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焦冥》龙幽溟

5、食不果腹兮

　　有血腥味。

　　焦茗忽然停住了脚步，长琴微微一顿，低头看向她：“怎么了？阿茗。”

　　自下山后，焦茗一直闭上双目，遮掩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原本不耽搁走路，只是长琴担心她摔着碰着，总是牵着她，她也就随他了。

　　现在她停步，长琴自然也就发现了。

　　焦茗侧了侧脸，淡淡道：“有人。”

　　她转身向着小道旁的树丛中走去，拐了两拐，就到了一个路边的道沟旁。道沟中，有个一身灰袍的书生斜躺在那里，已经陷入了昏迷。而他身旁的山坡上，有不少灌木被压断的痕迹，想来是失足跌落下来，才摔昏了过去。

　　至于她闻到的些许血腥味，只是这人脸上被树枝划伤的小伤口，并不碍事。

　　长琴忽然觉得手中一轻，焦茗已经顺着小沟爬了下去，检查那个书生的伤势。

　　微微眯了一下眼，长琴跟了上去：“原来阿茗还会医术，在下却是未曾想到。”

　　“不会。”焦茗淡淡应了一声，扶着书生的腿轻轻一扭，咔嚓一声，脱臼的这条腿就已经接上了。

　　她只是会一些医学常识而已，医术倒是真的不会。

　　她父亲可是神农，她对于医术这个词的要求很严格。

　　“啊——！”

　　书生惨叫一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焦茗站到了长琴身后，长琴本打算再说些什么，但小姑娘的动作一向利索，而书生又醒了，他的话只能憋了回去。

　　书生名为李玉，本是长安附近一处无名小村落的教书匠，回乡省亲后回去长安路途中，因为衡山上前日暴雨，现如今还有些路滑，是以失足跌落。

　　长琴向李玉说了自己和“妹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只能相依为命在衡山上生活，年轻的书生有感他们相助之恩，也怜惜他们遭遇，便热情邀请他们同去长安，共同生活。

　　‘这提议倒是不错。’长琴暗自思量着。

　　他现在只有十三岁，而焦茗只有六岁。若是他两个相互依扶着过活，倒也是可以，但总免不了一些麻烦。

　　若是有大人护持，那么有些麻烦就可以避免了。

　　何况……

　　长琴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小焦茗。

　　他的确可以尽可能快的一个人打拼出供小焦茗安心生活的地方，但比不上直接寻个靠山来得快。

　　身无分文，而这夏季又是多雨的季节，小焦茗身上的衣物早都破损也没有办法更换。

　　他并不忍心让她届时连件可穿的衣服都没有。

　　小姑娘虽然并不在意这些，但长琴却是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摆在她的面前，予取予求。

　　可惜了……他每每渡魂，为了尽可能延长寿命，都在初始就封闭了灵力。否则现在若是能使些法术的话，怕是会方便许多。

　　李玉见长琴沉默不语，连忙劝说：“你一个孩子带着焦茗一起生活，总是有些不便。小姑娘就是该吃好喝好的养着，这样以后才能长得好。虽然我家境并不怎么富裕，但养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的……长琴你看？”

　　本就打算应下的长琴见李玉这般殷切，微微眯了一下眼，颔首道：“那……便麻烦李大哥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真心想帮助他们，还是临时起意要害他们。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价钱还是不错的。

　　焦茗从头到尾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没有什么表情，闭着眼，对外界没有什么反应。

　　看起来像个傻子一样。

　　李玉心里更怜惜了一些。

　　李玉的马车在山道上停着，他很庆幸自己下车休息时不慎跌下来，马车却没有跑掉，否则凭他自己两条腿，回去长安实在是难。

　　简单的马车，但在这年头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用的。

　　长琴看着李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长琴久居深山，与外界联系有所短缺，这一次跟着李玉去往长安，一路上才看到，如今世道居然已经大不一样了。

　　不少地区因为大旱而产生了饥荒，而这座城市里的饥荒，是最严重的。衣不蔽体的人们神色麻木而空茫，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而为了避免瘟疫，这座城市早已经被封锁。

　　自然，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早就已经在事不可挽回的时候离开了，留下来的，只有穷苦的人民。

　　想要逃难的人离不开，这些人就只有慢慢在这座城的包围中，绝望的等着死去。

　　李玉驱赶着马车经过时，这些人就像是发现了敌人的野兽一样猛然警惕了起来，用一种戒备又……又蕴含着说不清意味的目光盯着马车和马车上的人们。

　　空气中蕴含的浓厚敌意和奇怪的血气，让焦茗的心里也跟着焦躁起来。

　　忽然间，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不远处倒下了，这些人的目光立刻转移过去，一个个的，眼睛发亮，甚至是发绿。

　　“唔……”

　　马车内，焦茗忽然抬手捂着头，眉心微微皱起。

　　“怎么了？阿茗。”长琴柔声问道。

　　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种饥饿带来的杀意在空气里回荡开来。

　　‘快抢……快点！如果慢了，就又抢不上了……’

　　‘该死的，被挡住了……’

　　‘刚刚死掉的，新鲜的……尸体……’

　　‘有吃的了……’

　　……

　　焦茗意识到了，她看到了怎样可怕的内心。

　　年轻的书生还没有意识到，这里将要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担心的站了起来，看向那个人倒下的方向大声询问着他有没有事。

　　‘这里……这是外地人。’

　　‘看着很好吃……’

　　‘他身后的马车里，一定有食物的吧？’

　　‘食物……食物……’

　　隐隐的骚动中，饥饿的灾民们，缓缓靠近了过来。

　　焦茗忽然站了起来，似乎毫无情感的声音，隔着马车的帘子低低传入到李玉耳中：“快跑。”

　　“你说什么？”李玉没听明白，下意识的问询道。

　　长琴的温润笑容蓦然沉了一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半侧过身子，悄然伸手掀起一角轿帘，就看到了那些缓步移动过来的灾民，他们在发抖，笑得很不正常。

　　这些人，是在兴奋。

　　长久的生涯中，也曾遇到过类似场景的长琴，神色蓦然间凝重了起来。

　　若是他没有封闭住灵力的话……

　　挥去心底的声音，长琴伸手握住焦茗的手，将她拉回到身边，轻轻的抱住，而后，他冲着车外的李玉说道：“李大哥，你先不要动……让马车慢慢的走着，保持刚刚的速度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已经过城了大半，等一下，如果他们冲上来了，就让马车向着左侧的那条道冲过去……”

　　“冲上来？他们为什么？”李玉还是不明白，但心底的危机感，还是让他听从了长琴的话。

　　看着马车走动，这些灾民们隐隐有些骚动，但总归是没有冲上来。

　　长琴心底下微微松了口气，指尖微微动着，一丝丝不可查辩的药粉从马车后的窗上飞散出去，混入到风中，向着左侧轻轻飞了过去。

　　只是低等的药粉而已。

　　“李大哥，记得控制呼吸。”长琴提醒了一声。

　　焦茗安安静静的坐着，像个木头一般。

　　李玉按照长琴的话，将呼吸放缓。

　　那些人意图包围他们，李玉已经察觉到了。

　　他只是性格开朗，不愿往坏的想别人，并不是真是傻的。

　　意识到有危机的李玉，配合起来也很好。

　　马车在行走。

　　一丝丝淡淡的药香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静，静得李玉甚至能听到自家的心跳声。

　　或许……可以直接这么走出城去？

　　他这么想着。

　　然而……

　　并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终于，有一个靠的足够前面的人，忍耐不住，任凭饥饿撕扯掉自己的一切人性，狰狞着一张脸扑了上来。

　　李玉惊得变色大叫，身子往后一仰，抬脚就将那人踹了下去。

　　这一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那些忍耐已久，因为饥饿而失去了理智的灾民们，疯狂的冲了上来。

　　“啊啊啊——！”哪怕是早已有所准备，但真正面临着一群如此可怕的，试图杀了自己吃自己肉的……人类时，李玉依然脑海里空白一片，唯有尖叫声。

　　马车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稚嫩而柔软，白皙到透明，粉嫩的色泽，让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看得出，是一个孩子的手。

　　这只手扯过了马缰，用力一甩，这只是起到牵引作用的马缰因为力道的问题，变得有如马鞭一样，狠狠抽在了前方两匹高头大马的身上。

　　希律律——！

　　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横冲直撞而去。

　　突然快速的动起来，让李玉整个人都向后滚入了马车的车厢里，就见长琴两手撑着车厢壁上稳住身形，而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一手扒着门框，一手紧握着马缰。

　　是那个他以为是个傻子的女孩子。

　　李玉有些怔然，呆呆的看着焦茗闭着眼睛，依然保持着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甩开了马缰。

　　虽然没有眼睛去看，但她居然一直没有撞到墙上。

　　灾民们被马蹄踩踏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