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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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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是直冲上月辉殿的!
没有人拦她,或者没有人敢拦她!不是因为她是守护将军,而是此刻月辉殿只有两个人,两个超越了“人”的人!——灵皇止纾!大祭司含迦!
那白衣大祭司的可怕不是没见识过,可一旦真正见识了,只怕再没有机会说出来,没人敢去触怒甚至于面对他,那个神鬼莫测的大祭司!
碧落带着愤怒与惊诧闯进了月辉殿,挑开一重又一重的锦幔,直向着月辉殿最深处而去。
那些锦幔的编织都很精致,宛如天成,上面绣着极尽繁复华丽的饰纹,杂而不乱,细而不俗,可以说每一方锦幔都是上上之品,价值连城。
一直挑开到第十九重锦幔,碧落终于见到了她要见的人,却也在一刹那呆住,被那幅景象震慑!
纯白的袍子自然安顺地垂在地上,那个邪魅优雅的男子呵!
大祭司含迦悠然端坐于纯黑大理石制成的书案前,长长的黑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俊美苍白的脸,但从那依稀的发隙间,却可隐约见到这个男子温和的笑颜。
灵皇止纾穿着锦袍华服,如同温顺的小羊,乖巧地坐在含迦的膝盖上,含迦的左手紧抱着灵皇止纾,右手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教他一笔一笔地摹写先代灵皇留下的手卷。
小小的孩子并不专心于写字,右手在大祭司苍白修长的手带领下,在纯白的纸笺上留下飘逸清俊的字迹,蓝眸却笑盈盈地望着那个男子,听他温暖的呼吸拂过发间,黑色的长发划过小脸,年幼的灵皇调皮地握住一缕黑发,偷偷瞄了一眼含迦,见他仍专注教他写字,便轻轻将那缕黑发在掌心搓着,看它柔柔划过掌心。
这两个华美的身影交替在一起,映衬着精美的置景,和谐安谧如同一幅画卷,加上任何东西却都显得很突兀,只有这一幅天衣无缝的华卷!
碧落呆呆地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感到自己内心的愤怒慢慢地平息,一点一点被融化于无言的和谐中,她试图质问那个白衣垂目的男子,然而却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了,张了张嘴,始终发不出声音。
“守护将军,你好无礼!”白衣大祭司忽然冷冷开口,让碧落的心陡然一沉,不曾抬头,亦不曾改变姿势,甚至连散发的柔和气息也不曾改变。然而,这个男子一开口,已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荡入空气中,慢慢在这幽森的月辉殿中回荡……
碧落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来,颤抖着身躯。良久,终于低呼出了声来:“灵皇殿下,大祭司……”她脸色苍白,只感到铺天盖地的恐惧压过来,几乎让她窒息了。
这是什么?
月辉殿中依然没有声响,含迦连头也未抬一下,只是一心教着怀中的灵皇止纾摹字。虽然那孩子不甚专心,只是玩弄着他的头发,然而,一向专横冷酷的大祭司却没有一丝呵责。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中,怜爱与温柔一点一点荡开来,覆在那苍白的脸上,闪耀一种圣洁的柔光……
“好了。”良久,含迦柔声低语,放开灵皇止纾的小手,将笔重新架在笔架上,微笑着从灵皇止纾指间理出自己的长发。
灵皇止纾扬起头,蓝宝石般的瞳仁中闪着星星光泽,精致的纸笺上一落清俊的字迹,赫然便是整部的《子非诫喻》。
先代灵皇的临终手卷,一个字一个字地摹写,每个字仿佛镀上了神圣的辉光,令到灵皇止纾都看呆了,他拍着小手,咯咯地笑:“好了,噢,写好了!”
含迦的目光是宠溺的,他抱着灵皇止纾,几乎把毕生的温柔都倾注了。慢慢抬起头,他望了一直默无声息的碧落,低声道:“守护将军,有事么?”
俊美的脸上温柔还未褪去,碧落恍惚地望着,那冷酷的大祭司模糊了,含迦的眉稍依稀有了少年的青涩。
“大祭司……”碧落梦呓般低语,渐趋平静的心忽然又沸腾起来,压抑于心底的愤怒因为那温柔而爆发,滚滚涌出,连守护将军的理智也一并冲毁,顾不得灵皇止纾在场,他怒问:“大祭司,边涯大人为什么要自绝?!”
“嗯?!”含迦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满脸怒容的碧落,冷声道:“问得好,本座也很想知道呢!”他用纤瘦的手逗弄怀中依偎的蓝发孩子,对碧落说话的语音有些漫不经心。
碧落微微有些发恼,望着童年的玩伴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更是气血上涌。她回来灵都的时间不久,对这个可怕的白衣大祭司并没有多少敬畏,虽然惊骇于他术法上的修为,却依然敢于发泄心中的怒火。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她站起来,咄咄望着白衣的大祭司,厉声叱问“含迦?!”
“哼”含迦冷笑一声,垂下眼敛,笑容渐渐隐去,“守护将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竟敢在灵皇面前这般无礼!”
冰冷的语音如丛丛利刃剐进碧落的心,她哑然而又茫然,脑中空荡荡的,只有一种声音在回响。
滴嗒!这是碧落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滴嗒!这是碧落的泪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滴嗒!滴嗒!滴嗒!
白衣的大祭司依然宠溺地抱着灵皇止纾,象一个慈爱的父亲。
可是,幼时,边涯不也是象一个父亲宠着我们、爱着我们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子,风一样的男子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智圣将军竟要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灵皇殿下!”泪水决堤的守护将军陷入了疯狂,边涯!边涯!像父亲与兄长一般的边涯!无法接受边涯自绝的事实,碧落如疯了一般冲到灵皇止纾面前,哭唤!
白衣的大祭司已不是记忆中的含迦,碧落已经开始憎恨他!
她在灵皇止纾面前跪下,抱住他的小脚,哭着请求“请灵皇下令追查边涯大人的死因,请还边涯大人一个清白!”
泪划过碧落的脸颊,无情地落下。
她仰头虔诚地望着年幼的灵皇,然而那一刻,她却看到年仅四岁的孩子,眼中有着悲悯的光!
那栖于体内六千年来洞彻无常的蓝眸,温和而悲悯。灵皇高贵的灵魂怜爱地望着匍匐于脚下的子民。
“碧落,为什么要哭呢?”灵皇止纾清稚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交替着先代灵皇恍若凌霄的气质,让碧落感到如轻风般划过心底。
海蓝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哭泣的守护将军,灵皇止纾伸出手轻拂她的脸颊,拭去晶莹如珠的泪“边涯到天上去了,他说,他会一直守着我们的!”
碧落讶异地望着那海蓝的眼眸,那里,仿佛有绝世的光泽流泻。
灵皇止纾……灵皇……高贵的灵皇!
“灵皇昨夜见过边涯么?”含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震颤了一下,他垂下眼,低问。
“嗯!”似乎第一次被大祭司询问,蓝发孩子的脸上显出了欣喜的神色,仰头望着漆黑头发下俊美的面孔,以及琥珀色眼眸中的询问,天真地笑起来:“昨天去看碾冰的时候,边涯一直陪着我,还对我说了许多话。”
“噢?他对灵皇说了些什么?”含迦继续追问,他微微俯下身,将苍白的脸庞贴在灵皇止纾的额角,让年幼的孩子依偎着自己,露出满足的笑容。
孩子的心是最纯洁的,没有尊卑贵溅之分,见自己喜欢的人抱着自己,内心自然欢喜得很。
小手玩弄着纯黑柔软的发丝,蓝发孩子回忆起昨夜的景象,“嗯,我正和碾冰玩,边涯来找我,他要我以后就依靠大祭司,他还说十二守卫都是孩子,要经过磨励,嗯,他还说他要走了,要到天上去!”他微微抬头观察着大祭司的神色,蓝眸中掠过一丝茫然。“大祭司,边涯到天上去了,你会不会也不要止纾到天上去啊?”
白衣大祭司的手一震,垂目望着怀中的孩子,灵皇……止纾……他在心中低低地唤:止纾……止纾……一时竟然在那里怔住了!
“灵皇……殿下……”沉默良久的碧落陡然开口,仰头望着白衣大祭司与蓝发灵皇,心猛然颤一下,微微退开了些,碧落匍匐与地,颤声道:“碧落鲁莽行事,冒犯了您,请您……请您宽恕!”
她一开口,灵皇止纾并未理睬,大祭司冰冷的目光却如闪电一般射过,望着诚惶诚恐的紫衣女子,又恢复了他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傲气,薄薄的嘴唇微扬,冰冷的笑在那俊美的脸上,让紫衣女子心中一寒,消退已久的压迫感重新袭上心头。
刚才,只是把所有的锋芒收敛了吗,含迦?那么我的无礼只是你在有意纵容了?
紫衣女子微微颤抖,伏下来再也不敢抬头,只听得冷厉如箭的语音在耳边响起“守护将军,你擅闯月辉殿,既然灵皇殿下不追究,本座也无话可说。”
“多谢灵皇殿下!”碧落低声应道,冷汗已从额角滑下。
那冷漠的语音再度响起,仿佛带着月光般的寒冷光辉。“灵祭在即,本座还有重任交托于你,若是此事办不好,那罪责你可担不起!”语音未落,已是十丈开外传来。
碧落微诧着抬首,面前已空无一人。
诡异的大祭司悄无声息地从她身畔经过,此时竟已抱着蓝发孩子步出十九重锦幔之外,将要行出月辉殿。
远远传来缥无的声音,吐露着一个誓言:“我会一直守护在灵皇身边,一直!”
“你到现在的誓言,依然是守护吗?”碧落颓然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仿佛失去了魂魄,呆呆坐着,连那一支吟安法杖从她怀中掉落,“叮”地一声脆响,也没有令她的神色改变半分……
那一句誓言出口,就永远铭刻在了心上,含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