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第 100 章 风光大葬 ...
-
弘历下令,把当时慕雪最后所乘的青雀舫运回紫禁城,因为它保存了慕雪最后的体温。可是这个任务十分艰巨,几乎不可能完成,因为船舶体积十分庞大,而城门门洞狭窄。可弘历却执意要这样做,原本他想把城门楼拆掉。最后还是礼部尚书海望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他让人即搭起木架从城墙垛口通过,上设木轨,木轨上满铺鲜菜叶,使之润滑,千余名人工推扶拉拽,费尽力气,才终于将御舟运进了城内。
慕雪殡于长春宫,弘历服缟12日,并每天到长春宫灵前祭酒。乾隆十三年(1748年)三月二十五日,大行皇后梓宫移殡景山观德殿。乾隆亲临祭酒。此后的初祭、大祭礼、满月礼等到后来皇后梓宫暂奉东直门外静安庄以后的暂安礼、周年礼、二周年礼等等,乾隆无不亲临致祭,他对皇后的情爱由此而知。
按照弘历的设想,通过提高丧仪规格,亲自为慕雪戴孝服。原本皇后丧仪的先例载在《会典》。康熙十三年五月,孝诚仁皇后去世,其时正值三藩之乱,圣祖康熙皇帝惟恐外省各官举哀服丧,“有惑观听”,引起更大的惊恐混乱,遂降旨各省一切丧仪皆免。此后圣祖康熙诸后——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世宗雍正孝敬宪皇后的大丧仪,一律循例而行,从未讣告在外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照京师治丧。如今总理皇后大丧仪的王公大臣进退两难的是,照例行事,难免龙颜不悦,而违例提高丧仪规格,又必然遭致物议。权衡之下,他们决定索性抛开本朝《会典》而援引先朝《大明会典》所载皇后丧仪,联衔奏请外省一律照京师治丧,理由冠冕堂皇:“大行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忽值崩逝,正四海同哀之日”,皇帝自然照准。于是各省文武官员从奉到谕旨之日为始,摘除冠上的红缨,齐集公所,哭临三日,百日内不准剃头,持服穿孝的二十七天内,停止音乐嫁娶;一般军民,则摘冠缨七日,在此期间,亦不嫁娶,不作乐。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就大清朝而言,尚属空前。
乾隆十三年五月,弘历发出了一道赐谥大行皇后为孝贤皇后的谕旨,对皇后的一声做出了高度的评价,并说明了赐谥孝贤的原因:
谕礼部。皇后富察氏。德钟勋族。教秉名宗。作配朕躬。二十二年。正位中宫。一十三载。逮事皇考。克尽孝忱。上奉圣母。深蒙慈爱。问安兰殿。极愉婉以承欢。敷化椒涂。佐忧勤而出治。性符坤顺。宫廷肃敬慎之仪。德懋恒贞。图史协贤明之颂。覃宽仁以逮下。崇节俭以禔躬。此宫中府中所习知。亦亿人兆人所共仰者。兹于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崩逝。眷惟内佐。久藉赞襄。追念懿规。良深痛悼。宜加称谥。昭茂典于千秋。永著徽音。播遗芬于奕禩。从来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则知妻者莫如夫。朕昨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壸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淑德。应谥为孝贤皇后。所有应行典礼。尔部照例奏闻。
弘历为了为筹措慕雪的葬礼,不惜耗费巨资、大兴土木。似乎惟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悲痛。太后即使觉得这样不妥,也没有说什么。
大阿哥永璜原本是弘历早年一侍妾所生之子,弘历当年一次醉酒之后把她额娘当成了慕雪宠幸了她。从他出生以来,弘历一直让乳母照顾他,似乎快把这个儿子忘记了,但他是长子,身份又不一样,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在慕雪去世后,大阿哥永璜、三阿哥永璋仍像平常一样,脸上无半分哀伤之情,因而受到弘历的严厉斥责:“孝贤皇后是你们的嫡母,昔日对你们疼爱有加,如今骤然薨逝,你们竟无半分悲伤之情,简直是全无心肝,冷漠至极。”
又联系到立储之事,弘历断然宣称:“此二人断不可承续大统”。永璜的师傅俺达相继受到处分,其中和亲王弘昼、大学士来保、侍郎鄂容安各罚俸三年,其他师傅谙达各罚俸一年。
四月,弘历阅看翰林院所制的皇后册文,发现满文译文中将“皇妣”一词不小心译成了“先太后”,这让皇帝勃然大怒,礼部尚书阿克敦被交刑部治罪。其他刑部官员见皇帝盛怒,加重处分,拟绞监候。不料,暴怒的君王尚不满意,责备刑部“党同徇庇”,故意“宽纵”。将刑部全堂问罪,包括满尚书盛安、汉尚书汪由敦、侍郎勒尔森、钱阿群、兆惠、魏定国,均革职留任,而阿克敦则照“大不敬”议罪,斩监侯,秋后处决。这样严厉的处分使得官僚们个个胆战心惊。
五月,乾隆又抱怨光禄寺筹备的给皇后的祭品等“俱不洁净鲜明”,光禄寺卿增寿保、沈起元、少卿德尔弼、窦启瑛俱降级调用;工部因办理皇后册宝“制造甚用粗陋”,全堂问罪,侍郎索柱降三级,涂逢震降四级,其他尚书、侍郎从宽留任;礼部“册谥皇后,未议王公行礼之处”,尚书海望、王安国降二级留任,其他堂官也分别受到处分。
皇帝与皇后生前感情挚笃,各地督抚大臣、提督、总兵、织造、盐政等官员纷纷借此邀宠,呈递奏章,要求“跪请圣安”并“叩谒大行皇后梓宫”。两淮盐政吉庆声明自己“惊闻皇后崩逝之信,心胆俱裂”,福建陆路提督则“伏地哀泣,涕泪交流”。弘历对这些奏折大多是一览了之,知道都是些拍马屁的,根本毫不在意。但是,各省满族的督抚、将军、提督、都统、总兵,凡是没有奏请赴京的,各降二级、或销去军功记录。这样受到处分的有两江总督尹继善,闽浙总督喀尔吉善、湖广总督塞楞额、漕督蕴著、浙江巡抚顾琮、江西巡抚开泰、河南巡抚硕色、安徽巡抚纳敏等五十多名满族文武大员。
六月,举行祭奠孝贤皇后典礼的时候,来的大臣不到一半,各省督抚大员要求进京参加葬礼的也太少,这让弘历十分不悦,他决定找个由头杀人。正好,杀人的机会来了。
按照满族旧□□后之丧,官员们在一百天内不能剃发,以表示自己专心悲痛,顾不上收拾自己的仪表。这种风俗大清会典中并无记载,雍正皇帝去世时,许多官员并没有遵照旧习,百日内已经剃发,朝廷并没有追究责任。因此,皇后之丧中,许多人都剃了头。6月,锦州知府金文醇,在百日内剃头,被人举报,当场抓了起来,交到刑部,刑部定了斩监候,弘历正在气头上,刚好遇见这个杀人机会,一看刑部的判决,马上把刑部尚书盛安叫来大骂一顿,说他徇私,把他也关了起来。不久又发现大官僚江南总河周学健在百日内剃发。乾隆震怒,斥责周学健“丧心悖逆,不惟一己敢于犯法,并所属官弃同时效尤,弃常蔑礼,上下成风,深可骇异”。湖广总督塞楞额也于丧期剃发,因他是满人更令乾隆不能容忍,故批示:先有个金文醇,再有个周学健官职比他大,所以我就不怪金某了,如今又有个塞楞额,身为满人,也不知道以身作则,这样,就处理塞楞额。于是,塞楞额被下令自杀,周学健革职,发到边疆做苦力,至于金文醇等人,算是运气了保住了性命。
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也于百日内剃头。听说皇帝严厉追究此事,吓得战战兢兢。杨锡绂准备自行检举,以求减轻罪证.彭树葵因是旗人,恐加重治罪,阻止杨锡绂自首,后来事情败露。弘历的怒气更是火上加油,将杨锡绂、彭树葵革职。
弘历此时重谴内外大臣的行为被指为“迁怒”,遂下旨为自己辩解:“今皇后之事。朕哀则哀矣。而饮食起居用人理事如常。····朕岂迁怒之主乎。果使迁怒。当怒御医进药之辈。何怒于百日内剃头之人。更何怒于金文淳”,并放言“且即有人加朕以恶名。朕亦不避”,不过这种辩白,实属苍白无力。
翰林院撰拟皇后祭文,用“泉台”二字,乾隆又吹毛求疵,认为这两字用于常人尚可,“岂可加之皇后之尊”,大学士张廷玉以及阿克敦、德通、文保、程景伊等“全不留心检点,草率塞责.殊失敬理之义”,俱罚俸一年。
从乾隆十三年的官场风暴开始,弘历对大臣的态度从开始的“以礼待之”渐渐变成了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动辄痛骂训斥,任意挫辱。从前“彬彬有礼”君王不再,“君使臣以礼”这一词条在乾隆的政治词典中被删掉。
因为慕雪的离世,他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样的弘历是不理智的,不理智到让人觉得可怕。
乾隆十七年冬,东陵胜水峪地宫工程告竣,弘历亲自护送慕雪梓宫奉安于地宫宝床上,赫赫扬扬,风风光光的孝贤皇后大丧仪才落下了最后一幕。丧礼完毕之后,弘历下令设立“孝贤皇后陵总管衙门”,这个衙门,设置总管、副总管、章京、笔贴式等大小官员23名,看守陵墓兵丁80名。看守陵寝,仅这一项开销,每年就需银十万两以上。
弘历如此大办丧事,失去平衡的心理似乎得到稍许安慰,但屡屡违制行事,招来不少物议,他内心也有一种负疚感。慕雪丧满百日,弘历特降旨说:"朕于孝贤皇后情谊隆重,固天下臣民所共知,而经纪丧仪,从不肯以一毫私意,稍紊典常。"虽然这后半句话是在为自己讳饰,也为了钳制舆论;但前半所谓"孝贤皇后情谊隆重",则道出了他的真实感情。
至此,慕雪的一生,就在这样风风光光的葬礼中谢幕了。若她地下有知,弘历为了自己如此大动干戈,她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