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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个阴天的早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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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辗转于自己未写完的小说,遭到瓶颈,烦躁不安,竟至夜不能眠,好容易浅浅睡去,却忽然被楼里某户一阵刺耳的钻墙声吵醒,睁目一看,已到清晨。
原来以为自己经受着什么了不起的人生挫折,非要冒一身冷汗,头痛个两天,以表自己经历的伟大。其实这点无病呻吟的苦恼,在日起日落,晨霞黄昏的自然面前,实在虚弱渺小得可怜。
我揉着如夹杂沙砾般苦涩疼痛的眼睛,懒懒掀开窗帘,窗外透进的并不是如预期般的光耀明媚,而是满屋子昏昏沉沉,灰灰压压,阴雾弥漫的。电台天气预报不是说这两天会雨过天晴吗?昨儿个的一场大雨已将我的心情压到最低点,今儿醒来更碰着这么阴郁的早晨,更令我心里怄得没话说。
我两手撑在窗前的书桌上,头偏转过来,向上抬望着,许是被宽大的窗帘遮去太半,我在这么吃力的角度用心看去,也只能见到窗户最上方的一角蔓延下半圈烂烂的黄亮,像没有煎熟的荷包蛋黄,软软的,透着怪异的尴尬样。
就这点光亮,还是那弥漫半空的暗沉云层,发了善心,施了慈悲,稍稍挪动开自己肥胖臃肿的身子,掀开一角,让那个小媳妇般怯怯隐身在后的太阳露出一点脸容。这人们期盼的脸只是昙花一现,立即又被谁牵扯着急急往后一缩,什么也不敢多言,暗自神伤了。然后,那大摇大摆的云层继续跑来占住它原先的位子,横行霸道它的去。
我盯凝良久,本不清爽的浮肿眼睛越发感着酸痛了。于是我将这幅郁闷的眼神收了回来,从书桌前撤开,洗脸刷牙去。
回来后,打开窗户,十月份的空气不显燥热,还算清冽,应该是最适合人体舒适度的。可在这个阴天早晨吹进来的风,总感觉湿湿的,像洗过后没有晾晒,只是在保暖炉上焐了三天,终究也没能干的衣服,总透着一种霉霉涩涩,阴入骨髓的味道。
我开始在房间一角的沙发里看起了书,耳神经一动一动,总受着窗外声音的刺激,心怕是不能安定下来了。这个阴天的早晨,人们制造的声音也很特别,虽然都是家常的,琐屑的,却乏味得令人窒息。
“咕,咕,咕咕咕……”这是一辆修了几次总不见好的破摩托车起动时的声音。在里面不协调地融合了一个犹如破铜锣般沙哑可怕的女音,不再年轻了,许过了中年,没有少女的羞涩,有的只是尝尽生活百味的直率与大胆,毫无顾忌地高喊道,“上班小心点呐,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啊,听见没有……”含意竟有一丛意外的温柔。
“嘶啦”一声,摩托车仿若终能扬眉吐气般,以极大的声势冲了出去。我不用去窗口看,也能想象到那股刺鼻恶臭的汽油烟味。
男人——唔,肯定是个男人吧——没有回应女人的谆谆告诫,我行我素的样子,如所有男人般粗鲁大意。男人总认为自己女人对自己的好,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从未想过,真正去剖开女人的内心看一看,那个对男人理所当然的好的背后,许若也有两分寂寞,需要男人哪怕做出一丁点儿的回答。
女人害羞,总是说不出口的,即便岁月流逝洗净了少年时的优雅,满口粗话的中年妇女,还是说不出口的。
不管老的少的,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
像撕裂般令人难受的摩托车音,终于风尘截断了,大胆粗率又不乏可爱的女人声音也消失了。
“叮铃铃”,又驶来一辆自行车。
“小心点呐!”在后面追着喊着的还是一个女人。像是做妈妈没几年的样子,透了少妇置于大庭广众下的柔媚与羞涩,劝阻自己孩子的喊叫,让人听来也像是一种艺术的享受。
我是窝在沙发里听着这一切的,我的眼睛在膝上摊开的小书里,我的心却在窗户外面蕴味十足的人生大书里。
即便这是个多么阴郁乏味的早晨,即便我居住的社区有那么多令人哭笑不得,鄙弃厌恶的俗人俗事。可就这么观察一下,聆听一下,会发现那份俗也可以一分为二,半边是琐屑,半边是温馨,揉在一起便是生活的本质。
(2006.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