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知道》程殊

41、洗发水的味道

　　静谧的空间内有飞蛾扑向白炽灯，小小的阴影对体育馆的亮度没有任何影响。
　　叶秋和何北辰中间隔了整个网球场，原本视力很好的人此刻突然觉得何北辰格外远，远得她看不清他的脸。
　　网球一下一下地打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半晌，叶秋迈出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何北辰的面前。
　　“你总是说想要什么就要自己争取，想知道什么就要自己问，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公平。”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从来没争取过？如果你不喜欢，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何北辰望着她的眸子平静如波，他伸手接过叶秋手里的拍子，“小秋，可能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这样的话何北辰从来没说过，此刻，在明亮的白炽灯下，他的眸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叶秋执拗地看着他，“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谁也没说过这样公平，可是此刻，何北辰隐忍着所有疼惜的情绪，顺着自己原来的话说：“小秋，有什么想问，可以直接问。”

　　一瞬间，叶秋的心中有千万种情绪流淌而过，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确确实实是何北辰，那个连说“喜欢”，都要说成“可能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的何北辰。
　　“你跟周怀瑾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在心中默默地猜想过千万次的问题终于问出口，真正的感觉反而不像问之前的那种紧张。
　　这是帮她解决那个不算大的心理问题的第一步，何北辰勾了勾唇角，“她是我表姐，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年过年，我家来了一个一身火红色衣服的小姑娘。”

　　叶秋的脑海中闪过那个趾高气扬的形象，小姑娘叉着腰颐指气使地让何北辰叫她“女王陛下”，当时何北辰连个表情都没赏给他，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
　　那个人……
　　“霖海来的那个？”叶秋瞪大了眼睛，印象之中，那个小姑娘的名字是三个字，可是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不记得那三个字具体是什么了。
　　“就是她，我表姐，姐弟关系。”

　　叶秋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而且她清楚地感觉到，偌大的石块似是棉花糖，掉在地上的时候还往上弹了弹。
　　何北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惊讶？莫非你是希望……”
　　叶秋用最快的速度踮起脚尖，在何北辰的嘴角轻轻一吻，成功地堵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虽然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可是他所说的，绝不是她所希望的。
　　绝对不在喜欢的人面前说违心的话，开玩笑也不行。

　　何北辰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四目相对，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看她还是一脸倔强地看着自己，轻声说：“不会乱开玩笑的，以后也不会。”
　　叶秋刚才踮脚的时候一世情急拉住了何北辰的手，之后就没再松开。此时此刻，何北辰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稍稍用力，就把她带到了怀里。
　　她的发丝间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气息，何北辰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环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半晌，他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家吧。”

　　小区里入了夜就亮起了暖橘色的路灯，在遍地都是金黄色的秋夜连绵成片，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火树银花”这个词。
　　叶秋拉着何北辰的手，在路面的牙子上轻巧地往前走，偶尔因为重心不稳而稍稍歪斜一点，转瞬就又能恢复平稳。
　　其实他们两个人在过去的相处可以用简单的六个字来概括——熟悉的陌生人，后来即便是叶秋搬到了何北辰的家里，他们的相处模式也就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而已，从来都没有过“小叔叔和侄女”的相处模式，所以乍转变成情侣，一点都不显突兀。

　　然而这些都只是在家里人看来而已，实际上，当天晚上叶秋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何北辰的女朋友，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是她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就因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开始全然不同的人生。
　　叶秋曾经对这样太过看重另一半的女性表示不屑，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躺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叶秋突然拿被子捂住脸，咯咯笑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刚刚跟郭淮在一起的时候，秦炎炎说她实在太过淡定，她当时还反驳说不是所有人在谈恋爱之后都会无缘无故地笑成神经病。
　　如今看来，心中不那么欢喜，其实不过是不那么喜欢而已。
　　月光将上下两个房间的窗台不约而同地染成霜色，里面的人，同样辗转反侧，入眠不得。

　　第二天早晨，叶秋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心理准备。可意外的，她看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的自己，生凭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拍上爽肤水和乳液，换上衣服之后，又上了一层粉。
　　因为不常化妆，叶秋拿着眼线笔对着镜中的自己描了好几遍，还是不太敢落笔。
　　她犹豫了片刻，把眼线笔塞到自己要随身带的小包里，编了个波西米亚风格的辫子，趿拉着拖鞋拉开自己的房门。

　　叶妈妈已经把三杯牛奶摆在了桌上，看到叶秋出来，砸了咂舌，“我家闺女就是漂亮，老何，你快来看看！”
　　叶爸爸不情不愿地探了个头，眼睛从老花镜的上方飘过，落在叶秋身上，“嗯，不错。”这么说着，又把目光移回到报纸上。
　　叶妈妈伸出手，“来，给妈瞧瞧，这头发是怎么弄的？”

　　叶妈妈是粗线条的人，叶秋小时候一直剪着最简单的瓜皮头，直到后来住到何北辰家里，才渐渐蓄起长发。
　　不过那时候她扎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双马尾，两个小辫子先是像羊角一样竖在头顶，后来渐渐长了，才垂顺地放在胸前。
　　她折腾头发的这点手法，是有一年被硬逼着做学校晚会的主持人时跟当时的造型师学的。
　　她在叶妈妈跟前转了一圈，就见叶妈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何北辰来叶家接叶秋的时候，才刚刚过九点。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叶秋认真打扮之后的样子，当下愣了愣，才想起来要换鞋。
　　叶秋局促地站到他面前，“还行吗？”
　　只见何北辰一根手指在她脸颊上抹了一下，“抹粉了？”
　　“啊？太白了是吗？”她懊恼地想自己抹抹，却被何北辰捉住了手。
　　“就是没平时透亮，不是太白。”他好笑地坐在沙发上，就见叶秋笑嘻嘻地拉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很好，晨光铺在窗台上，熠熠生辉。
　　叶秋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眼线笔，“小……”她轻咳一声，“何北辰，你帮我画眼线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一听就是央求的语调，挠得何北辰心里痒痒的。
　　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为什么我帮你画？”
　　叶秋眨巴了眨巴眼，心想着当然是因为你的手比价稳。可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转了个弯，“人家张无忌都给赵敏画眉，你为什么不能帮我画眼线？”

　　何北辰微微歪了歪头，“张无忌是谁？赵敏是谁？画眉？”
　　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叶秋挫败地看着他，半晌，她把笔往他手里一塞，头往他跟前一凑，“你画还是……”
　　话说了一半，她愣住了。
　　此刻，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5厘米，叶秋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就听何北辰低声说：“闭眼。”

　　“闭眼。”那天玩儿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也是相似的场景，当时她乖乖地把眼睛闭紧，记忆与现实重合，叶秋缓缓地闭上眼睛，凉凉的唇瓣就贴上了她的唇角。
　　辗转启合，叶秋颤抖着睫毛，微喘地推了推何北辰的胸膛，却见他眼里带着笑，“是你主动凑过来的。”
　　总有那么一些有意无意的动作，能轻易地撩拨人的心弦。
　　何北辰拧开眼线笔，面对着叶秋，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她也是自己努力想要做到完美的作品。
　　笔在叶秋的睫毛底部扫过，快得她以为只是一片羽毛拂过。“好了？”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何北辰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风轻云淡的表情，在她额角处轻轻婆娑，“好了。”
　　果然是画画的人，不管握着的是什么样的笔，画的是什么样的画，都能力道掌握地恰到好处。
　　叶秋在镜中仔仔细细地看着眼角处一带而过的细线，“哇”了一声，“以后我再也不用发愁眼线了。”
　　“以后？”何北辰出现在她的身后，探身把眼线笔放在化妆台上，整个人将叶秋包裹住。
　　她只觉腰间一沉，整个后背暖暖的，目光落在镜中两个人的身上，不由一怔。
　　何北辰以绝对保护的姿态环过她的腰，眸光定在她的耳畔，不知在看什么。

　　“喂。”她喊了一声，亲眼看着何北辰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她的耳畔移到镜中与她对视，“嗯？”他的嗓音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微微沙哑。
　　“你看我们，像不像刚刚起床的一对夫妻？”
　　空气里有氤氲的气息，何北辰深吸一口气，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嗯”了一声的同时，唇角落在她的发间，“你平时都用什么洗发水？那么香？”
　　“香？”叶秋使劲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
　　却见何北辰松开环着她的手，往外走了一步的同时牵住她的手，“要迟到了。”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的美剧里面有一段，说是女性80%的荷尔蒙都是来自发间，所以自己闻到的……何北辰心中一动，“爱情的味道”五个字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他在叶秋拉开门之前，反手一推，把她抵在门上，又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