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青缘（ 女尊 ）》草自春

16、第十四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额上渐渐开始出汗，当几乎所有的星子都到了我掌下时，我又缓缓拉开掌心，果然有丝线般的密密的光芒随着我的手掌拉出，刚刚拉出半寸不到，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


　　好热，头似乎被什么箍住一样，紧绷绷的又疼又热。身体深处似有一把火，升腾炙烤着我的每一个神经，让我如同置身于火炉中般难受。辗转反侧，怎么也躲不开那炙热。一脚踢开身上的束缚，该死，热死我了。马上那束缚又包了过来，还有什么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顿时燥热更盛几分，我却再没力气弄开身上的重物。
　　不知道烧了多久，头上渐渐感觉到了丝丝清凉，身上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当我醒来时，正是黄昏时分，时间在静静流淌。桔色晕满房间，看着那桔色越来越火红起来，恍惚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情景。
　　“啊！你终于醒了！要水吗？”我将视线移到旁边，是英儿。他这一问，我一下子感觉到喉咙刺啦啦的又干又痛，轻轻的点了点头。水马上就凑到了我的唇边。我喝得有些急，英儿忙的说：“慢些！仔细呛着！”
　　喝完了水，知觉也开始一一回笼，身上软绵绵的。胃部瘪瘪的却不是很饿，却难受的紧。英儿出去了会儿，端来了一碗米粥，慢慢的喂我吃下。刚吃了半碗，就累的抬不起头来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英儿轻声道：“再吃些，有了体力才能好的快。”
　　又勉强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了。
　　英儿也不再劝了，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刚要出去。陌摩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看我醒着，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两眼熠熠生辉，兴奋的大叫：“也许你还真是天才！居然能将洞中灵力汇聚的如此好！”顿了下，看了我苍白的脸一眼，继续道：“应是练的急了，没关系！下次掌握好分寸。慢慢来，说不得你将来会称霸武林！！哈哈……本以为英儿已经是根骨奇佳，没想到，你这么不起眼，居然如此了得！我陌摩可以收到这样两个徒弟，今生也不算白活了。”说完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我看他快要魔疯了，要是知道我是靠紫翠，不知道会不会失望得精神失常。想到一个问题，我清了下喉咙，哑声问到：“那我炼的灵石可以给华生疗伤吗？”
　　他从狂喜中略回过了点神，马上狂点头：“当然！要是炼到精纯的地步，绝对是疗伤圣品！！哈哈……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就传你雪玉功！哈哈……”
　　说着便大笑着离开了。
　　我心里也是一片欣喜，回头却看到英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担忧模样。最后却是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我本就累了，又让陌摩一折腾，现在更是昏昏欲睡。
　　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回头要劝劝英儿莫要再如这样小老头似的叹气了，不符合他猴子般的形象……

　　又过了三天，我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就是身上还有些使不上力。其实说起来有些可笑，那天晕过去以后，本来应该是多睡些时候便好了。奈何天寒地冻，倒下时来不及盖被子，生生冻了一夜。
　　到英儿发现我时，我已经是受凉感冒发烧烧的不醒人事了，急急的把我弄回自己屋里。这些时日可可怜坏他了，就天天在外间搭铺侍候我，外间不比里间，实实的冷着呢！
　　陌摩天天都来看我，盼着我早日好，好开始练那个什么雪玉功。这天下午吃完了药，英儿并没如往常一样退下，却是拿了件裘衣给我披上，然后说……华生要见我？

　　虽然疑惑却仍是乖乖跟了英儿去了。一进门，我就感觉不对。华生黑沉着脸歪坐在床边，双唇紧抿，一只手稳稳的撑在床侧。而更奇怪的是陌摩成尘居然也在，可看样子又不像问诊。华生见我进来便沉沉的开口道：“凤儿，过来。”
　　我心下奇怪，怎么华生好像在生气呢？这是怎么回事？脚下却是乖乖的走了过去。华生轻轻拦过我，对陌摩他们沉声道：“多蒙二位厚爱，救下华生这条贱命。小弟也劳二位费了许多心思，实在感激不尽。本不该再有什么要求，可是恕华生冒昧了。请二位放凤儿回明月小筑，我兄弟二人愿意留下侍奉二位终生。”
　　“华生！”“哥哥！”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我一下子回身握住他的手，坚定的说：“我不走！”
　　“小姐，这里不适合你！”我发现他哄我时就唤我“凤儿”，我不听话时就又拿“小姐” 堵我！
　　“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师兄对凤是严厉了些。可是我们自问从没虐待过她。华生何出此言？”眼看陌摩一副不耐烦状，成尘赶紧出来打圆场。
　　华生仍是一脸坚决的说：“凤儿确实不应该在这里。我是奴，她是主子，保护她是我本分。哪有让她在这里侍候我的道理。还……”
　　陌摩终于忍不住了，失去耐心的叫道：“你这人忒的护短，孩子都让你这么护着，还不娇惯坏了。你这边吃苦受累，断筋折骨，打落牙齿肚里吞，还不让她知道。她还道这都没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还没磕着点儿碰着点儿，她没叫你倒先疼三分。就算她是你的……”
　　成尘看他越说越激动，忙的扯住他的袖子，他分了下神，遂不满的扯回，接着阴阳怪气道：“先前也没见你这么急慌慌的要送你的小祖宗回家去，这又是触了哪根筋了？”又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状：“知道了！莫不是这几日她病了，你还琢磨着我们又虐待你的好小姐了？我可跟你说清楚，那是她晚上自己蹬了被子，受风招了风邪。我可是好药好饭，周到着呢！这不是活蹦乱跳着……”
　　华生越听越是生气，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握着我的手也不住的颤抖。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了，猛的撑起身子：“大公子！当我华生病着就什么也不知道吗？！”华生咄咄逼人的一连串问道：“当真是风寒？！没有别的？！‘护短’？！本该如此！哪家孩子在这个时候不是还在父母怀里娇宠着？就是再狠心的父母也没有让个未足髫年的孩子修行的！”
　　听到最后我明白了，原来还真是华生娇宠我来着，嫌我在这儿吃苦了。可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早教育还是没坏处的！何况我这心智哪里是小孩子。我这边想明白了，却没有注意到华生的用词和陌摩成尘骤变的脸色。
　　我爱娇的抱着华生的手臂（这招一向很灵），撒娇道：“好华生，我哪有那么娇贵。真的是风寒！我这不都好了！我在这儿挺好的！我现在会采药熬药，照顾华生。而且你不知道！陌摩说我可是修行的天才哦！我能做的很好！说不得不久就能结出那个什么疗伤圣品，你的病一定能好的更快！”
　　我越说越得意，开始瞎扯逗华生开心。哪里还看的到华生越来越难看的灰沉的脸色：“我哪里小了，我已经是大人了！稍微早些修习些东西，我就比别人能懂的更多！将来说不定我还能称霸武林，混个什么魔生奇生什么的。生个小病算什么？要想有成就，肯定是要七灾八难，生生死死的，这有什么？咱……”
　　“啪！”我惊愕的捂着脸，看着一脸狂怒的华生。
　　沉痛的声音直向我敲了过来：“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吗？！你不在乎，我们却……自有了你后，你父亲费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千辛万苦请来玑石上人，才堪堪留住你的性命。小心翼翼将你养在草亭居，不让你沾染半点尘世，不让你有半分烦恼，唯恐断了你今生的缘分！玑石上人说你前世缘深难弃，眷恋前尘不肯入此世。须得避难结缘，万忧退避，不可启蒙世事。自你出生以来，你要什么是没有的？提什么没有应着你的？我们哪天过的不是战战兢兢，唯恐你过的不舒心得意。就是不说明月公子的万般用心，华生、英儿与你这多年的情分，难道你也可以不屑一顾，转眼即抛！”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华生有些喘，强压下到口的咳嗽，接着说：“可你呢？草亭居住了六年，到了小筑方知道名字。习文习武，虽长进惊人，却是哪样真正用了心的。若不是英儿与你闹，说不得现在连字都还是那么草草！这么多年你可有真正对明月公子用过心，可有真正多了解一点华生、英儿？你看似聪颖，其实对任何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你从来都像个过客般毫不在意你身边来来去去的事物！你眼里没有过认真，只有置身度外的冷静和漠然。就算我们刻意让你远离世事，可为什么你居然连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明月公子’为什么叫明月，有过什么过往？你的母亲是谁？你住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你周围到底都围着些什么人？任何孩子好奇过的事，你从来都不好奇。处理每件事情都小心谨慎到近乎没心没肺……”
　　说着他一把抓住我肩膀，狠狠的咬牙看着我：“你到底有心没有！你到底有没有认认真真的过过一天！难道说你还真是眷恋前世不肯留！可是，既然前世已杳，今世已至。即使不为别人，难道你就不能为了你自己而好好看看这世间一眼！”
　　说完竟一口血呕到了我胸前，遂向后倒去！而我还在捂着脸，怔忡的一脸茫然。
　　英儿惊呼着扶住华生，陌摩疾手封了华生几处要穴，寒玉被唤进又被唤出，通通像是失去了声音的画面……嗤嗤啦啦，那么的不真实……好久好久我才感觉到抱住我的成尘，一直不停的轻拍着我念着：“别怕！别怕！华生已经没事了！”
　　我一把推开他，仍是捂着脸，慢慢走出屋子，也不看路，默默的一直一直向前走。直到走到一处悬崖，再不能前行。低头看着被染红的山石，抬头看正在接近远处山脉的火红如血的夕阳。华生吐血那一幕渐渐清晰起来，他沉痛揪心的表情刺痛了我的心，他的话字字清晰，一句一句重重敲在我的心上，一句一句扣开我的心扉。
　　一时间万般念头在心中流转：思念家乡的每个深夜，栽满回忆的纸张，执著不肯忘去的简体字，吟唱不绝的前世的流行歌曲……我那难以忘记的前世，我那为之神伤的前世……画面一转，华生的细心呵护，放纵宠溺，及到深夜解语，这次的发怒……英儿顽皮的与我作对，不知冲淡我多少忧伤寂寞。一同攀树摘果，溪边戏水捉鱼，红梅镜天的嬉戏，一起练功受罚。……就是霁月对我的无微不至的关爱也时时伴着我的成长。
　　啊！说起来在千雪峰呆了年逾，竟是一次也没回去看过他！我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很，他心里不知道怎样责怪我这个不孝女！……
　　最后，心里反复出现的是华生沉痛的表情和他严厉的话语：“你到底有心没有！你到底有没有认认真真的过过一天！”“即使不为别人，难道你就不能为了你自己而好好看看这世间一眼！”
　　是啊！我从未真正认真面对过这个世界，别人推我一下我才走一步，不推我就不停回头原地不动，总自以为这是潇洒度日。虽然知道回不去了（紫翠在身，怎么可能回的去），却总是鸵鸟的揪着那一线渺茫的希望不肯面对现实。其实什么如何快乐如何过，根本就是人自我麻痹的借口。凭什么别人认认真真辛辛苦苦的不轻松，稀里糊涂不负责任的反自由了？潇洒的前提依然是要对生活有一份真。
　　而我呢，别说今世，就是前世我都不曾认认真真的过过日子。自以为是的过了几十年，到头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及到今世仍不知悔改，妄图用前世安慰自己，总是将希望寄于渺茫，从不肯从现在开始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做起。我就是这样，一味的逃避，逃避，再逃避！
　　难道今生我还要如此吗？我是不是应该为了身边的人，好好的认认真真的活一次呢？最起码也要像华生说的那样，为自己活一遭，不是吗？……
　　放下捂着脸的手，眼睛有点潮湿，金红的夕阳染满我全身，心中却是一片明净。脖子上有什么簌簌的落了下来，我伸手接住，托住一看，竟是一段熟悉的浅绿色丝绦。直觉摸上脖子，“咦？”紫翠呢？！还没吃惊完，左手上一阵异样，抬起一看，竟是那只美轮美奂的翡翠镯子！镯身被染的红的泛紫，内里风云流转。
　　袖子被扯了扯，回头一看，原来是英儿。他正担忧的看着我，我笑了笑，拉住他的左手。转身举起紫翠对准夕阳，而夕阳正沉入山的那边，紫翠中流转的风暴也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沉寂……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