你若是关心他的性命，就好好照顾罢！”老大夫摇摇头，开下药方，又细细叮嘱一番，方起身离开。
屠苏送他出去，迅速去抓好药，又向人借了药罐火炉之后，就一边守在少恭门前，一边细心煎药。
梦境之中颇为真实，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全部都在，倒是免去赚钱的功夫。也因同样的原因，屠苏颇为担心，若少恭一病不起，影响到现实身体，那岂非糟糕至极？
他丝毫不敢松懈，按照药方将药材一一放好，等到了小火慢熬之时，便进屋换了一盆冷水，将少恭额上的布巾拿下浸湿，重新覆上。
高烧不退，那人乖巧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除了偶尔嘟囔几句听不清楚的话语，就再无声响。
药终于煎好。
屠苏将褐色的药汁倒在碗中，坐到少恭身边。他舀起一勺，吹去热气又抿了抿，觉得不会烫嘴，方伸过去，小心地将药汁喂给少恭。
艰难的让对方服下药，屠苏只觉全身都在冒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都要紧张难熬。
一直守到次日天明，少恭的额头才不再发烫，屠苏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忍不住趴在床边，一手压住那人的被角，防止被踢开；另一手支在颌下，轻轻打盹。
时间飞逝，日头升起又西斜。
少恭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他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怔楞。好一会，记忆才从脑中浮现，他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由惊异起来：居然真的被带下山？
完全跟做梦一样……
少恭下了地，发现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新衣，他看看身上雪白的里衣，与雪狼搏斗时的伤口已经得到妥善处理。
犹豫片刻，少恭方将那套衣服穿上。
信步走出房门，他忍不住眯起眼，雪地正泛着刺目的金光。
这是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简单别致，少恭判断不出自己的位置，便懒得再多想。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之下。
大雪压青松，宁折不弯腰。
厚重的积雪让松枝低低垂下，树身却仍是挺立不屈，笔直地像那个人的脊背。
少恭想着，忽见对方自角门转出，恰巧停在松树之下。
“你……叫什么名字？”他现在才是真心实意，想要认识这个人。
“百里屠苏。”少年人呆了呆，方想起自见面以来，二人还未通过名姓。
“百里……屠苏……腊月里的屠苏酒么？辞旧迎新、苏醒人魂，真是好名字。”少恭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欧阳少恭，先前多蒙兄台搭救，感激不尽。”
一瞬间，山洞中那个淡漠又狠辣的人似乎完全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他所熟悉的欧阳少恭。
见屠苏望着自己，少恭眼波流转，轻笑道：“你救了我，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只要是在下能够做到的，一定不推辞。”
“……”屠苏没有立刻答话，他在猜测对方话中的含义。
“没有么？”少恭一挑眉，语气莫名：“可是你看我的眼神，却不一般呢~”不等屠苏开口，他毫不停歇，继续道：“你喜欢我，可对？”
“……是。”问到这个地步，屠苏只能给予肯定的答案，他不想在此事上欺骗那人。
“虽然毫无印象，但我对你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厌恶。”少恭淡淡道，他深深看向屠苏，询问道：“兄台意下如何？”
屠苏点点头，明白对方言下之意。
少恭微微一笑，忽然问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何解？”
屠苏愣住。
那人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食盒之后，一边施施然往回走，一边道：“兄台不妨好好想想，在下静等你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章二十八 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