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谷迷情》朗月孤舟

2、二

　　舒简略一沉吟，心想：“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方才不晓得盅母如此年轻，冒然莽撞，已是失礼。今虽初识，若欲千里同行，确是诸多不便。”
　　又转念一想：“听闻苗人多天然不羁，眼前这位盅母虽不似想象中银丝携杖、老成持重，却也是进退有节、坦荡无邪。我若拒之，岂不怯懦？又将何以忘忧？也罢，我就权且当个跟班，便回去气一气封阿奴也是好的。”
　　一念及此，长揖及地，道：“一路车马颠簸，有劳蛊母大人。”
　　正值风过叶落，蛊母信手接过一片落叶，缓缓送至唇间。
　　舒简但觉悠婉爽媚的苗家小调直沁入心脾。
　　这乐音与连日来听熟了的苗乐却很不一样，明明自唇间叶片发出，却仿佛是从空中飘下来的，如桥下潺潺清溪之水，清越透彻，复沓回环，又似空谷之幽兰，飘逸清傲，暗蕴着些许阳刚。
　　舒简沉浸在曼妙的乐音中，不觉轻轻吟诵起友人的诗句：
　　墨带凭风舞，素花自有香。
　　山高无扰客，袒卧看斜阳。
　　待缓过神来，见盅母一边吹着曲，一边却走走停停，这掐枝花，那挖棵草，又沿路捉了几只形态怪异的彩蝶，已然行出百步之遥，赶紧气吁吁地赶上，紧跟在她身后。
　　蜿蜒的小道高高低低覆着色彩斑斓不知名的花草，两侧树木挺拔直上，密密层层挤在一起，把一整片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偶有幽弱的光线直泄进来，在暗绿色的路面散落一些斑驳的色块。秋虫野雀蛰伏在静密的草木中，不时发出阵阵高低起伏的幽鸣。
　　置身在这阴森森、凉嗖嗖的密林中，舒简心里不觉一阵阵发虚。自己来时是否曾走过这么一条路，已经记不确切了，此时，只觉这蜿蜒的小道象极一条蛰伏的巨蟒，又象是一条直达冥都的通幽小径。
　　舒简想问，却不敢问，只得亦步亦趋紧跟在盅母身后，细密的小汗珠慢慢从额头渗出，两耳只听见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那情形，更象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寸步不离地被阿妈领着回家吃饭。
　　“你害怕了？”盅母边说边转过头来，冲舒简嫣然一笑。
　　“不……不怕”舒简忙支吾道：“大概是这几天走长路，有些困乏。”
　　“怕了就是怕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蛊母笑道：“小时候，第一次跟着龙伯穿过这片林子去镇上，才走不到一半路途，我就哭着要回家了。
　　“后来，龙伯就安慰我说：‘人生自古多羁旅，安得处处是坦途。’只要龙伯在，什么事都不用怕。”
　　舒简见盅母如此坦荡，丝毫没有饰非遮丑之念，反观自己常以君子自居，却每每虚与委蛇、文过饰非，顿时把一张脸涨得绯红。
　　蛊母看他一脸尴尬，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把话题岔开：“你些树，你可认得？”
　　舒简环顾左右，又仰头看了许久，见这些树形态相似，树姿优美挺拔，树冠云云如盖，心下暗暗惊奇，道“小生识陋眼拙，确实不知。”
　　蛊母指着一棵道：“这是水杉，高可十数丈，”指着另一棵道：“这是银杉，高可六七丈。
　　“龙伯说，有些树已经上千岁了，少的也有几百岁了吧。”
　　说着，不禁感叹道：“生之所系，故土难离。你们汉人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似乎认定草木是无情的了，但在我看来，这山间一草一木，却都是依依难舍啊。”
　　舒简似乎也有所感悟，接口道：“风雨雷电雕刻大地山川，日月精华蓄养天地灵气。山川若有意，草木也多情。”
　　说着话，路两旁树木渐稀，光线不知不觉地由晦转晴。小道在前方两百步远的地方打了个弯，戛然隐入山石背后。
　　这时候，山后慢悠悠走出来一位老人，头上缠着蓝布巾，蓝衣黑裤，脚上着一双湖蓝色布鞋，是最简约的苗族装扮。老人看起来大约七八十岁的样子，身体却还强健，大概是上了年纪，走起路来还是稍显佝偻。
　　老人见了蛊母，远远的欠身，算是行过礼了。却并不迎上前来，反倒转身又跨踱进山后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很乱来的写了 居士修改后，简直有了脱胎换骨般质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