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录》韩易水

19、关于解药

　　阳光透过林子洒进零星光点，他藕荷色的衣袖中露出的手臂莹润如玉，仿佛比这零星的光线更夺目。此刻他正优雅地一手支颐，一手捧着本书，浑身还透着些慵懒的味道，不知原本是在睡觉还是在看书。秦千千看得心情大好，眯起了眼冲他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他却见状微皱起了眉。
　　“唔……本座只是没想到中原的牛如此弱不禁风，还不及苗疆的一只蝎子。”悬瓷双手笼在袖中，面无表情地从散架的车上下来。
　　树枝上的乐棠移开投注在千千身上的视线，优雅地摇头：“既如此，便说明苗疆的东西更适合教主大人。比如眼前这位一脸痴傻的姑娘，在下就觉得她同那牛一样，不适合你。”
　　说的是啊！确实不适合！千千连连点头。
　　等等……这最后的比喻怎么令她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
　　千千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乐棠居然在话里损她，她抬眼瞪向乐棠，却只看到他微微撇了撇嘴角，不知是否在对自己的迟钝反应表示鄙视。
　　悬瓷仰首望向树枝上的乐棠，惨白的手轻抬又开始拨弄发上的骨簪：“你是她的谁？”
　　“我？”乐棠放下手中书朝千千侧了侧脸，略带嫌弃地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千千灵光一现，已经一掌拍向他所在的那棵树，嗲嗲地喊了声：“哎呀，讨厌，他就是人家未来的夫君啦！”
　　乐棠似受到惊吓，和悬瓷齐齐地抖了下，手一松书从树上掉了下来，险些砸到千千的脑袋上。
　　悬瓷望向千千，目露疑惑：“我教圣女说过，你的未婚夫婿是名极丑的男子……”他又望向树上的乐棠，打量片刻越发疑惑，“难道你们中原的审美与我们苗疆不同？丑的才是美的，美的才是丑的？”
　　千千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见乐棠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她赶忙照着之前想好的说道：“非也非也，琴姨同你所说那名未婚夫是我父亲定下的，我并不认同。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就是眼前这位公子了。”她指指树上的乐棠，然后对悬瓷露出遗憾的表情，“所以，我没法跟你去苗疆成亲了。”所以你赶紧放过我，回去你的五毒教吧。
　　悬瓷沉吟了下，眼中闪过阴鸷：“他有什么好？他有本事一夜毒死一个城池的人吗？他有本事让所有的蛇虫鼠蚁俯首称臣吗？”
　　不愧是五毒教的，听听都可怕……千千打了个寒颤，更加不想被悬瓷带回五毒教去了。她转身背对悬瓷，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乐棠。
　　乐棠不为所动，手一撑便从树上轻飘飘跃下，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转身便要离开。
　　千千一看急了，此刻除了乐棠附近再没别人可以求救。她可不想被带去苗疆跟蛇虫鼠蚁打交道啊！
　　她抢上前一把想拉住乐棠的手，眼角恰巧瞥见他手中拿的竟是一本兵书，顿时灵机一动，放下手朝悬瓷笑道：“我未来夫婿虽然不会你那些，但他精通兵法。要知道带兵打仗动辄便是上千万人的牺牲，倾国倾城的消亡，毒死一城池的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到战胜之时，让敌国俯首称臣年年献贡，岂不是比让蛇虫鼠蚁称臣更为威风过瘾？”
　　本来要走开的乐棠闻言挑了挑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千千眼中闪过一抹玩味。那眼神令千千隐约升起一丝熟悉感，但此刻她顾不上回想，目前的重中之重是怎么打发掉这个五毒教主。
　　五毒教主悬瓷露出苦思的神情，良久道：“若你嫁给本座，本座必不会亏待你……唔……”他又思索了下，似乎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慢慢道，“本座可以将今后研制出来的新毒，都用你的名字来命名！”
　　千千一听就脸黑了。对着悬瓷一脸等待她感激的表情，难道她还得说自己很荣幸吗？
　　“呵……呵……那真是谢谢了……”她干笑了半晌，好不容易挤出这句。
　　“不用客气。”悬瓷满意地点点头。
　　“噗。”身后乐棠笑了声。千千回头，一看就惊呆了。
　　这是千千第一次见到乐棠笑，在之前那两次遇到他时，他都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原来他的笑可以这样耀眼，这样明媚得令天地都瞬间失了色。
　　但是很快，乐棠就收起他的笑容，恢复了之前淡漠的表情。千千不禁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多看了他几眼。
　　“你们把眉毛眼睛丢来丢去做什么！”悬瓷见此在旁边抗议。
　　他是想问眉来眼去吧……千千捧头决定无视悬瓷。
　　乐棠向千千走近，嘴角一勾：“我改主意了。”
　　“什么？”千千疑惑。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千千，低声道：“本只想看个热闹，如今便救你一救。”
　　说罢，他身侧衣袂无风自动，千千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光影轻轻一晃，便被乐棠带出了数丈距离。
　　好快的轻功！恐怕高手如月檀和慕容荻，在轻功方面也略逊他一筹。
　　千千惊叹之余，眼角瞥见离她越来越远的悬瓷，束发的骨簪不知何时已被拔了下来，正握在他惨白的手中，长长的黑发披垂至他腰间，道骨仙风之中平添了几分妖异。他站在原地也不去追他们，只是嘴角也同样泛出了一丝妖异的笑。
　　随着乐棠的飞掠，悬瓷转瞬已经看不见身影，但他那丝妖异的笑却在千千心底留下了不祥的阴影。
　　乐棠带着她掠过林子，又不知驰了几里地，最后忽然在一条河前他的身形猛然一顿落在地上，然后一缕紫黑色的血从他口中溢出。
　　“你怎么了？”千千惊呼。
　　乐棠将千千放下，伸手拭去嘴角的血，云淡风轻道：“刚才一时不察，中了五毒教的奇毒，现在只是毒发了。”
　　“五毒教的毒？”仔细一看，乐棠的脸色确实在渐渐透出青紫。
　　五毒教专研天下奇毒，所下的毒无不毒性剧烈，发作迅速又极痛苦，非常人能忍受。这乐棠举手投足皆透着优雅，看来像是个身娇肉贵的世家公子，想不到能在中毒之后仿佛没事般，一声不吭地带着她走了这么远。
　　不过，是五毒教的就好。
　　千千松了口气：“我手里有不少五毒教圣女给的解药，应该能替你解毒。”
　　她伸手从身上解下装药的暗袋，一件件掏出来，然后呆了下，朝乐棠傻笑：“不好意思，我从没用过这些解药，实在弄不清楚哪瓶是解哪种毒的……要不，你全服用一遍？相信其中必然会有一款适合你！”
　　乐棠深呼吸了下，似乎有些咬牙：“算了，你还是先过河吧，隔着河水，那五毒教主便追踪不到你的气息了。”说着他已经痛苦地蹲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那你呢？千千想问他，但乐棠的脸色已经从青紫转为紫黑，须臾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千千手足无措地推了推地上昏迷的乐棠，看他脸色失去了先前的光泽，整个人越来越没有生气。她心头一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刚才掏出来的解药各倒了些，一一塞进他嘴里。
　　圣女给的药都是入口即溶，乐棠很快有了反应。第一瓶里的药服下后，他的面色居然开始泛出潮红，喉间轻轻溢出呻吟，竟好似醉酒一般。错了，这是“醉到你销魂”，居然混到解药堆里去了。
　　第二瓶药服下后，昏迷中的乐棠突然痛呼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这……这居然是她找了好久没找着的头疼药：“一见你就痛”……
　　第三瓶一服下乐棠就胸膛急剧起伏，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呼吸困难……好吧，这是能让人窒息的毒药：“掐死你的温柔”……五毒教的取名水准实在让人不敢褒奖，好歹也取个配得上奇毒之称的名字，比如“小楼一夜听春雨”之类听起来就不一般的。刚才那悬瓷居然还说要用她的名字来命名新毒，就冲这个，她也绝对不要嫁给悬瓷！
　　千千收了收一路跑马的思维，继续挖掘解药。
　　第四瓶……第五瓶……一直试到袋子中的药快没有，千千才终于恍然：“对了！我把放毒药和解药的袋子弄混了！”
　　地上之前身中剧毒也一声未吭过的乐棠，终于痛到忍无可忍地在地上挣扎了起来。
　　“等等，你不要动，小心毒性蔓延更快。”千千在旁边赶紧制止，然后摸索着掏出另一只袋子，“这回一定能试出解药。”
　　乐棠闻言猛地吐出一口剧毒的黑血，他一身华贵的衣衫如今满是尘土和毒血，哪还有方才贵公子的模样。
　　“秦千千！我跟你有仇吗？”声音像是从他牙齿缝里硬迸出来的， “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不要这样啦，刚才只是意外。”千千上前一边朝他嘴里塞药，一边讪讪地赔笑，“现在的药一定能解你的毒。”
　　这次的药还真对了，乐棠脸上的黑气很快退下，但是他脸上的红潮却愈演愈烈，连露在衣衫外的脖子和手臂都跟着泛起红色。
　　这现象应该是……
　　“糟了，药性相冲了……”千千捂住自己的脸，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再面对眼前的乐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