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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天、羞言 ...

  •   (1)
      很难说清楚小蚩给我的印象。她跟大麦不一样,大麦只是喜欢旅行,所以即使不在身边,也一定告诉我们她的方向。小蚩则一直都在,可又好像从来不在,神出鬼没,虚虚实实。
      所有人都知道小蚩,所有人都不认识她!

      (2)
      真是一件巧夺天工的霓裳!
      小蚩每次来都着同一件唐衣,隆重的紫金色上点缀着金丝绣线的蝶恋花纹样,鬓间簪一挂纯白的槐花。同每一位养在深宅大院里的闺秀一样,举止有度,含蓄温厚。
      我猜测她是闺秀,她一次都没有提过身世,关于她的一切结论都是我从那件唐衣上推断得来。
      这不客观,但我不敢问!
      迄今为止,小蚩一句话也没有同我说过。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甚至不确定小蚩长什么样子。我相信自己亲眼看到了她,也相信她确实存在,可印象里的任何细节都可以描绘,唯独她的样貌,只是乌墨长发下一团白光,干净得跟鬓间的槐花一样。
      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要用心记下那张脸,然而当她起身离去,记忆便重复与我开起了乐此不疲的玩笑。
      我问过温凉,博学如她对妖怪们如数家珍,可就连她心里也只得一个解不开的疑团。仿佛在妖怪的史册里,小蚩的名字旁只用“神秘”来注解。
      当然我们本不必依靠书籍,每个活着的妖怪都是一部活字典。然而关于小蚩,每个年长的妖怪都默契地三缄其口。即便阿布这样直率的人,都会满含深意地笑笑,故弄玄虚。
      春将尽,小蚩偶尔又来拜访,头上的槐花失了饱满,略有些暗淡。
      我蓦地有个预感,这或是今年最后的见面了吧!

      (3)
      眼泪落在袖上。小蚩的眼泪是白色的,像融化了的脂粉。
      我从没见她哭过。
      “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吧?”
      应该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垂首默然啜泣的小蚩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望着我。
      她的眸子躲在额发后头,袖袍掩口,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有没有脸。
      这让我感到局促。
      “前前后后也有两百年了吧!我始终不确定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看,一直是我在说,你从来不跟我讲话,没有‘你好’,也没有‘再见’。我们这样,算认识吗?”
      小蚩点了下头,很坚定。
      我讪笑:“嘿,又是这样!好吧,既然你认可了,那我也可以理解为我们就是认识,不是朋友,对吗?”
      小蚩摇头也很坚定。
      “摇头是否定我说的话,还是承认我们不是朋友?”
      小蚩一个劲儿摇头,我终于用一个问题将她逼得进退维谷。
      这是温凉教我的。不要提那些可以简单用“是”或“不是”来回答的问题,语言是用来说的,不是听。
      “如果不想说又为什么要来?如果是朋友为什么那么陌生?的确我不能离开,没有手脚就活该我当个听众,那你倒是说啊!我只是太岁,不像小井仙子那样会读心术。你们展示给我看各自的喜怒哀乐,左右我的情绪,那最起码尊重一下我这个听众,给我声音或者文字好吗?你这么期期艾艾地来了又去,留给我两百年的困惑,我很难过的,不能安慰你的难过让我很难过呀!双倍的难过!”
      我一句一句地吐露心声,小蚩一遍一遍地摇头。白色的眼泪把紫金色的广袖浸染,我却无法从她的摇头里读出这究竟是否认还是哀求。
      “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让我闭嘴?告诉我好不好啊?”
      我冲这个“老”朋友吼叫。她长发散乱譬如疯女,突然扑过来紧紧搂住我。
      眼泪落在我背上,我感觉得到。有些凉啊!

      (4)
      小蚩的确不会说话。
      这是我和温凉早就料到的。
      “她身上的香味,被槐花遮盖了不少,但那是墨彩的香,绝不会错。”
      温凉很早就知道小蚩不是花妖,她是付丧神,一种附在静物上的保护神。
      说是神,也不过是妖怪罢了。
      我们并非恶意揭人疮疤,交流也不一定要语言,我们还有文字的。妖怪也可以书写,只要不是像我一样没长出手来的话。
      “没想到,因缘如此!”温凉阅过小蚩留下的笔谈,不由深深感慨。
      “难怪她总是穿那一件衣服啦!”
      我挺心虚的!探人私隐,还那么振振有词,我真不要脸!
      温凉斜睨了我一眼:“你是说我也不要脸了?”
      我噎住:“呃……不、不是,怎么会?呵、呵呵……”
      “总之,今后大家好好相处!”
      这话说得,好像我欺负过谁似的。
      “就是说!”阿布不知几时来的,一把夺过温凉手里的笔谈,团了团,在手心里化个火球将纸烧成片片灰烬,“肉肉没有手脚,想欺负人也欺负不了啊!”
      逆贼!什么不好学,学温凉腹黑爱插刀!
      我用力撞了阿布一下:“还好意思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阿布搂着我咯咯笑:“我以为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温凉一定知道嘛!谁晓得她那么没用,居然查了两百年!”
      温凉面上瞧着不愠不怒:“神宫里挂的古画,岂可造次?”
      “噢,敢情你知道是神宫里的物件!自己不敢过问,倒会利用咱肉肉。”
      明知阿布在挑拨,可我这次站在他这边。
      “呜——”我装哭。
      温凉轻轻叹口气,过来摸摸我:“真出了纰漏,你觉得我会扔下你不管吗?”
      不会!
      于是我不生温凉的气了。
      “嗳,你们说,这美人图是谁画的?”
      阿布摸着下巴,诚实道:“不知道!”
      我也很诚实地回应他:“去!”
      温凉收拾了地上的纸灰,过来推我晒月光。
      “无论作画人是谁,人是真的,情是真的,王既将画挂起来而非收在库中,必然也是确信她无害。我们又何需追究过深?”
      嗯!今晚的月光真美。白白亮亮的,跟小蚩头上的槐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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