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录》韩易水

28、华山论剑1

　　千千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心念刚动便被月檀打断。
　　“千千？”月檀唤了她一声，对着她的侧影欲言又止。
　　千千平复了一下心情，向他看去，见他身后还跟了个手托木盘的侍女，正在月檀的示意下将木盘托至她面前。
　　“这是什么？”千千看了看，盘中是一只精巧的小匣子。
　　月檀走上前，打开匣子，取出里面一段薄如蝉翼的轻纱：“这是上好的鲛绡纱，我猜你明日便会去华山看比试，便让旗下商号找来这种纱。到华山论剑之时，你只需将纱蒙在眼前，便既可以看到台上的比试，又因隔了这么薄薄一层纱，不会一眼就看清他人长相，也就不用直接让眼睛受到冲击。
　　他说着，将鲛绡纱轻轻蒙在千千眼前，绕过她的耳朵，系在她脑后。千千睁开眼，果然隔了层薄纱，周遭鲜艳的百花顿时黯淡了几分，虽然细节处无法清晰看到，但并不不影响视线。
　　千千之前虽然说要去看比试，但终究对自己的眼疾心有余悸，现在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转过头望向月檀，月檀精致的五官因隔了轻纱，反而多了份柔和的美感。千千摘下轻纱对着他笑了，月檀果然永远是最周到的。
　　华山乃五岳之一，又称太华山，因虎踞龙盘、气象森森，历来是祭祀瞻仰、寻幽访胜，乃至道士修行名士隐居的胜地。华山的主峰由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组成，加以周围众小山环绕，远望如同莲花状。
　　其中南峰是华山的最高峰，同时也是五岳之最高。有诗曰：“谁将依天剑，削出倚天峰。”便是形容南峰及东西两峰挺拔如削，山势巍峨，倚天出峰。大约这也是华山论剑会选在华山举行的主要原因。
　　“唉……”千千靠在椅子上大大的喘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的腿现在已经失去知觉了。
　　原本她从未爬过山，从前就听说华山日出极为壮观，如今辛苦颠簸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来到华山脚下，怎么也要抓紧机会去见识一番。
　　于是在兴奋了一夜之后，千千天没亮就爬起来，同月檀一起登山。
　　自古华山一条道，指的便是自古以来华山唯一的登山道。当然那些轻功已经炉火纯青，不怕绝壁险道可以另辟蹊径的高人除外。
　　大部分江湖人士还是选择从这条道上华山，因此自华山脚下开始，便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路人马带着各种兵器，或用轻功提纵，或快速奔跑，争先恐后地向山上行去，简直蔚为奇观。
　　只是这奇观对于千千来说，略有些痛苦，她只观望了一会儿工夫，眼睛就开始疼痛起来。
　　这也就罢了，顶多将薄纱蒙在眼前，尽量看着山路向上爬。但是爬了没多久后，她很快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这华山凌驾五岳的最高峰，哪里是像她这样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运动更别提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能轻易登上去的。她从开头的脚步轻快，到后来渐渐开始觉得抬不起脚来。
　　等好不容易一步一挪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都已经将近辰时，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别说观日出了，双腿发软的她连今日之内能不能爬到顶上都还是未知数。
　　看来这华山论剑，光是登凌绝顶的速度，就已经能涮下一大批弱脚人士了。
　　最后还是月檀出手，用轻功带着她，才终于在午时上了山顶。然而让她更为失望的是，头一天比试果然十分的没有看头。来比试的大部分都是些拳脚功夫差劲的，对打起来吼声震天，一出手却丁零当啷，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连她这个不会功夫的都替他们觉得拙计。
　　等到第一天比试结束的时候，千千都无聊得睡着好一会儿了。第二天，她便索性睡了个懒觉，不去看，直到第三天，她才再度起了个早，十分明智地坐着慕容荻安排的轿子上山。
　　参与第三天的比试都是些江湖上的重量级人物。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月檀和慕容荻都会上场……唔，至于那个商人起家没混过江湖的齐鹭，虽然因为只是与其他二人约战，所以直接进入第三场，但貌似可以忽略不计。
　　千千觉得这场华山论剑的结果中谁能胜出可能无法预测，但输得不能再输的那个毫无悬念的绝对是齐鹭。
　　她隔着薄纱大致浏览了一番场中各派弟子，再结合手头月檀提供的华山论剑参与者品貌等级小册子……嗯，果然不负名门优秀弟子的出身，大部分在场人员的相貌都在六等以上，只是也没有特别出色的。
　　刚落座，便听一阵箫笛之音飘渺而来，随即漫天花瓣飞舞。花瓣间，一顶通体白纱装饰的轿辇，由四名同样身着白纱的少女抬着，在华山的花树间由远而近轻盈地纵跃，最后轻飘飘落在华山绝顶的空地上。
　　清风吹拂间，白纱轻动，一只纤纤玉手缓缓从轿中伸出，缓缓地撩起轻纱，再缓缓地从轿中走出一名一身白纱覆体的少女。纷扬落花间，少女肌肤胜雪，身材婀娜，双眼氤氲着江南的蒙蒙烟雨，手中一支碧绿玉萧映衬得肌肤愈加雪一般白。
　　落花、美人……此情此景如同画一般，顿时令一干武林人士大为陶醉。
　　落花尚未停歇，忽地又如临疾风骤雨般猛地飘满空中。只见一名红衣少女自花枝间轻盈踏过，一个旋身便优美地落在白纱少女身畔，她的手中则拿着一支剔透玉笛。显然刚才的箫笛合奏，便是出自她们之手。
　　千千的眼角抽了抽。这两人，一个头上好似永远顶着阴雨绵绵，一个浑身火红似火盛气凌人，可不就是燕惜雪和洪如彤嘛。
　　出场方式要不要这么拉风？可怜华山顶上偏冷，原本就稀少的花树，如今让她们轮番这么一蹂躏，大部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
　　一干武林人士也认出了那二人，其中年轻的或者自认为年轻的侠士们顿时心神荡漾，纷纷围上去热情地招呼。
　　一时间赞美那二位美女的声音不断，甚至有个儒生打扮的江湖客诗兴大发起来，煞有介事地吟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似要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赞美美人的句子都搬出去，可惜说了这段就接不下去了。
　　因燕惜雪的郡主身份，她和洪如彤二人被一路让至视角最好的为众掌门人准备的坐席中。路过千千的位置时，眼神一直忧郁的燕惜雪，嘴角却在只有千千才能看到的角度不易察觉地轻撇，鄙视之意哪怕千千眼前隔着一层纱，也能清楚明白地看见。而洪如彤更为直接，投向千千那充满敌意的眼神里，还隐隐带着自得和示威。
　　千千不由挑眉，忽地扭头一本正经地问月檀：“月檀，我问你，柔荑、凝脂、蝤蛴、瓠犀、螓首、蛾眉都是什么意思？”
　　与千千相处十年，月檀怎会不了解千千此时的想法，他温和一笑对她解释道：“柔荑，是植物初生的叶芽；凝脂，是指凝冻的油脂；蝤蛴，是天牛的幼虫；瓠犀，则是瓠瓜的子；螓首，便是像蝉的头；蛾眉，更容易理解，便是那细长而弯曲的蚕蛾触须。”
　　“哎呀！”千千拍了拍身边的山石大惊失色道，“手像植物初生的叶芽，皮肤像凝冻的油脂，脖颈像天牛的幼虫，牙齿像瓠瓜的子，脑袋长得像蝉，眉毛还像细长而弯曲的蚕蛾触须……月檀，这说的是哪路妖怪？”
　　身旁顿时传来噗嗤的笑声，燕惜雪二人本就没走开多远，千千这番话是听得一清二楚。燕惜雪脸色数变，但碍于此刻旁边围着的人太多，一时不好发作，只得忍着气拉住洪如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想了想与洪如彤耳语了几声。
　　片刻后，洪如彤忽地转头向她走来，浑身散发出强大杀气，仿佛恨不能当场向千千挥剑。
　　“今日场中包括我与莳霜郡主在内，全都是来参加比试的人，你这妖女算是哪路？是特意跑来这华山绝顶替你爹丢乖露丑的吗？”洪如彤开口就是挑衅意味十足的话，显然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之前在千千处吃的亏。千千反而觉得对她用药是种浪费了。
　　不过称呼倒是从村妇进步为了妖女，千千不知是否该感动一下自己在洪如彤心目中的形象，终于有了质的飞跃？
　　“非也非也。”不等千千开口，旁边有个声音慢条斯理地反驳起了洪如彤，“若如这位女侠所说，来华山论剑一定要参加比试，否则就算丢乖露丑的话，那包括武林盟主在内的众位评审岂非……”话未说完，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众位评审当然也是不参与比试，只负责评审的，难道德高望重的他们也算是跑来丢乖露丑的？
　　千千扭头发现齐鹭不知何时也到了华山绝顶，正一边慢慢地向他们走来，一边摇着头，仿佛在为洪如彤的失言表示遗憾。而华山的入口处，众位评审同样不知何时在武林盟主的带领下，向评审席走去，附近弟子正纷纷收了声让开一条道。其中武当派的掌门脸色很难看，显然他们都已听到了洪如彤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