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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八】肃叛贼 ...

  •   从高处坠下,几无生还可能。桓涛在生死一事上似乎早就做了抉择,因绝食而枯瘦的身体面目模糊地横在冷硬地面上,火光照耀下,死气沉沉。在骑兵踏进城门之前,宗亭捞起了舅舅的尸体,免他再受屈辱。

      城门乍然大开,里面拼杀声不绝于耳,关陇内部隐匿未发的矛盾,此时如火山喷薄之势,彻底爆发开来。精锐骑兵随宗亭冲入城内,城楼顶上的于恪则彻底燃成了火团。

      叛军少了头领,仍混战不休,夜晚的肃州城楼,骤然惊醒。

      武园被灼伤了手,乍回神松开后,只见于恪那火团发了疯似的朝阿璃扑过去。他猛冲上前,将地上的阿璃抱起来,于恪扑了个空,忽瘫倒在地,一番痛苦挣扎后,很快就不再动了。

      火舌在夜风里翻飞跃动,阿璃惊得眼泪都收进了眼眶里,只有一双被热火灼得发红的眸子,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无助。武园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拾了地上大刀,转身就朝冲过来砍杀他二人的士兵挥了过去。

      血珠子飞溅到阿璃脸上,武园抱着他继续与叛军厮杀,甚至分神安慰小娃道:“阿璃别怕,阿兄罩着你!”

      底下战场的形势逐渐分明,叛军转而落于下风,几个将领罔顾士兵从北门而逃,武园冲下去时,宗亭正率一队骑兵折去西北方向追捕叛将。

      桓涛的尸体陈于东南一隅的石台上,一只漆黑乌鸦蹲在一旁警敏盯着,动也不动。宗亭将舅舅与弟弟都交给了武园,自己率军飞奔出了城。武园于嘈杂混乱的形势中看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最后敛神朝那石台大步走去。

      马蹄声震耳欲聋,越往西北越是广袤荒漠,亿万星辰观望尘世纷争,却不动声色。干燥又凉的夜晚,灰尘绕着火焰舞动,追击队伍忽然兵分两路,宗亭的副将不断回头催促身后骑兵,眸光紧盯已经逃至前方谷地的叛军将领。

      这追逐似无休止,然就在叛将们快要出谷之际,忽有铁蹄声震碎了前方的平静,近百骑兵如夜鹰从天降般压了过来,黑沉沉的一片。骏马长嘶,百弓齐张,围成网般将叛将的去路都阻断。

      宗亭这时终于将他们的脸都看清,副将隔着老远大喊问道:“相公可要留活口吗?”

      此时那几人早成了众矢之的,已有人下马跪下来求饶。

      那人道:“某一时糊涂,错信了于恪,还请相公饶某一命!某将来一定为相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西戎进犯沙州时,你是第一个弃城带兵逃的。”面具后的宗亭声音寡冷,“这样的人,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

      那人脸一阵青黑,这时他旁边又有人噗通跪下:“于恪拿家中老幼的安危逼迫某等,某等实在、实在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就要做这样的事?舅舅平日里的宽厚仁义看来都喂了狗。”他语气越冷静,在这火光跃动的夜里就越可怖,那面具仍挂在脸上,金光闪烁,袍子鼓起来,里面蓄满了黢黑的风。

      “还是觉得我残废了管不到关陇,就敢胡作非为了?”关陇内部的迫害与争斗,数十年来从未止歇,多少人因此无辜死去,百姓又遭了多少罪,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关陇该平息了,帝国需要万众一心的边军,现在需要,将来也需要。

      那几人都不敢再出声,天地间静得出奇,甚至可闻得风声。

      宗亭声音里透着死水般的平静:“我饶了你们,惨死在西戎铁蹄下的沙州百姓却不会饶了你们,舅舅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还是去死好了。”

      他说完忽然扔掉了手里的火把,对面的副将得令,所有人的弓悉数张满,霎时间百箭朝下齐发,沾染了夜晚凉燥气的冰冷箭头遇血肉而烫,却又瞬冷。

      宗亭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他调转马头,众人亦跟着转向,杂沓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只寥寥几人留下来收拾残局。

      踏着夜色飞奔回肃州城内,局势已到了收尾阶段。这一番权力变动仿佛幻梦一场,自然地结束,甚至没有惊动到沉睡的百姓。

      宗亭翻身下马,一个孩子朝他飞奔而来。

      浑身是血的阿璃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因过度的惊慌与悲伤,幼童抓着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想要借此挣脱这噩梦。

      他略微俯身,阿璃便往上攥他的玄色道袍,面上的血泪鼻涕全擦了上去。

      “阿兄。”小孩子的声音里藏着无可依傍的害怕,同时又有抓住救命稻草的迫切,“长安阿兄。”

      宗亭本要将他抱起来,但却只卸下了冰冷的假面:“我在。”

      这时候的齐州府,则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朝霞。

      风不再潮湿,天际的太阳也没有了阴霾遮蔽,灾棚里即将开始新一天的粮药发放,堤口工事仍然继续,劳工们领了早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水司官员查看完进度,赶往都督府禀报。

      然都督府此时却腾不出空来理会这些进展,因齐州府底下的十来个镇将一大早都到了。

      这些人汇集一堂,议的正是民与军的资源争夺问题。齐州府遭此大灾,人口锐减,正是需要劳力的时候,然官健兵却只领饷不事生产,对眼下的齐州府而言,负担无疑。

      摆在面前两条路,一是削减兵员,二是将官健兵转为府兵令其事农桑生产,但都不是易事。因这两条路动作都太大,触及到的利益过多,容易起纷争动乱,各个镇将们心中也都各有盘算。

      一众人从卯时议到将近中午,外面的水司官员等得早已不耐烦,扭头碰上迎面走来的州录事参军,便问:“可知这会要议到什么时候?倘还要等,我便先回去了。”

      录事参军摇摇头,站到一旁微笑道:“某也不知,倘某能进去,便替你问问。”

      那水司官员点点头,又见一庶仆端着漆盘从庑廊西边走了过来。漆盘上摆了一碗药,可见是到了元信服药的时辰。他近来总有些头痛,都督府医博士便给他开了药,每日定时要服两次,从不耽误。

      庶仆走过去,却被卫兵拦下:“都督在里边议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药放下就赶快走。”

      “这可是每日都需按时服的药啊!”那庶仆面对冷漠卫兵忍不住强调,却换来两道令人发憷的目光。

      庶仆吓得赶紧将药碗放下,这时候录事参军走了过去,端起那漆盘道:“我有要事禀告给都督,顺将药送进去,麻烦通报一下。”

      这两个卫兵本是不耐烦的,但面对录事参军,却莫名给了好脸色,竟当真给他去通报了。

      元信正好有些头痛,便令录事参军进去。录事参军将药碗放下,打算开始禀他的要紧事,元信却一摆手阻止他:“等会儿再说。”

      同时又将药碗推过去:“你来的正好,喝两口。”

      他在饮食上倒是谨慎,连用药也得人先尝过才行。录事参军没多言,端起那药碗就饮了两口,随后就开始说自己的要紧事,无非是正仓粮的问题云云。

      待他说完,元信端起药碗饮尽,忽对座下镇将道:“听到没有?齐州府正仓都快空了,你们同我哭穷又有何用?”

      言罢转头睨一眼录事参军:“你先出去吧。”

      “喏。”

      待录事参军离开,议事公房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针锋相对。过了一会儿元信又说:“朝廷一贯小气,能拨到这里的粮,哪一口不是费力争来的?这次的报灾折子又被吴王压了多少天,你们也不知道。”

      他敲敲条案:“都当这位置好坐是吗?好坐给你们坐!”

      他头愈发昏,言声里已透出抛却理智的不耐烦来。

      这时座下一点动静也无,然屏风后却骤响起卧柜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传来一个女声:“元都督是病糊涂了,既然自己都开口说了,那就将这位置让出来吧。”

      众人讶然扭头看去,只见李淳一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她不该出现在这!然她负手而立,一身王袍毫不凌乱,眼眸中无半点惧意,方才说的话也没有任何玩笑味道。

      元信对她偷听一事很是火大,他正要站起来,却双腿乏力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这时李淳一长叹一口气,座下忽有两个镇将霍地起身冲向元信,口中唤的尽管是“都督怎么了?”般的关切,然实际却是死死按住了元信,将他牢牢钳制住。

      底下未被策反的镇将瞬时反应过来,然这反应已经迟了,随着公房内摔碗的声音响起,外面瞬间起了打斗,且屋内又有两个镇将站出来表明了立场,同时,又有持械卫兵破门闯入。

      从服色盔甲来看,这些卫兵正是谢翛手下那一拨人。

      钉死窗户的声音骤然传来,握有重兵的镇将们已失去了主动权,元信亦是如此。他方才服的药,一时间将他力气都抽离,平日里的威风凛凛,此时悉数消失殆尽。

      李淳一走到他面前,面色沉静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不要再出门了。”

      她看向走进来的谢翛:“元都督染了疫病,不便见人,可是听明白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四八】肃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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