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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天、一件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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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活了几百年,我头一次知道素来消息灵通的妖界居然还有八卦小报这种浪费纸墨资源的东西,当然这都不重要,最令我弹眼落睛的是,这世上居然有人,啊不是,有妖怪敢登咱王的八卦。私以为那压根儿不能叫胆儿肥,委实就是个硕大的脂肪肝呐!
“别说还真有可能!”阿布把能收集到的小报都买来堆在我家门前草地上,操着剪刀剪得不亦乐乎,讲话头也不抬,“强子那家伙一天三顿都吃肉汁拌饭,肚子比屁股大,一定有脂肪肝。”
强子就是小报的社长兼总编兼记者兼杂务——是的,我其实想说那小报社就他一个人。
强子不是小强,所以他当然不是蟑螂精。强子也没有光头,因此不会没事儿去招惹个熊。强子就是熊,一头不爱吃蜂蜜只喜欢肉汁拌饭的月熊。
强子的胸前天生有个月牙标记,然而他并没有给自己起一个听起来稍微优雅些的名字,比如小月、银钩什么的,偏偏要叫强子。事实他虽然是熊,可他一点儿不强,人如其种,是很熊的一个妖怪。
这不,闯了祸没地儿躲,居然跑到阿布家找庇护!
“个蠢货,人家给他钱就什么都往报上登!那是咱王的不雅照好不好?这么多年小报社没被取缔不是因为萌大奶脾气好,只是因为他懒得管而已呀!活该遭报应!”
我觉得比起强子登王的不雅照,阿布这么天天背地里喊王的绰号才更应该遭报应。他把登了不雅照的报纸买来一张张将照片剪下在自己的卧室贴满一整面墙,才更更可能遭报应。
——啊呀,阿布咬我!
“放开肉肉,别欺负他!”
亲生朋友温凉总是帮我的。
可阿布不听她的,因为这回他的尖牙不巧卡住了拔不下来。
于是阿布嘴也合不上了,口水滴了我一脖子。
于是我脑袋上顶着个狐狸头,泪流满面。
于是我发现温凉偶尔也会不爱我,因为她居然不想着把阿布的牙敲掉解救我,却第一时间在我脸下接了只杯子。
我的太岁水——
(2)
为了把对我的伤害减到最低,温凉最后选择用把阿布下巴掰脱臼的强硬方式,来让我们牙肉分离。基于此,我十分迅速地原谅了她顺我一杯太岁水的鸡贼行为。而阿布则在下巴被安回去后,仍旧维持张开嘴静坐的形式,向温凉以示抗议。
哼,谁理他呀?!
我摸一摸脑门儿上好大一张创可贴,无视狐狸的怒目,捏起他的剪贴问温凉:“你说跟王一起被拍到的这妞是谁呀?”
说是妞,也不过单纯从表面形象判断。毕竟非生物类的妖怪本身性别就是忽略不计的,好像温凉这样,变男变女完全凭心情。而照片里看,王身边这位当时的女体变化得无疑十分火辣,丰乳细腰翘臀外加大长腿,咱王一脸醉态靠在她胸上,果然应了那个外号,名符其实“萌大奶”。
——啊呀,这回换温凉打我!
“噗——”阿布的嘴终于不再张着了,撇过脸去嘿嘿贱笑,“肉肉这心里头琢磨什么就要小声嘀咕的毛病不改掉,迟早死得比我还快。”
我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比你还快?换言之,你承认自己会糟报应的啦!”
阿布瞪起眼,被自己的语死早反噎得无言以对。
温凉则摸摸我脑袋上的大皮膏,默默地给我竖了个大拇哥。
自忖打嘴炮从来没有赢过温凉,如今连我偶尔也能反击一下,咱俩站一边妥妥就是一个半的战斗力。阿布觉得自己胜算无几,遂放弃抵抗,还回来与我们坐到一起晒晒太阳,欢乐地剪报纸。
我忽略只被看作半个战力的悲愤,转移话题问阿布:“你把这个贴墙上是预备干嘛?王的脸都挤成一堆了,不好看。”
阿布白我一眼:“我看他干嘛?这身材啊,身材!!”
说着话,他指了指照片上女子醒目的身体部位,一脸毫不掩饰的心向往之。
我想起来,阿布跟我和温凉不一样,是纯雄性。直男!
可我还是纳闷:“照片上妹子的脸都没有拍进去,有什么意思啊?”
“要脸干嘛?脖子以下就够了。”
“那万一她长得跟老白一样呢?”
我指金蟾的原身,那张大嘴突眼疙瘩满布的脸。
阿布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不停在恶心和从容之间来回切换,最后一摸鼻子,干咳一声:“我信萌大奶的审美!”
唉,男人啊!
(3)
认识阿布这么久,从前我只道他消息灵通是因为狐族子孙多耳目多,天上地下好联通,故此常能互通有无。今次出了这样大场风波我才明白,敢情他都是从强子这狗仔队那儿听来的第一手资料。尽管我知道狐狸素喜交友,三教九流都有结识并不稀奇,我也并不认识他所有的朋友,但还是对他居然跟这么个职业操守令人存疑的小报记者打得火热颇为意外。
阿布眉一挑:“谁跟他热?是我家老头子认识他!”
我更惊讶了:“这太不符合老族长的画风了。”
阿布用一种“说来话长”的腔调幽幽叹了声,告诉我说别看现在强子熊兮兮挺窝囊,几百年前好歹也是妖军里一员猛将。那一套惊涛拍岸的熊式铁砂掌出马,简直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三界兵勇都敬畏地尊称他一声“呼脸大将”。传说被他的熊掌呼过,脸绝对肿得亲妈都不认识。
我不禁心下生忌,不自觉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我猛地想起自己没有脖子,等于也不算有脑袋,因此严格意义上都不算有脸,我只是身体正面长了五官而已。
我很气馁!我连被熊呼脸的资格都没有。
阿布的表情有些懵,不知道该安慰我没有脸,还是骂我脑抽居然羡慕被熊掌呼脸。
而温凉明显往边上挪了挪,乜斜我们:“你俩别把蠢气过给我!”
阿布怒了:“干嘛带上我?”
听他怒了我也怒:“明明是你过给我的!”
阿布龇了龇牙,显然又想咬我。
不过到底,他没敢咬!
(4)
“也就这一百年,他开始印报纸了,以前他当过一阵子山神,还办过果园开过剧场,其实就是闲的。退伍名将有补贴,咱王对底下人都不错,不会搞卸磨杀驴那一套。”
阿布说着这话,是真感慨了。
不说不知道,原来强子妖龄都有两千多岁了,比温凉还老。诚然阿布有五千岁,又是狐族九太子,无论身份和资历都压强子一头。不过狐狸修炼周期长,长得慢,因此阿布第一回见着强子的时候还是个中二病少年的样子,强子则虎背熊腰已是一代名将了。强子奉妖王的命来给狐族长送礼,大人们说话,阿布作陪已经是很有面子,哪里允许插嘴?也就谈不上与强子有交情。倒是狐族长豪爽磊落,跟妖王是知交,同强子这等武将自然迅速成为莫逆,关系很是铁瓷。
再后来,三部不打仗了,咱王左手拉着鬼君右手扽住魔君,只说一句:“画押,盖印!”
就跟犯人自首结口供似的,那两位君主十分不情愿地在和平友好契结书上落了君印,从此地上地下相安无事。
既然不打仗了,军队也就减编撤番各种整合。本来论军功,强子还能捞个闲职悠哉当名现役公务员,只是他素性耿直不愿吃空饷,索性打报告自动让贤。咱王瞟一眼辞职书想都没想提笔画了个大大的红叉,朱批:转!
于是强子就转业到了妖怪大街商会任主席。可他自己不耐当官,就脱岗跑去各种做副业。妖怪们念旧都卖他面子,基本是干一样火一样,生意从来没差过。他又不乐意,一来二去,最后办起了八卦小报。
“这一行可不耿直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位酷爱折腾妖生的老熊了,“而且他现在怎么这么熊啊?”
对此阿布也很无奈,一手托着下巴,语气中流露出悲凉:“就是因为耿直,才会对不再耿直这件事感到自惭形秽啊!”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呢?”
温凉蓦地凉凉插一句:“因为耳朵边太清净了。”
(5)
话说回来,这小报刊登咱王的不雅照其实有许多天了。坊间固然一片哗然,强子也自觉大祸临头匿到了阿布家,但细想想,咱王那儿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按说以小井仙子的雷厉风行,兹要是王一声令下,强子就算躲天界去她都有办法在规定时限内给人揪出来法办。毕竟,她也是上头有人的妖!
“当然是萌大奶不想理啊!”阿布懒洋洋地把剪完的报纸叠起来摞好,拿绳子捆上。这可不是他自觉自愿,是强迫症的温凉逼他就范。我的草地啊,终于恢复了清新宽敞!
我坐在滑板上百无聊赖地左右晃悠,依旧不太明白:“王气量再大,这种照片登出来总要解释一下吧?”
阿布撇嘴:“解释啥?公开道歉说他醉后失态,还是公布这个酒伴儿的身份?”
我歪着头想一想,觉得确实没啥必要。
“那照片是谁拍的王都不追究吗?”
“老强说不知道,还问谁去?”
“况且照片的角度看起来——”温凉捏起一枚剪报语带深意,“王未必猜不到幕后之人是谁。”
我凑过去细看那照片,发现视角相当正面,人脸辨识度非常高,距离应该并不远。不过又一想,人类世界且有各种黑科技,妖怪拍照更是各种术法叠加,距离实在不是个事儿。一时间便还不确定了。
温凉则浅浅莞尔,指尖戳住咱王的手:“王在推她呢!”
我一看,果然王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撑在女子腰膝头,确像个推挡起身的动作。依王好色的尿性,该当是来者不拒才对。
温凉又道:“这女子的手,不眼熟么?”
这下连阿布都好奇凑过来看了,我们俩头碰着头一起眯眼去看照片上的女人。她一手环抱牢牢搂住王的胳膊,一手端着酒樽,玉指纤纤未染蔻丹,食指上套着一枚嵌宝戒环。
那颗红宝石可真大!椭圆形镶嵌在乌铜的金属底座上,红得血一样,又剔透晶亮,表面隐约似见有花纹浮现。
“星月?!”我大呼,“那不是鬼君的令戒么?”
阿布骂了声娘:“熬鹰的叫鹰啄了眼!我怎么忘了这货有一世化女身渡劫?啊啊啊,我瞎了!”
心灵受到严重冲击的阿布转头就把剪报全撕得粉碎。可怜我的草地,顷刻间铺满了碎纸屑。
而不用说,拍照和给强子高额报酬让将照片登报,全是鬼君授意底下人做的。咱王不予理睬,完全就是在鄙视鬼君的无聊。
不得不说,咱王实在是智慧淡定!比某只狐狸强太多了。
——哎呀,阿布撒了我一脑袋纸屑!
“你又没有头!因为你没脖子。”阿布成功地插了我一刀。
(7)
八卦这东西总是一代新卦替旧卦,不出三五天就换了头条。
奇怪坊间不再议论咱王的不雅照了,强子的小报社却关了张。
“我以为王不会计较的。”我有些同情老熊。
“是不计较啊!”阿布笃悠悠啃着苹果,说得云淡风轻。
“那强子为啥关了报社?”
“他当老师去啦!”
我愣了下:“你说啥?老师?”
“唔!妖怪子弟学校。”
“教啥?体育?”
“不!”阿布表情猥琐,“教德育。”
我又愣一下。
阿布接着补充:“那学校全军事化管理,德育首重武德。听说小子们成天□□练得嗷嗷叫,还要搞对抗演练。”
我明白了,便跟着笑:“十分合适的再就业啊!”
温凉不痛不痒丢过来一句:“王给安排的。”
“想来也是,毕竟是子弟学校。啥叫子弟?就是官二代呗!”
温凉望着我,眸光黠慧:“一开始老熊可不愿意去咧!”
阿布嘿嘿笑:“熊大爷怕弄不过熊孩子!”
“结果熊孩子全被收拾服帖了,熊家长还不敢出头。”
阿布幸灾乐祸:“那可是战场名宿,呼脸大将啊!”
啧,咱王啊,就是知人善任!
至于造谣的鬼君,有天我听来串门的大哥讲,鬼君不知道吃了啥不干净的吐得脸都绿了,魂体差点儿从天灵盖脱出来。
事后我问过温凉,她抿唇一笑,只冲我摇摇手指。那意思,就是:“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