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往事 ...
-
…………
[小溪边]两个布衣的女孩子围着一棵百年大树，追逐玩耍，欢声笑语，清亮如歌。
小一点的孩子跑在前面，一不小心被突出的树根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上。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嘴唇。女孩痛得哭了，哭时牵动了伤口，更疼了，于是哭得更厉害。
“呀！妹妹，”姐姐冲到身边扶起妹妹，看到嘴唇上的鲜血，急忙掏出手帕。麻布的手帕质地粗糙，姐姐皱了皱眉，回头四顾。看到潺潺溪水，心念电转，跑到溪边绞了帕子。
沾了水的帕子变得柔软，轻轻抚在伤口上，清清凉凉，姐姐跪着给妹妹清理伤口，动作轻柔，眼神怜惜。
…………
“姐……姐姐？”女孩子看着白翎，神色恍惚，不禁脱口喊出声。
白翎停下动作，诧异的看着她。之前的倔强已经不复存在，留下的是深深的依恋，柔弱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记忆中姐姐的影像与白翎重叠，女孩子渐渐回过神来，看着白翎——这个带给他久违的姐姐感觉的女子，这个如同姐姐一般温柔淡雅的女子。
白翎递上一颗药丸，柔声道：“吃了它，你身上的麻醉就解了。”
女孩微微犹豫，还是张嘴纳入口中，就着墨郁端着的水杯，将药吞了下去。
“不论有什么事，终是要说出来，才有解决的法子。如果你愿意，不妨说给我们听听，即使不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点。”白翎转身到壶里重新添上热水，漫声说。
墨郁也将女孩扶到椅子上，重新递给她一杯茶水，又把一碟云片糕推到她面前：“不错，方才也是我心急了些。你若真的有冤屈，我自认还做得了主。”
女孩看着云片糕，眼泪慢慢滑落下来，“这……是姐姐最喜欢的点心呢……”然后一直努力维持的坚强终于崩溃，她用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本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跟着大乞丐们混饭吃。因为人小，也常常被他们欺负，可是如果不跟着他们，我一个人根本讨不到饭吃。”平静了一点之后，她终于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有一次，我恰巧经过一座大宅后门，看到两个人在处理主子们吃剩下的饭菜，我趁他们走开时偷出来很多吃的。哪知这事被几个大乞丐知道了，他们责骂我不知孝敬长辈，关我打我不准我吃东西。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饿晕在街边。后来姐姐救了我，带我回家。云姨是姐姐的娘亲，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待人温柔和善。她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帮我做了新衣服。”
“我和姐姐她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早已经把她们当作自己的亲人了。姐姐很疼我，什么东西都想到我。云姨也把我当自己的孩子，总是把我和姐姐一起教导。那段日子，真的是很快乐……”
“其实我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姐姐的爹爹。我问过姐姐，姐姐说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爹爹，还说云姨告诉过她，爹爹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云姨总是在晚上绣芙蓉花时，一个人发呆，好几次我都看见她哭得很伤心。我很难过，又不敢问她。”
“云姨身体一直不好，那年冬天她病得很严重。一天她把我和姐姐叫到床前，说要告诉姐姐身世。我和姐姐这才知道，姐姐居然是当朝太师的亲生女儿！”…………
……“娘！你放心，芙儿一定会治好你的！”
“云姨！云姨你怎么了？云姨你不要吓我啊！”
两个女孩子跪在床前，哭得满脸泪痕。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在昭示着生命的脆弱和即将的逝去。
床上的女人睁大了无神的眼睛，蜡黄的面色，深陷的眼眶，无一不显示了病入膏肓的憔悴。然而眉眼之间，却仍然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如花，那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
——当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时，正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二八年华，当年青梅树下的私定终身，将所有都托付。
——离别前夕，他亲手为自己戴上一朵芙蓉花，说：“我的云儿真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自己是“他的”云儿啊！
——而后当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原来书中说的是不错的，当时还轻屑那故事老套，而事关自身时，才真真是体会到了那份凄凉和无奈。
“.…..芙……儿啊……”女人暗哑的声音响起，“娘要告诉你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你的爹爹......没有死......他......就是当今的明太师......”
“娘你......你是说......”
“芙儿......你答应......为娘......去京城......告诉他，你就是他的女儿......你告诉他......告诉他......你叫明芙，是芙蓉花的芙！”一口气咽下，香消、玉殒——然红颜已逝，又会有谁来问津，即使是那被人千古传咏的芙蓉花，花开并蒂莲，又如何，心不在此，又怎么是一朵小小的花可以留住的？
简朴的屋外，小小的一个池塘，种满的荷花，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只是片片落红，莲香不再。
......
“夫人，这是芙儿......芙儿叫大娘。”
“芙儿见过大娘。”
“哟，看这丫头生的水灵灵的，是有妹妹当年的貌美如花吧？”
“.…..”
“来人啊，带芙儿下去，好好伺候着，啊？”
“是，夫人。”
带丫鬟们带人走后，厅堂里只剩下了太师和夫人。
“好啊，这次京城回来，倒给我带回来个不明不白的女儿来了!明太师，你倒是越来越长进了啊？”
“夫人，这都已经是当年的事了，你又何必追究。”
“当年？呵！你是不是还预备告诉我，你们当年是如何情意绵绵、情深意重的啊？我告诉你！你会有今天，我和父王的功劳有多少，你心里清楚！姓明的！你给我记住了！我可是皇上的表妹，福王的女儿，也是御封的郡主，更是你的衣食父母！哼！”华服盛装的明夫人拂袖而去。
............
“大娘，大娘我求求你，不要拿走我娘的灵位啊，大娘！”
“死丫头！我给你个安身立命之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你居然私下祭奠那个贱人？！”
“大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娘？！”
“哟？还学会顶嘴了，啊？果然跟那个贱人是一样的货色。刘妈？”
“夫人，奴婢在。”
“给我掌她嘴！我没说停不准停！”
“不要打我姐姐，不许你打我姐姐！”一个小小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
“莲儿......啊！”少女还未出口的话，淹没在了落下的巴掌中。
“姐姐！”女孩子冲上去拉住那个掌嘴婆子的手，想也不想一口咬下，尖尖的小虎牙，刺入皮肉。
“啊唷！臭丫头！”婆子一把踢开女孩子。
“真是反了！”看见夫人动怒，周围的几个婢女婆子一拥而上，两个小小的女孩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狠狠的打。
两个孩子彼此拥抱着，一起挨打，一边还尽力用身体护住对方，避免对方受到更多的伤害。终究是大一点的少女比较有力，将女孩护在身下，紧紧抱着她的头，于是鞭子抽过和长长的指甲划过，大多都在少女身上留下了痕迹。女孩在少女怀中，哭成了泪人，只是不断喊着：“不准打我姐姐！你们这些坏人！不许你们打我姐姐！......”
............
“娘......娘............”满身是伤的少女躺在床上，发着烧，说着胡话。小小的女孩子来不及看自己的伤，只是就着凉水给少女敷凉。
下人房里设施简陋，又不通风，已经是春天了，却还是有一股阴冷。下人们早得了夫人的吩咐，让她们自生自灭，所以没有去请大夫。
小小的女孩子一咬牙：“姐姐，你等着，莲儿给你去请大夫！”
因着夫人的吩咐，倒也没有人来管她们，女孩子悄悄溜出了后门。
......
“夫人，照奴婢说，斩草就要除根。这死丫头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种，老爷要是知道我们这么对待她，保不准会罚我们。”
“这怕什么？！我难道会怕他不成？！真是笑话！”
“奴婢不是这意思。夫人您说您哪犯得着为了这死丫头和老爷不开心呢？再说，这丫头模样生的倒清秀，万一在外面不三不四地粘了什么男人，像她娘一样，到时候给夫人添麻烦，又给夫人丢脸。夫人您说呢？”
“嗯......你说得有理。”夫人放下茶盏，笑笑说：“那你去办吧！做事利落点，可别留下什么把柄才好啊？”
“奴婢做事，夫人还不放心么？”
“行了，去吧。”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