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苹果超人

1、第 1 章

　　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

　　羽鹰也许并不叫羽鹰。他记得昏迷的时候，脑海里无数画面交织，却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如潮水退去，只留下白沙一片。
　　羽鹰与沈雪心的初识是买一送一的集体行为。
　　他记得那是深秋的午后，窗外的阳光明亮而不强烈，风卷梧桐晃动，在窗棂上落下斑驳的树影。当时那个冷漠的男人跟在慕容云天身后走了进来，低眉顺目一言不发，十足的龙套架势，羽鹰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慕容云天身上也无可厚非。背光的位置让慕容云天的脸笼罩在一片淡淡阴影中，即便如此，高鼻梁蓝眼睛，典型西域人的容貌仍然令他印象深刻。慕容云天一派怡然自得，张扬地昭示着一个事实——羽鹰此刻卧倒处正是他的地盘。
　　短暂的思考之后，羽鹰开始苦恼，莫非自己正孤苦伶仃地躺倒在陌生的西域？忐忑不安地等慕容云天开口，而他只是站在一边抿着嘴居高临下的观望，非常之高深莫测，空气中凝聚着他顺便释放的霸气，气压很低。羽鹰觉得胸口闷闷地不舒服了，于是他低头想了想，决定放弃这种无谓而无聊的对峙，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笑呵呵地开口问：“阁下是探病的朋友还是讨债的仇家？”他提问的对象是单数只限于慕容云天，将沈雪心无视得相当彻底。
　　有问不一定有回答。慕容云天沉吟片刻，侧过脸对沈雪心说：“失忆么？想不到你居然在赌约中动这样的手脚。”于是，羽鹰这才意识到沈雪心这号人的存在。
　　平心而论，沈雪心长得也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只不过摆在慕容云天旁边就不那么起眼了。本就生了张鲜有表情的扑克脸，偏偏配上沉默寡言的个性，想不被忽略都难。慕容云天语气中带着尖锐的苛责。沈雪心则冷眼望着前方，置若罔闻。这时，正统的随从来报说秋子夜到了，在前厅。
　　慕容云天挑眉勾起嘴角好歹算是露出个玩味的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这样也好，否则未免太无趣。”说完，抬眼若有所思地看向羽鹰，曼声道：“看来需要让他了解当前的状况。雪心，你留下来。”
　　对于这个差事，沈雪心居然抗拒到扑克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可惜他没有拒绝的权利。慕容云天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好好养伤”作为结束语，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会晤那个什么子夜去了。羽鹰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凭常识还是能判断出自己和他们的赌约有关，鼻子嗅到危险的味道，整个人由安详的状态直接越至一级戒备。
　　沈雪心深吸口气，极度忍耐之后终于接受事实任命了。他把窗下的凳子搬到床边，坐下，扬起纯洁的45度角，说：“你想知道什么？”
　　“不过是让我知道我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又不是逼问你是不是慕容阁主老婆的奸夫，这对你来说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羽鹰是这样想的，便也就这样问出了口。因为，如果沈雪心本身不可信的话，那么他说的话不过是放屁，何苦浪费彼此的时间。
　　沈雪心微微闭了下眼睛，容色平静，再睁开眼的时候，目中竟浮起淡淡的笑意，说：“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什么是没什么！实在是低估了沈雪心，羽鹰愕然了。
　　“已经无所谓了。”沈雪心面无表情地解释，“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你。”
　　羽鹰不知道方才那短暂的一瞬间沈雪心想通了什么悟出了什么，既然对方夸下海口说要实话实说，那么。。。羽鹰想了想，很是直接地问：“我为什么会失忆？”
　　没有片刻迟疑，沈雪心平静地回：“我有不下十种方法让一个人丧失记忆。”口气如同说我吃过早饭了那样波澜不惊。
　　羽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会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暴行么？！沈雪心的回答太过突兀，他晕沉沉的脑袋需要时间来消化。
　　“为什么？”比起愤怒，羽鹰此刻的感觉更接近于茫然或者木然。
　　“其实我只是让你忘记了最痛苦的事。只是想不到你居然恨到连自己都。。。”沈雪心的声音陡然沉下去，沙哑地令羽鹰以为他在哽咽而投以诧异的目光。但事实上，冷漠如他又怎么可能为旁人悲戚，所以一切不过是个短暂的错觉。
　　沈雪心极端复杂的表情回复了平静。他站起来，倾身的时候顺势塞给羽鹰了一个白丝绸缎的锦囊。之后，淡淡地笑了笑，拂袖而去。
　　羽鹰觉得锦囊看着有些面熟，猛地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沈雪心衣袖的布做的么？嗯，传说中的断袖？咳咳，他不该想这些污蔑他人的东西。畜牲从来不搞同性恋。羽鹰承认对这个人虽然上升不到仇恨的地步，厌恶和不信任却在所难免。隔着布料捏起来圆圆滚滚好像是丹药。
　　果然也就是丹药。开玩笑吧，老人家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干脆御赐毒药来个了断还是怎么的？把人当白痴也有个限度吧！想着那张写满了“坏人”而显得欠扁万分的脸，羽鹰有把药丸搓骨扬灰的冲动，可转念又觉得好笑，没本事报仇虐几颗不会反抗的药丸算什么英雄？留着吧，说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

　　羽鹰记得自己对某人说，无论多少次的重新邂逅，我都会为你吸引无法自拔，所以，无论几世的轮回，一切不过往事重现。
　　如今他甚至记不起那个人是谁。
　　我们以为永远不会遗忘，无论分隔多远始终笃信彼此的羁绊如同掌心的纹路缠缠绵绵永不消逝，不过是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