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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江湖儿女多奇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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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白几乎是黑着脸回到罗桑门的,院中一片整洁,原本能瞧见的杂草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桑妙倚在树旁,衣襟微敞,脸颊淌着细细的汗。
观之眼前,桑白的心情稍好了些,道:“种上几株果树,过两年就能取果子吃了。”还是美人比较靠谱。
桑妙颔首:“我方撒过种,种了不少故乡的羊刺蜜。”
“……”
此处不是高昌,种不活的好吗!桑白的脑袋开始疼了,鉴于他一日无所获,便将主意打到了眼前人身上:“妙师弟,罗桑门有难,你不会见死不救罢?”
桑妙遗憾地摊手:“可惜我所积攒的银两,今日全教小绿替我外出沽了羊刺种子,明明在故乡再普通不过,这儿却是极贵,不过终归值得。”他自顾开心地言曰,“不仅这儿,整个院落所有的土地都被我种满了羊刺。”
“那么这里原来的牡丹、山茶、迎春、月季呢?”桑白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
“拔掉了。”桑妙别开头。
千言万语汇成无言,桑白默然,用力拍拍桑妙的肩膀,以资鼓励,扭身往自己寝处行去,途遇桑绿,小师弟见着他,眼神闪烁一记,瞬间调整过来,乐悠悠打声招呼,道:“师兄,刚桐山派的孟少瓜前来告状。”
“告什么状?”桑白拧起眉心。
“他说你在外不三不四,辱没师门,教我们好生看管你。”桑绿特意在不三不四这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桑白屏气,有机会非得扯烂那臭瓜的嘴不可,他上前两步,抬手温和地顺着桑绿的发,语气柔缓:“小师弟,你此刻心情似乎格外好。”
桑绿深情款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师弟时时刻刻记挂白师兄,担心师兄在外辛劳,受了委屈,心心念念盼师兄早日归来。”
“可师兄怎么觉着你的表情古怪又眼熟仿佛不久前才看过呢?是什么时候,秀英会,嗯?”桑白抚摸桑绿脑袋的动作变成硬抓,想了想,拽着对方径直向师父房间步去,一脚踹开房门,果然,那坐在桌旁气定神闲饮茶的不是梅子谦又是谁!
桑绿也很惊讶:“师叔,我让你躲柜子里,你缘何不躲?”话音未落,嘴角撇成痛苦的八字,“师兄,轻、轻点,头、头皮要掉了。”一面哀嚎,一面向梅子谦使眼色求救。
桑白气到极处,反是平静了,与梅子谦定定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桑妙步来,看看几人,率先打破僵局:“林家的屠夫三兄弟提砍刀来了,说是来要债的,你们谁能抽出空去看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当务之急,得先将债主打发走。
桑白刚准备踏出门,幽幽驻步:“桑妙,你刚说……砍刀?”
桑妙开心地拿手比划一圈:“这般大。”
桑白迅速在桌案上撕了半张纸揉成团,手掩至背后捣鼓一阵,握拳伸到桑绿面前:“哪只手?猜错你去,猜对我去。”
桑绿以一副十分了解自己师兄的口吻回言:“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别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两边都没有。”不屑地掰开桑白的手,傻了眼,两边都有……沮丧地双手捂面。
梅子谦见状忍俊不禁,拍拍其脑袋,宽慰道:“我陪你去。”
桑绿顿时容光焕发,活蹦乱跳:“忘了还有师叔在,这下对方来再多我也不怕了,走,我们保护师门去!”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跨步而去。
桑白蹙起眉,眼看梅子谦跟在桑绿身后,正要迈出门,一把抓住他的手:“秀英会后,你定已引起冷蛇注意,而你到这里,不就是想利用我们藏匿踪迹么?随意出去露面与人冲突没关系?”若出了什么事,首先倒霉的可是被其牵连在内的罗桑门。
梅子谦目光投向桑白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轻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你这般说法,我会以为你是在担心我。”
桑白嫌恶地龇了记嘴,以踢断对方腿为前提,用力踹其一脚:“人之所以与牲口不一样,是人尚且有足够的自知之明,晓分寸,明道理,懂礼数,不会拿千年老树皮当脸皮使,也不会看到别人冷屁股还贴得欢实,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所顾忌地发情。”
桑白说的便是梅子谦那记教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拥抱,他咬紧牙,继续踹之,一连三脚,一记比一记踢得很,心下对男人的厌恶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有升华的趋势,抬眼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恨不得拆了对方的骨。
他桑白这辈子只看走眼栽在两个人手上过,一是他师父桑羊,另一便是眼前的梅子谦。说起来师公也确实奇妙,天下间最难缠的两个人都被他收了做徒弟,真是有意思。
梅子谦反握桑白手腕,另一手蜷起指,一记脑瓜崩轻轻弹在对方额间,语调无奈:“谁教你救过我,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满脸大度从容,“只是你再这般发泄下去,你的小师弟就要回不来了。”
桑白闻言,拉过桑妙,一同转身出门,孰轻孰重他自然是分得清的。行了几步,无意间按到袖间,发觉其中多了什么东西,掏出一看,一张崭新的五百两银票,默然不语。
桑妙双眼眯成两弯月牙,唇角微翘:“白兄,你本事不小。”
呸,五百两不过刚好为梅子谦言过的袖弩的价,桑白凶恶地瞪大眼:“我还没答应要卖呢。”语毕,见桑妙表情愈加暧昧,额边青筋跳了两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桑妙一副善解人意的笑容:“哪里,都是大人了,我明白的,就我这般情况,哪还有资格说你们什么,白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桑绿的。”
桑白驻足,深吸一口气,语气认真:“罗桑门可能不大适合你。”
桑妙“啧啧”两声:“别恼羞成怒么。”
“……”
就在两人慢悠悠行着的当儿,桑绿早已大摇大摆晃到正厅前,那儿果然立着三个彪壮大汉,一人一把屠猪宝刀,横眉怒目,气势汹汹,桑绿鄙夷地歪起嘴:“做什么?做什么?想威胁我们?笑话!借钱就是为不还做准备的,想拿钱?一个铜板都没有!瞪瞪瞪,瞪什么瞪?比之白师兄你们可差远了,就那点凶恶程度,连师兄神韵的一成都不到,想吓唬谁啊?看我师叔动动手指头眨眨眼……”
桑绿回首,腿一阵哆嗦,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梅子谦没跟来?那仍在远处不紧不慢晃来的是他中看不中用的师兄和美人桑妙?僵硬地扭回头:“三、三位屠、屠夫大爷,我方才应当什么都没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罢?”语毕,见三人的屠刀已经举起来了。
手摸向腰间剑柄,使劲用力,怎么也拔不出来,脑门上淌落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掉,自秀英会后还没使过剑,不会锈在里边了罢……
正焦急中,听到师兄一声咳,找到救命稻草般长出一口气,虽然丫不靠谱,关键时刻好歹也能起点作用。
桑白一个一阳指戳在小师弟臂上最大的淤青处:“你跟那厮关系很好?居然藏起他不让我知道?你觉得瞒得住么?你是认识他久还是认识我久?明知惹恼我不好过还故意来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现在应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桑绿嚅了嚅唇,看看屠夫三人,很想出声提醒,可桑白戳得他实在疼得惊人,嗷嗷道:“师兄别打我了,我本来脑袋就不好使,再打我我更着急了。”
“你脑袋长胳膊上了。”桑白反诘,余光瞥到林家三屠夫,将梅子谦暗自塞给自己,已被自己生生揉成团的银票扔给他们,“多了三百两,记得还我,若是不还……”恶意满满地扫了他们一眼。
三人身子一震,看看全身淤青痛苦万分的小师弟,看看锁骨下有鞭痕手脚都被镣铐锁过而呈现红印的美人,再看看正对小师弟不断施以毒手面目狰狞的大师兄,陡然眸光锃亮,一副终于觉醒的模样,屠刀一摔,三人齐齐跪至地,异口同声:“师兄,银票我们不要了,请用力折磨我们。”
“谁是你们师兄!”照准跪在最前的彪汉面门直接踹上一脚,对方立时从喉间发出痛苦并愉悦的叫声,桑白全身恶寒,当真什么人都有,冷冷道:“少碍眼,拿了钱赶紧走。”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
好不容易打发走三人,桑白又要训斥小师弟,望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躲在树后偷窥,那人见眼神与桑白对上了,缓缓蹲下,伏倒,渐渐与地平线融成一体。
桐山派那只丧心病狂的臭瓜……
……
桑白拍拍桑妙肩膀:“你的羊刺地里生虫了,赶紧去清理,捉住就弄死,千万记得弄死之后别当肥料用了,有毒的。”
桑妙最在意他的羊刺蜜,闻言二话不说撒开长腿奔去。
桑白回身,待要好好教训桑绿,后者明了他的想法,早已偷偷溜出百步远,他头疼地拧拧眉心,只觉心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