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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桂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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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在忠靖侯府这等人家,不说有不说的道理,便是主子的闲话底下人不许浑说,但又有上等人来问作何考虑,就全凭来者身份使然,必有见风使舵、因势而为的。
孟良清因自小多病,他跟前伺候的无不轻声细语,便是说个笑话,也不得高声喧哗,怕扰了他养病。
因此只得五个小厮在内,这一个叫杜羽的,因能识文断字,此次到南林行宫便把他带上了,算头一回放在孟良清身边伺候。
一大早韶秀打发阮氏跟前唤作安乐的一个丫鬟去问,昨夜里孟良清睡得怎样,本也是寻常,平时或隔个三两日都会来问。
不过是头一遭问到杜羽这儿来,只因一同的小厮都说昨夜是他在跟前伺候的,那安乐不说是韶秀叫她来问,只说是夫人叫来问的。
杜羽出身寒微,见安乐打扮穿着形容举止全不比簟竹们差,料定又是某个惹不得的“姐姐”,便如实回了。
阮氏得了这一说,脸色不悦,韶秀搁了碗,使个眼神,底下人将早饭都撤了。阮氏下了桌子,斜斜靠在引枕上,拿出个鼻烟壶嗅了嗅,接连两个喷嚏,韶秀忙递帕子。
阮氏才觉心肺中那股浊气解了,想了想说:“待会儿你过去传话,叫少爷中午过来用膳。把桂巧叫过来,我有话问。”
韶秀因就去了,回来时禀:“说晌午就来,桂巧现不在少爷那里,前儿三皇子问少爷借去打络子了。”
阮氏咀嚼道:“三皇子?他身边未必连个打络子的宫女都找不出来,非得要清儿的人过去。你去那边看看,旁敲侧击问问,能寻她过来一趟最好。”
韶秀应了退下去。
孟良清写了一上午的字,仍觉得心中难以安宁,午膳时候换过一身宝蓝色团绣束腰裰衣,腰带上什么也懒怠挂,因前夜扰了簟竹与沃玉,只带了个小厮过阮氏处用膳。
进了门,郑书梅起身,阮氏自座上下来,看着郑书梅与孟良清各自见过礼,入席就坐。八道荤菜八道素菜两味鲜汤,另有小食六碟。
阮氏命下人布菜,向孟良清道:“我镇日吃的药膳。”她举箸点出四道,“这些是入了药的,这个汤也是,你们吃了也不妨,只不过清儿要少吃,免得药性相冲了不好。”
郑书梅说话细声细气,亦不敢看孟良清,夹了一筷子三鲜鸭子放在他碗中,低声道:“孟大哥请用。”
孟良清心中虽别扭,却也吃了,面上淡淡道:“这些事有下人服侍,郑姑娘不必费心我吃些什么,只管自己用膳就是。”
阮氏冷眼旁观着,吃饭时本就不该多言语,不过撤了午膳之后,孟良清只略坐了会,便说觉得困乏,要回去午睡。
阮氏就说:“偏房香都熏上了,你就在那里睡,你姑妈叫未时三刻过去听戏,皇上前几日在她那里听戏,搭了个小戏楼,你去睡一会子,我叫人来叫你,就起来过那边去。郑姑娘也同去。”又问郑书梅去不去午睡,也有屋子给她休息。
郑书梅看了眼孟良清,低垂眼,摇头道:“我陪夫人说笑一回,消磨着也就到时辰了,若睡得迷糊了,反不好起来。”
阮氏笑搭着她的手,向孟良清夸赞道:“还是郑姑娘懂事体贴,因我这几日都不曾睡午觉,才细心知道要陪我说话。”
孟良清便道:“有劳郑姑娘。”
阮氏本意想留孟良清下来陪着说话,孟良清也是个极温顺孝顺的,只消说她不午睡,要个人陪着说话,换了旁的时候,自然会留下。看孟良清走了出去,阮氏心里已是明镜,孟良清对郑书梅半点心思都无,若是犯倔起来,非逼着他要和郑书梅说话玩闹,怕适得其反。
于是第二日就打发了郑书梅回去林贵妃处住着,晚上桂巧得空过来,阮氏先拉着看了回,瞧她腰上多了个玉佩,乃是成色上好的墨玉。
阮氏捞了起来,手中握着,“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三皇子十周岁时,皇上亲手自身上摘了给他的。”前刻还是笑里菩萨,后一刻阮氏已变了脸,“不知道的以为你或是偷拿了三皇子的东西手脚不干净,知道的只以为我这儿出去的人,竟不知尊卑,将今上的贴身之物随便挂着。”
桂巧登时面色发白,跪在地上,忙将玉佩解下来,急得满脸通红,向阮氏磕头:“并不是奴婢蹬鼻子上脸求来的,是三皇子才刚日头西斜时候,与奴婢说话,拿了一个方胜络儿去,顺手给奴婢挂着的。因急着过来给夫人回话,便没来得及摘。”
阮氏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向桂巧递出一只手,那手上戴着两枚指环,一枚嵌红宝,一枚翡翠戒指。
韶秀在旁吩咐人拿脚凳来,桂巧在阮氏下方就了坐,惊魂甫定,双目因委屈而发红。
阮氏叫韶秀拿个荷包来,好生收着那枚墨玉,亲放在桂巧手中,令她握住。
桂巧忙道:“待奴婢回去,就还给三皇子。”
阮氏笑道:“你娘从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你又是咱们侯府里家生的,我知道你品性,金玉奇珍哪有你看得入眼的。”
桂巧噙着泪,咬了嘴皮,半晌方道:“夫人厚待,奴婢也只敢谨小慎微,从来不敢托大贪功,便是到了少爷跟前,也本分伺候不过,再无他念。三皇子那日来,是要个女工出众的过去帮他打点络子,奴婢到了跟前看了,只因他把自己素来玩的戴的给了人,主要是给了下面的几个小公主把玩或者串个什么物件。见了少爷的如意结打的得好看,才来要人,奴婢荐了弯月去,不知三皇子作何想,并未叫她。”
阮氏默不作声听完,拉着桂巧的手,向旁让了让,令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手指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颊。
“那三皇子素来是个风流货,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多的是不长心没眼力的宫婢去讨好,莫一不是图着攀上他这高枝。但林贵妃家中本无显贵仰仗,却能仅次皇后居于西宫,自不是好相与的。那般皇室中人,岂有不看中门第身世的。我是看着你在身边长大的,不想你惹了祸事犹不自知。”阮氏手指抚过桂巧的脸,细看了一回,气度风姿并不数给家中几个女儿,叹了口气:“我是早给你想好了出路,只是时候不曾到,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桂巧脸上方褪下的薄红又羞得上了脸,只得抿着唇低声道:“夫人提点,奴婢无敢不从。”
阮氏又夸几句好孩子,嘱咐桂巧洁身自好之类,让人赏了些首饰玉佩之类。最后才将那荷包亲手系紧,置于桂巧手中。
“这世上贼喊捉贼偷梁换柱之事并不少见,你若不能得清儿喜欢,立足在他身边,将来纵我愿意做主,怕也要被他那里的人挤兑了去。你这孩子柔善,却也应当为将来出路打算。”阮氏拍了拍荷包,笑道:“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再说一句,你就去罢。”
桂巧低着头:“请夫人训示。”
“这件东西来头不小,要好生保管,要是不慎丢了,追究起来,连我都不好担待。”
韶秀送桂巧到门外,站在廊檐下,小声嘱咐:“捉贼要拿脏,必得人赃俱获才好。不可太着痕迹。”
这晚上桂巧回到萧清林处,心事重重,夜里又凉了点风,竟咳嗽起来。自她搬来,无一个人与她亲近,她话不多,且现在行宫这里,带在身边伺候的,净是得脸的宫女,桂巧是借来做女工的丫鬟,万没有劳驾她们的道理。萧清林这里管事的嬷嬷拨下个偏院给她一人住着,便不再管。
至于萧清林这人,本就想起一出是一出,也想不到这么细致。偏巧他晚间吃过饭,摸到腰上空荡荡的,又想起来玉佩给了人,左右无事,白天练剑得累了,思及桂巧模样姣好,侯府里装扮与宫中不同,他日日夜夜对着那几张脸,早已经看倦了。打定主意,就带了一个小厮,过来看望桂巧。
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萧清林径自来到窗下,示意小厮噤声,估摸这时辰应当还未睡下,便伏在窗上,偷偷看桂巧在做什么。
咳嗽声隐约传来,只见桂巧支着个小凳在床,咳嗽时将在做的东西收好,静静咳嗽过了,脸色看着十分难受,眉间却并无矫揉造作,别有一股坚韧。萧清林身边无一不是病了就要他帮扶撒娇的。她慢慢喝完一杯水,仍回床上侧坐着,鞋未脱,就拿起络子来编。
平日萧清林来闹,桂巧无不是收了活计,低眉顺眼回话。当真看她打络子,手指动作巧而快,她手指又好看,别无半点装饰,指甲温润干净。
只耐不过刚编了一小截,就又咳嗽起来,伏在床上,咳得有些作呕。
萧清林忙推门进去,亲手倒了水,将桂巧扶起来,喂她喝水。
桂巧唬了一跳,赶紧要下床去跪,萧清林拔高声音,喝止道:“别动,我喂你就是,你又动来动去待会儿水洒了,弄得你一身都是无事,要弄得我身上也是可怎么好?”
萧清林眼巴巴看她小口喝,垂着的一双眼睫颤个不停,喝了两口就蹙眉不喝了。
萧清林才刚站起来,她又克制不住咳了起来,他才明白,佯怒道:“你是怕给你喂了几口水,我的手就断了不成,今儿要治不住你这咳嗽,我就不走了,就睡在你这院子里。不怕明日我就问孟兄讨你进宫,你就莫要在我跟前装着无事人的样。”
桂巧本来按捺着胸中那股想要咳嗽的痒劲,听萧清林如此说,心里又急,一咳起来就止不住了,喉咙干痒得喘息就咳。萧清林忙命小厮去请太医过来,就手喂她喝水,但凡要不从,就拿话吓她。
也不是就信了他那些没边唬人的话,只不过怕萧清林真要讨她过来,得罪了阮氏。只得顺从,就靠着萧清林坐着,直至太医进来,萧清林方才起身让出位子,让他好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