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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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吉祥。”我乏力的站起身，给这位未来的雍正帝请安。
千年老妖漠然的点点头，让我免礼。
我疑惑的看向他：“四爷来这儿有什么事么？”心中的不安和恐慌感倏然加剧。
千年老妖面无表情的脸勾起一丝笑，笑纹就像硬是刻在脸上一般，看得我超级别扭。随后，他微微眯起眼，冷笑说：“定要有事才能来这儿么？”
我蹙眉道：“四爷什么意思？”
千年老妖没回答我，只问：“你这段日子住的可还习惯？”
垂下眼帘，我呐呐的回答：“承蒙四爷关照，还不错。”
千年老妖里挑了挑浓浓的眉目，蔑视的盯住我许久，缓缓开口道：“你这些日子就是这么过的？自欺欺人的厉害。”
我心中一凉，冷然道：“我不知四爷在说些什么。”
“不懂和装作不懂是两回事。”千年老妖，嘲讽道，“察觉到和没察觉到也是两回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假装没察觉异常，装作漫不经心，装作从未注意，只不过是不敢面对事情的真相，宁可自欺欺人。不是逃避又是什么？”
“我怎么逃避了？我逃避什么了？你倒是说说看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也不顾后果，冲着千年老妖吼道。他说的话，一句一句的蜕变成一根一根的锐刺，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有没有逃避你自己清楚？何必要旁人来挑明？”他挑起眼，冷言冷语道。
我沉默不语。只是忽然间感到寒冷，不由自主的微颤，手使劲捏着裤缝，捏的手心冒冷汗。
千年老妖从怀中掏出几卷东西，往桌上轻轻一甩，信手一指那几卷卷轴道：“这几卷东西是我命奴才抄的，看不看随你。当然，信不信也随你。”
说罢，他就转身快步走出房门。几卷卷轴侧躺在书桌上，我迟疑一阵，最终还是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细看。一共三本，一本花名册，记录的是太监的简历，一本是进出账，记录今年夏天每天的冰块进出量，最后一本也是进出账，详细记录每天每个宫运送冰块的时间和数量。
心中思绪万千，看着这些账本和花名册，回忆起事发当天的情形，似乎有所明悟却又抓不住那缕思绪，静下心来，坐到座位前，仔细翻阅，一直看到黄昏。
浑身彻底冰凉，双手不住地颤抖，脑海中无数的线索一闪而过，一段段场景迅速切换，月夜梅园，冰块，角落里未蒸发的冰水，时常负责送冰块的孙公公，停尸所，板子，杨公公，花名册，账本……
一切的一切串联成一个圆，越转越快，越转越清晰，全都一环扣一环，紧密相连。刹那，脑中自然而然的推测出一个最可怕的结果……
情不自禁的不寒而栗，一瞬间，天仿佛塌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一丝光明，一直支撑的精神力再也负荷不住，心脏倏地痛不可挡，疼得我弯下腰去。死命的捂住心口，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手中的十字架，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冷得发抖，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手肘有规律的滴下，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圣洁的十字架，甚是刺眼。
布兰奇……我的心口……真的……真的……好疼……
朱红的窗轩张敞，秋风抚过书桌，吹翻书卷，书页越翻越快，页数越跳越快，很快便覆盖了原本的页数，宛若什么没发生过。
花名册第四十四页：杨明杨公公，康熙元年生于延安，其于康熙十四年被其父卖入宫中净身，康熙三十年任职太子东宫太监总管，卒死于康熙四十年，八月廿四日。
花名册第一百五十一页：孙敏孙公公，康熙十三年生于延安，父母双亡，起于草莽，早年寄住在杨公公家，后于康熙二十五年被其师杨公公带入宫中净身，康熙二十五年任职德妃娘娘的永和宫中，猝死于康熙四十年，九月初九日。
康熙四十年冰块进出账本第三十八页：康熙四十年八月初十寅时一刻，东宫杨公公运来几块大冰块，放于冰窖特别的一角，并下令未经太子允许，谁也不允许动用。
康熙四十年冰块进出账本第四十二页：康熙四十年八月十六日申时一刻，永和宫孙公公特获太子允许，领走放置于冰窖特别一角的冰块一块。
※※※
我一宿未睡，脑中全是一幕幕可怖的场景，推测的可怕结果。天刚亮透，我便迅速的梳洗，穿戴整齐，带好银两，向德妃宫中的丫鬟打听到冰窖的位置，朝宫中的冰窖进发。
宫中的冰窖是有人轮流看守的，我站在较远处等待时机，过了三刻钟，其中一人急匆匆的走了，只剩一人，我借机走上前去，问那名男子：“小哥，请问一下现在可还有没溶化的冰块？”
那小哥皱眉看了看我，不耐烦的挥手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嗯？姑娘你看看现下已是初秋，有什么人会在这时来领冰块？”
我从容的笑了笑，习惯性的理理鬓上落下的青丝，说：“小哥，你在北京这么久没听说过秋老虎么？秋老虎一般可都在初秋午时到未时，那热的程度可不逊于盛夏。近些日子，每到中午都热的人要命。”
那小哥听之有理，赞同的嗯啊一声，随即又语气不善的质问：“姑娘，你说的虽有理，可是现在才卯时不到，你为何这么早来领冰块？”
我听完，摆出一副职业女性的笑容，不急不慢的说：“谁说我这时是来领冰块的？我不过替我家主子来看看冰窖中有多少冰块。前阵子，天气炎热，我家主子身份低，派人去经常领不到冰块，热得要死，心情烦躁，脾气不好，不能得罪比她高杆的，自然就得拿我们下人出气，前几次，为这事，我们家主子就打死过三个丫鬟两个奴才了，今个儿不就轮到我了么？未免重蹈覆辙，我这不就得早点赶来打听一下么？到时算好时间，还愁拿不到？这年头啊！主子的话就是命，得罪不得啊！”边说边装模作样的哀声连连。德妃啊！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这么说你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您大人有大量，不会介意吧！
“ 可不是？”那小哥也随我唉声叹气的埋怨起来，“别说你们主子跟前当差的，就是我们这些看守冰窖的奴才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到炎炎夏日，这冰块就流水似的不停地往外送，还不够送。有时一些有权有势主子们的奴才还会为仅剩的一块冰块发生口角，甚至大大出手，他们到好一打省事了，可是苦了小哥我，这位不能得罪，那位得罪不起，受了气也只能心里憋着，要不是张大哥帮忙顶着，哪还有今天的我？”
“就是，就是。看来我和小哥也算同病相怜了。原是该多多互相体谅理解才是。”我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完，拿出一锭银子，快速的放在他的掌心，故意迷人一笑：“这锭银子，小哥先拿着，我和小哥聊的熟，算是我孝敬您的。行个方便，看看冰窖中的冰块数没关系吧！”
那小哥受宠若惊的捧着我给的银子，眼睛感动得闪闪发光，嘴角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激动得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过看看冰窖，没什么稀奇。不过，妹妹你真是太……小哥做了这么多年宫中冰窖看守，还从没收到过主子们的赏钱。”看他这么激动，这么纯洁的反应，弄得我良心不安。这人真是太好骗了，看起来他的那个张大哥很有本事，把他保护得挺好，估计就是刚刚离去的那个男的。
我谦虚地咳一声，无奈的说道：“唉！跟主子也就这点好处，只要伺候的主子舒服快乐，赏钱打赏自是不断的。放心，我和小哥你都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是是是。妹子说的是。”他点头点的如同稻葱。
我随他进入冷冷的冰窖，方一踏入，一股冷流就从脚底浸入，冻得我发抖。
那小哥连忙跑过来，说：“冰窖对一般人是冷了点，我长年在这看守，倒也习惯，不知不觉就练就了不怕冻的本领。妹子，你还受得住么？要不要紧？”
我摆摆手，开启冻得发白的唇，说：“我没事，只是一下子进来不太习惯，此刻好多了，谢谢。”
那小哥欣慰的一笑，转身又专心带路起来。
这座冰窖是个正方形，很旧很老，气息阴森，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我忍着不适，仔细地扫视每个冰窖的角落，根据记载，一个一个角落的走过去看。我十有八九可以推断，那个人他运来的那种东西决不止一块，他也决不可能如此快的撤走他命人送来的东西。
走到一个放着冰块的角落跟前，我又一块一块的抚摸过去，感受每块冰块的温度，待一个角落全部巡视结束，我的左手就差不多冻废了。
那小哥见状，赶紧跑过来，惊道：“妹子，你这是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说，冰要越冷越好，我又不知怎么判断冰的温度高低，最后，也只好用最老土的办法，亲自去试验咯！”我假意的楚楚可怜道。
听了我的话，那小哥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愤然道：“怎么会有如此蛮横的主子？”
我惊得立即捂住他的嘴，睁大眼威胁道：“你疯了？主子的事在这儿是能随便讨论的么？还要不要活了？”
放下捂紧他嘴的手，他恼气的说：“唉！这次真谢谢妹子提醒。”
我摇摇头，微笑道：“别见怪。哦！对了，我倒是忘记了，小哥你是这儿看守的，总归知道那块冰最冷吧！我好到时给主子另一块，给我家主子消暑。”
他傲然一挺的说：“这是自然。小哥看守可不是白干的。前不久，太子爷命杨公公拿过来一批冰块，说是很珍贵弄来的，不经太子爷的允许不能随便运送。你可别看，那批冰块虽说和一般冰块长得差不多，可是摸上去的确比一般冰块冷得多，还不易化了。到现在也就永和宫拿去一块。”他伸手一指，指向斜对面的一个角落，“ 喏，看到没？就是那里的几块冰快。”
我循声走去，走到那几块冰块的跟前，蹲下身来，收起冻得发紫的左手，伸出完好无损的右手，像失神一样，轻柔的抚摸那几块冰块，细心的一寸寸的来回抚摸，感受它的温度。
身体冷的如置身于玄冰之中，身心皆凉。抚摸许久，手指僵硬的没有知觉，冻得指甲变成了皑白色，嘴唇冷得发紫发黑。
果真如此……
不得不再一次证实这个可怕的事实。
出去的时候，又给了他一锭银子，顺便向他告辞，就直接跑回了永和宫，关注千年老妖的动向。
千年老妖来的很早，德妃和他聊天聊得甚是开心，到底是她儿子，就是和我这种人不一样。他们聊得开心，我站在不显眼的树后，望着正厅，等的焦心，只希望他们可以快点聊完，我好赶紧找机会问他问题。
过了两个半时辰，千年老妖终于在德妃宣告乏了后，得到解放，当然得到解放的还有我，我立即以飞一般的速度，堵住正欲离去的千年老妖，我欠欠身，对他恭敬地说：“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看看一下子冲出来的我，略微错愕，却又很快的了然，淡淡的点点头，随我走到我的厢房。
我的厢房比较偏远，平时很少有人来往，所以，一路上都不引人注意。
踏入房门，我左右张望一会儿，谨慎的关紧门窗，对千年老妖说：“四爷为何要如此做？”我指的是他为何特地跑来找我，告诉我如此残酷的事实。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冷冷说：“你想听哪个答案？官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
“都要。”我坦然的直视他。这一刻，气势不能输，输就全完了。
他把玩手中的一块翠碧的玉，漫不经心地说：“这事毕竟发生在额娘这儿。我不希望你对我额娘有所误会。”
我鄙夷一笑：“四爷也真是太小瞧梓飘了。德妃娘娘是个好人，况且她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自家地盘上搞这见不得光的事。”
“你倒聪明。”
“还有呢？”我接着问。
“我不久前不是说过？秘密总要多一个人知道才好。”千年老妖一挑眉。
“嗯，然后呢？”
“还有就是想知道那人用的是什么手法。”
“你都把账本和花名册给我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我惊奇的睁大眼睛，惊疑的问。
他从容回答。我听了心中大惊，暗暗敬佩他的洞察力。他说他先前得知这事，也没起疑，正巧有一日碰到那个为布兰奇诊断的御医，那御医惋惜的说，布兰奇虽说心脏不好，却不至于死得这么突然。千年老妖随即一联想到我和他在梅园的事，这才真正起了疑心，有心追查此事，可是查来查去，也就查到他给我的几条线索，虽说他不知其理，但他是谁？未来雍正帝。知晓那些线索肯定脱不了干系，于是亲自跑来提供我那些线索，观察我的反应。
他料的没错，那些线索的确有很大关系。杀人于无形！不知不觉就谋害了无辜的生命。想到此处，不禁身体颤抖，一脸戾气。
“你是不是去过冰窖了？”他问。
“四爷料事如神。”我说。
千年老妖这次没接话，只是眼看向我缠绕白布的手。
我立即明悟，点点头，眼神一凝，说：“那人用的不是普通的冰块，而是二氧化碳CO2，俗称干冰，通常用来制冷，效果最好。二氧化碳密度比空气重，可它有个特性就是可以令人窒息而死。”是的，窒息而死！布兰奇她根本不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于非命，她是由于心脏缺氧，供血不足而死。但是，由于心脏病病发和心脏缺氧，窒息而死的症状几乎相同，所以，就连御医也不曾察觉，只道是心脏病突发。其实，事发之时，我便隐约察觉为此所在，断成两半的竹签，打开房门时迎面的极冷之气和瞬间窒息的感觉。只是，当时脑袋一片空白，没主线，零零碎碎的线索也就失去了意义。
“二氧化碳本身没有毒，只能是人窒息。”那时，是我一手把窗门紧闭。
“所以，那人肯定事先利用自己手中的人脉，调查清楚我的作息规律，知道我和布兰奇有午睡的习惯，然后，计划不知不觉地进行谋杀。”那时，布兰奇穿上的是我的衣服，梳的头是古代姑娘的中国式三股辫。
“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选错了时间，事发那天，我正巧被娘娘招去赏花。”因此，留下布兰奇一个人。那送冰的孙公公误以为她是我，之后趁布兰奇埋头熟睡之时，悄悄的把杀人工具放在冰块早已溶化的角落，在紧闭房门，不动声色。而且，由于这个厢房本身的缘故，存在轻微的斜坡现象，于是干冰的流动的速度更快，布兰奇深受其害的更快。
阴差阳错，偏又弄巧成拙，该死的没死成，不该死的倒都死了。
布兰奇先天患有哮喘和心脏病，这样的死法，这样的手段，却又是最好掩人耳目，最好不过，也最平常。无需用毒，无需砍人，不知不觉杀人于无形，却又合情合理。
可是，可是……
无论回想多少次，现实的残酷总会使我的内心倍受煎熬，挂在颈上的十字架洛的我胸口痛不可挡。
“原来如此。”千年老妖打断了我的思绪，淡淡说，表情无喜无怒。他的知识限制了他的思想，所以，纵然他狡诈，却还不知其中原理。这倒不能怪他。这儿的化学发展的并不发达。
“你为何认为我会察觉那人的手法？”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忘了第一次塞外之行的那一夜，你的畅谈了么？”他开口讽刺道。
第一次塞外？那星空下的畅谈？
我瞪大眼，宛若被人劈了一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人是你？我还一直以为是翠碧！”
“是我不让她说的。”摇摇头，他平静地回答，目光深不可测。
愣了愣，收敛心神，冷笑道：“四爷好本事。”
他没答话。
沉默了一阵，他答非所问地说：“知道为何那人会知道是你么？”
“为何？”我眼神一紧。
“耳环。”他淡淡回答了二个字。
我全身一僵，耳环，对了，还有布兰奇送我却被在那雪夜我弄丢了的耳环。原来另一只竟落入那人的手中，怪不得……
“珍贵的耳环有很多，可惜你的那对绝无仅有，那人只要依样化画葫芦的查查就能很快的查到耳环的主人。”
绝无仅有？我酸涩的笑笑，当然绝无仅有，那是布兰奇为我特地订做的。
我吸吸堵塞的鼻子，冷冰冰地说：“四爷可真是有自信，就不怕我把你也拖下水？”
“你不会。”他摇摇头，笃定道。
“凭什么？”我不服输的瞪视他，蹙眉反问道。
“你可甘心？”他面无表情的说，双眼黑得令人战栗。
甘心？是的，我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尽管曾有过短暂的逃避，隐隐知晓其中的可怕，却不敢深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最终还是咬着牙，硬逼自己验证线索，推测出世间残酷的真相，面对黑暗的现实。
大清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为掩盖自己不堪的丑闻，悄悄地计划了这场无形谋杀，却阴差阳错，杀错了目标，又因祸得福，接着弄巧成拙，由于布兰奇本身的体质，成功地瞒天过海，瞒过了所有人的眼。
说穿了布兰奇死的无辜，她是替我死的。她分分明明就是我的一个替死鬼。
念及此处，我捂着嘴，疯狂大笑起来。真是讽刺，真是可笑！
说什么要让布兰奇她幸福，说什么祝愿布兰奇长命百岁，到头来却是我害了她，到头来推她下地狱的却是我自己。
我种的因，却要她来承担结果。
世界何其的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