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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章 沁芳宴客舞袖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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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寮,在妙龄的一再强调下遗憾的只买了一个糖葫芦,乔乔啃的正得意。迎面一个匆忙的身影走过,撞了乔乔一下,到嘴的山楂滚了下去。乔乔却是没有管它,拿着糖葫芦,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迷惑了一阵,喃喃道:“好漂亮的眉毛啊!”
沉红望着身后的两个冰美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你们两个跟着我不……不太合适吧!再说,跟着也没用,我说到的一定做到,你们难道还不相信我?况且都知道我向来独来独往,突然冒出两个随……”
那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男子慢慢坐到了她对面,很冷静的说:“半个月前就已经不是独来独往了!”
沉红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无奈道:“南静云,北沉红。好歹我是名震北地的大侠,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另一个长相还有些稚嫩的,此时也坐了下来,很不给面子的说:“大侠?有这些名号的人多的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英儿!”斯文男子立刻呵住了他的无礼。那英儿闭了嘴,看着女子更加苦恼绝望的脸,很“厚道”的转了转话锋:“不亲自去,终是不放心。而且谁说我们帮不上忙?你以为天外双绝的徒弟是吃素的吗?!”
没错,这两名男子一个是华生一个是英启(英儿),而他们面前的正是三个月前由他们出钱解难的倒霉女人。
就这样,沁芳院中沉红在抚台大人极其暧昧的眼神下坐立难安。
终于,抚台大人转了目光,摸了摸手上硕大的猫眼戒子,一边享受着身边小倌的侍候,一边笑看着秦乐坊坊主:“老秦,你们秦乐坊的压轴戏什么时候开始?”
那老秦陪笑道:“大人莫急,这不是……”话未完就向台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歌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下,席间的灯也熄了大半。远远行来一个盛装的少女,梳着飞天髻,贴髻零星簪着些素雅的珠花,右侧则别了朵娇艳的牡丹,头戴华胜【1】垂于额前,眉间一点殷红,粉面红腮,挺鼻樱唇。素淡清雅的底衣上却加了个桃红的腰裙,腰上别无它饰,只一块绿绦结的五彩石和一个衔着颗黛珠的凤凰结。裙外扎了条与底衣同质地色泽的腰带,一条有六七丈长的彩绸逶迤与身后。
她低眉顺目的走到席间,福了下身。然后,双膝微曲,一腿挑于身前,双臂上伸托举,作了个飞天势;神情平和,无悲无喜,仿若婆娑仙佛。众人看这架势都安静下来专注的看着她。
不久,乐声一起,只见她身形一沉,复又升起。继而慢慢垂下双臂,单臂在身侧随意一挥,划出道优美的彩弧。缓步上前几步,轻甩了几个波浪,彩袖便开始在场中闲适的飞旋着。端的是轻波流转,行云流水。
只见那少女随着乐声,时而袖里翻转,时而粉面含羞,时而曼妙轻盈,时而娇媚无双。水袖与她已然不是水袖了,而是身体的一部分;而她这副身体似是会说话一般,千言万语、万语千言……
乐声陡然转急,一时间波涛汹涌,彩袖狂舞,那窈窕细弱的身姿在波涛中挣扎沉沦。甩袖、奔跃、轮袖、转折、冲袖、撇花……彩绸间波光潋滟,浮起细碎的彩光和氤氲的薄雾。急音慢慢转缓,百转千折终是无奈,不如归去。接着却是低首垂目,搭袖于臂,侧身欲飞。一缕香魂和着神光和雾气冲体而出,直上九霄。
这一舞真是柔时“醉袖危栏闲云淡,弱柳扶风静日香。落花流水转无痕,苍龙搅海济刚柔”;急时又是“惊涛拍岸雪千堆,乱石穿空云万里。悲声旧琴愤填膺,断梦伤怀泪洒倾。”
沉红看的几乎忘了呼吸,心里却冷汗涔涔的。此等妖娆妩媚的舞,一个女子竟然跳的毫不突兀、柔滑自然,仿佛女子就应该跳这种舞。看时根本就忘了性别,只能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舞姿起伏。那外放的氤氲灵力托衬的她更是如梦如幻。
沉红抚着还在怦怦直跳的胸口,看着秦乐坊坊主引着那女子来到席前。看着看着,她的胸口就不那么跳了,因为她……脸上的粉好厚,白如素纸;胭脂很红,红如血滴。远看艳丽,近看却有些……好像妖怪!
不过,抚台大人似乎很好这口,拉过她坐在食案旁,拍着她的手,笑道:“好俊的孩子!”说着便伸手去摸她的脸。
乔乔厌恶的躲开,心里却一个劲儿嘀咕:妙龄说的不错,这里的人个个都是急色鬼。要这样防,那样防,呕!最主要的是要那些个大人们失去兴趣,又不会得罪人。唔,听的她头都晕了。
拿开遮脸的手,立刻落了一层厚厚的粉。天哪!妙龄你也忒狠了吧,是不是把一袋面粉都弄她脸上了?感觉自己脸皮稍稍一动,那粉末就簌簌的直往下掉,想着又忍不住抖了抖。
刚想抽回自己的手,就想起了妙龄的交代:小便宜不可计较。遂放弃了收回来的欲望,心里念着:不是我的手,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呵呵……害羞了” 抚台大人看她如此,反倒笑开了。
老秦暗暗给乔乔使了个眼色,乔乔抿了抿嘴,不情愿的倒了杯酒,送到抚台大人唇边。抚台大人笑着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色迷迷的挑起她的下颌,问道:“可人儿,什么名儿,多大了?”
乔乔手中的酒杯抖了抖,强忍住甩头的冲动,勉力掐着声音嗲道:“大人,小女乔乔,今年70有余。”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套话,甭管多大这里就兴这么说!
此时酒宴已近尾声,抚台大人看了看她,嘱各人各自散了欢闹去。一众人立时就散了大半,还有不愿走的仍留下陪酒欢歌。
交代完这些,抚台大人又和乔乔调笑起来,乔乔推阻不过,被强灌了杯酒。
第一次喝酒的乔乔,抗不住酒的辛辣,背身猛咳起来,边咳边暗暗诅咒:可恶的女人,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那头抚台大人却被她的模样逗得大笑连连,边给她拍背边吃佳人的豆腐:“乔乔啊!这点酒量可怎么在这坊里混啊?!”
拿起酒杯,一把转过乔乔的身子,又要灌,眼角却扫到沉红挡住身后小厮的动作。笑了笑,改搂住乔乔的腰,酒却送入了自己口中。
饮罢此杯,她勾起有点迷糊的乔乔的下巴送向一旁,让沉红看清乔乔的面目,然后慢悠悠道:“北侠,这秦乐坊的燕乔乔,比之风妹的易歌——如何?”
沉红笑了笑道:“大人说笑了,这男女不同,如何能比?”
“呵呵……,那易歌如何能有这般娇媚?他歌虽好,人也有几分颜色,却是太过高傲!一个歌伎,傲的什么一样,忒的不识抬举!”
沉红也不好作声,只略有些尴尬的坐着。
“据说北侠曾是他的入幕之宾?了不得,他可是连我都请不动的人物啊……”
“民间谬传,岂可为信。沉红与他并无……”
“呵呵……,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好意思了,咱们不说他。如此美人在怀,还想那个扫兴的做什么。”说着就又饮了一杯。喝罢,一边转着酒杯,一边玩味的斜睨着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沉红。
她忽然放下杯子,撩起乔乔长长的彩袖,漫声道:“乔乔啊!你这彩袖了不得,有多长啊?”
终于缓过来点儿的乔乔脑袋有点发热,抚台手上的戒子晃的她眼疼,她心里迟钝的琢磨着:好像是猫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抚台问了什么,乖乖答道:“六丈六尺六【2】。”
“哦?这么长?不知道能缠乔乔几圈?”抚台大人挑着彩绸眯眼看着乔乔,乔乔有点吃不准:这算是调戏她吗?
没等她想明白,居然上来两个小官员好一通巴结耍宝。硬要表演水袖结果耍的是乱七八糟,逗的众人哈哈大笑。那二人也不着恼,见抚台大人笑了,更是耍的欢。
“还是撤了吧!成何体统!”话是那么说,语气却混不在意的,那二人马上识趣的退了。
抚台大人抚着乔乔的水袖笑道:“还真是个难得的功夫!怎么练的?”说着就要凑过脸去。
此时,乔乔的酒劲有些上来了,也没听出她的调笑,竟腾的站了起来,前行了几步,站直伸出一臂,将另一边的水袖搭在上面,缓缓道:“水袖的用力是讲求方法的。大多是“反衬劲”,即欲左先右、欲前先后,逢开必合、欲上先下。”边说边甩了甩彩袖,“这种相反相成的逆向劲势,使动作千变万化,给人一种出其不意的效果。”
沉红看着她认真专注的眼神不禁有些怔忡,那声音却还是清清脆脆的响着:“要想练好就要谨记‘外练剑,内练心’。气以运而实,力以柔而刚,气畅而形美。关键是‘气带腰,腰带肘,肘带腕,腕带指’。”说着一手慢慢收起彩袖,言罢,彩袖跟着冲天而出。
“好舞!”抚台大人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倾身就要靠近她。她方如梦初醒,看着抚台大人三分醉意的脸不禁连连后退,脚下不知道拌到了什么,一下子倒了下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乔乔迷迷糊糊抬头一看:此人一身暗红的粗衣,束袖短襟,腰束黑带,一副江湖客打扮。容貌不出色,却面沉如水,别有一股沉稳扎实的气质。这人是?做在抚台大人边上……啊!这莫不是她崇拜的北侠沉红?!乔乔立时就瞪大了眼睛!遂又眯了眼,想要看仔细她的容貌。
沉红正襟危坐,扶了扶傻掉的乔乔,让她坐了起来。
乔乔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了两个随从,一个斯文儒雅,一个俏丽活泼。看到那个俏丽的时,竟觉着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哪里见过。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想了起来,低声道:“漂亮眉毛?!”
那头抚台大人不知道跟沉红说了什么,沉红抬手成拳在唇边轻咳了声。
说着说着却又来拉乔乔:“看来北侠并不好此道,别浪费了如此美人。乔乔,快来姐姐这里。”
乔乔此时已然迷糊了,头昏脑胀,反应迟钝。听有人唤她,便要起身,那头沉红却一手抓过酒杯灌了口,一手拉下乔乔伏身下去。
乔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一动,有股熟悉的不舒服感涌上心头。不等她恶心,那口酒带着什么东西哺入了她口中,沉红在她身后轻轻一拍。她“咕”的一下就咽了下去。
乔乔急忙撤身一旁捂住嘴,狐疑的看着满脸尴尬通红的沉红。心里迅速转过妙龄的话:席上有人会给伶人下药,所以喝酒时一定要注意。
乔乔心里毛毛的,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大名鼎鼎的北侠沉红,如此正气凛然的人,竟会作出那等事?
乔乔立时觉的头脑更加糊涂起来,她不支的扶住额头,寒暄几声,也不等抚台大人回答,捂住口就急急要退下。
那头沉红后头的“漂亮眉毛”却跳了出来拦住她,在她耳边念着什么。乔乔已然头脑不清楚了,只听到什么草啊没啊华啊英啊。她迷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
“漂亮眉毛”看她这样,一下子就发急了,抽出身侧的剑就亮了出来:“混蛋,居然都不行!看我不拿‘清音’灭了你。”
乔乔大吃一惊,怎么这人没头没脑的三两句就要杀人啊?!惊的她后退了一大步,却踩到了裙子,虚软的向后倒去。
“漂亮眉毛”吓的撂了剑,赶紧去接她。抚台大人也正赶了过去。
结果,抚台大人从后面接住了乔乔,“漂亮眉毛”却只来的及搂住她的腰,三人就这样很不雅的叠在了一起。
“漂亮眉毛”,不,英儿眼前闪过一片绿光,脑中灵光一闪,偷手冲乔乔腰侧发了道灵光。
三人站起后,沉红身后另一人急忙拉了拿起“清音”的英儿退到沉红身后。
抚台大人却好笑的说:“沉红啊!你家小侍吃醋了,快哄了回去。在这儿伤了人可大大的不好。”一边说一边扶了缩成一团的乔乔退回自己那桌。还不忘伺机要探入她衣襟中大吃豆腐,笑言:“乔乔心肝,可不能乱跑,看……”
说话间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狂热的乐声,鼓点阵阵。
抚台大人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老秦,他也是疑惑的直摇头。
乔乔此时只觉额际眉心处灼热难当,头脑混乱之际,一道乐音划入。只觉脑中一阵刺痛,喘息着圆目大睁,眼前一片赤红,接着就是幻觉连连。
抚台大人忽觉怀中人猛的挺直身子坐了起来,然后轻轻拨开她的搂抱。一把散开头上的飞天髻,一道亮光顺着发根跟随她的手冲开了所有阻滞。
她甩了甩头,随手丢掉手中的假发,站起身来,回望那个轻薄她的人,目光灼灼。而眉间赫然变成了三点殷红,上头一片光影阵阵,身后的彩绸也无风自动起来。
她不耐的抽了抽袖子,腾的蹬翻了抚台大人的食案,一脚踏了上去。手臂也搭到了膝上,侧身睥睨的看着目瞪口呆坐倒在地的人,唇边勾起了一个妩媚奇诡的笑来。
【1】华胜:一种花形首饰,通常制成花草的形状于髻上或缀于额前。这里指垂于额前的珠链。
【2】3丈=10米,1丈=10尺,3尺=1米,所以,这里是20米多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