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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乙 ...

  •   风扫起一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四师傅抬起头,惊喜地喊:“阿龙?”却见是自己最小的弟子站在半月门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弟子做了一揖,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早课时间到了。”
      原来天光微明,不知不觉,他已坐了一个晚上。
      姜四师傅挥了挥手,把满眼的通红遮掩过去,说道:“知道了,你们先练,我一会就来。”
      弟子躬身退下,没一会儿,大堂前的练武场上响起了弟子们整齐的吆喝之声。姜四师傅站起身,将那封信仍旧折叠完好,小心地放入怀里,轻轻拍了拍,确认已经放好了,这才背起双手,摆出宗师的派头,稳步走了出去。
      练武场上,弟子们统统脱了上衣,亮出一身肌肉。清晨还略带着微寒,可每个人都练得浑身发热,身上布满了汗珠。姜四师傅看着徒儿们个个孔武有力,精神抖擞地练武,心中宽慰,不由微笑起来,走到太师椅上坐下,看着他们练功。
      早课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他们所练的武功又是至刚至阳,练完一个早课,不知流下多少汗去。打完收工,大弟子抱拳作揖,说道:“听师父教诲。”
      众弟子也跟着喊:“听师父教诲。”
      姜四师傅安坐在太师椅上,一一扫过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笑着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了。”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今天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不会回来了,你们之中有谁能留在这里,最好;若不能,只希望你们将所学的武功发扬光大,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有你们的太师父,也足以欣慰了。”
      说罢,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有弟子想劝说姜四师傅留下的,也被大师兄拦了下来:“师父素来说一不二,不可违逆。”
      到了早餐时间,大师兄去请师父用膳,结果已是人去屋空,只留下武馆主人的印鉴,孤零零地躺在书桌上。
      姜四师傅早已牵了马从后门离开了,谁也没有惊动。这本是他的事,不需要告诉别人。

      张师傅给谭小龙改了名字,去了中间的“小”,只唤作“谭龙”。师兄们也最多喊“阿龙”,绝不提他以前的名字,这是对师父的尊重。只有姜四不是这样,他也会喊“阿龙”,却总开玩笑地、连名带姓地喊“谭小龙”。为了这个,谭龙跟他或是苦口婆心或是一本正经地讲过好几次,可姜四却死不改口,闹到师父面前,张师傅却甩甩手说:“知道喊的是谁就行,小事而已。”姜四捂着嘴偷笑,谭龙挠挠脑袋,低声应了。
      姜四和谭龙是住在一间房里的,两张床,不大,但很舒服。姜四第一次睡到这么舒服的床,连着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谭龙在裁缝铺里打了太久的地铺,见到床也不由得瘫在了床上,但绝不像姜四那么新奇地打滚,反倒劝他:“别滚了,滚坏了,晚上就没的睡了。”不想姜四直起身,嘴角斜斜地扬起,说道:“我这张床没的睡了,不会去睡你那张床?”谭龙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床,好像睡两个人,尤其是他们两个小孩,似乎也是足够的。
      姜四看着他那副迷惑的样子,笑得肚子都痛了。

      姜四和谭龙是张师傅亲自教导武功的,而这两个又是年纪最小的,是以教得分外认真。他领着两个小徒到了他屋前的小练武场,让他们在一边看着,自己先使了一套拳法。这也是做师父的常用的伎俩,须得让徒弟对自己心服口服、心生敬佩了,才能令其顺从师命,好生习武。
      姜四从乡下来,看着张师傅使出一套完整的拳法,虎虎生威,刚强猛劲,这才知道原来功夫不是戏台上的耍花枪,没有锣鼓喧天,唱腔婉转,只有声声吆喝,低沉有力。他瞥了一眼谭龙,后者完全看入了迷,两手还不自觉地动着,似乎在跟着学。
      张师傅使完了一套拳法,望着两个孩子闪闪发亮的小眼神,笑着说:“半年之后,我就教你们这套拳。”
      那这半年做什么?
      扎马步。
      一天要扎马步三四个时辰,师兄们早课的时候他们在扎马步,师父在教师兄们武功的时候,他们在扎马步,到了晚课的时候,他们还在扎马步。
      扎了七天马步,姜四倒在床上死活不起来了。
      谭龙想了想,直接把姜四扛到了练武场。
      谭龙比姜四大一岁,虽然刚来的时候他也是瘦瘦弱弱的样子,可在武馆里吃好的喝好的,他也结实了一些,到底他比姜四要有力气的多。姜四一被放下来就追着谭龙满地跑。谭龙一边躲一边说:“看你跑得还挺利索,扎马步也没怎么累嘛!”“你还说,你还说!”姜四脱了鞋子就往谭龙身上招呼。

      张师傅说,扎马步是基本功,只有基本功练好了,以后学功夫才不会是虚架子。除了扎马步,他们每天早晚都要绕城跑三圈,跑完了再来练早课和晚课。武馆有厨子做饭,但劈柴挑水,扫地拖地,收拾兵器这些活,却要弟子们轮流着来做。谭龙和姜四是新来的,这些活理所当然由他们全包了。
      谭龙力气大,他负责劈柴,姜四就去挑水。师兄们练了武功,兵器从不放好,姜四抢着去收拾兵器,留下谭龙去扫地拖地。收拾兵器可比扫地拖地快多了,每每姜四收拾完了,谭龙还在努力地和拖把做斗争。练武场旁边种着一棵大榆树,枝上有榆钱如铜钱一般一串串地挂下来。姜四闲了就爬上树去,摘榆钱来嚼,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谭龙好不容易奋斗结束,正想教训教训那个只知道偷懒的家伙,没想到姜四懒洋洋地坐在树枝上,扔下一串榆钱,算是犒劳。谭龙那股子气也化作榆钱的甜汁,浸润到心里去。

      转眼就是半年,谭龙像拔了节的竹子,一下子蹿高了不少,却叫姜四内心郁闷无比,看看自己往谭龙身边一站,更像是大哥带着小弟,一声声“小四”更是直戳他的痛点。姜四看着大口大口吞饭的谭龙,一时气节:“吃吃吃,就知道吃,长那么大个子有什么用?”谭龙一口喷出饭去,笑着说:“怎么,你不想吃饭?把你那份也给我?”姜四赶忙端起自己那份坐的远远,一边吃一边还警惕着龙大个子的动作。
      张师傅年纪大了,教演过一遍后,就让他们练习,自己却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姜四学得最快,练了几遍就会了,而谭龙却老是出错。姜四仗着自己学得快,总是做出一副师长的样子,时不时地指点他一番,惹得谭龙直翻白眼,自己却在一边吃吃地笑。
      夏日天气热,师兄弟们练完了功就到后院的水井边打水冲凉。姜四热得一身衣服都湿透了,随手就把上衣脱了,挂在肩上,到井边冲凉。师兄们正坐着聊天,看到姜四这副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还说:“小四,快把衣服穿上吧,你这身板可比排骨好看不了多少!”姜四心头火起,正要动手,却被谭龙给拦住了。谭龙说:“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赶紧洗了,要吃饭了。”姜四撒了手,忍了气去打水,不料后头又响起某位师兄的玩笑:“小四,多吃点,长得跟阿龙一样,才好说是师父的弟子啊!”
      谭龙回头骂道:“你他妈的闭嘴!”再去看姜四,却见他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谭龙心道不妙,正要拉住他,不想他人小身法机灵,从他腋下钻了出去,直扑那个开玩笑的师兄,扭打在一起。
      谭龙想上前把他们拉开,却被闻风而来迅速围成一堵人墙的师兄们挤得插不进手去。谭龙急得直跺脚,赶紧去找师父。
      那位师兄的手被姜四咬得鲜血直流,姜四被师兄打了个鼻青脸肿。
      师兄被勒令向小姜道歉,而姜四却不肯认错,被张师傅罚三天不准吃饭,不准练武,武馆的杂活全由他做。
      姜四憋着一股气,劈柴像在劈人,师兄们见了他都绕着走,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个小师弟八成是属狼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子的狠厉。
      姜四干了一天的活,回到房里简直饿得快晕了,躺在床上挺尸一般,动也不想动。谭龙回来看到姜四这副样子,心疼极了,转个头又出去了。
      姜四知道他走了,以为他也跟其他人一样,抬了抬眼,苦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夜半时候,谭龙回来了。
      姜四饿得迷迷糊糊,被一股面皮香给香醒,睁眼一看,只见桌上搁着一碗香喷喷的饺子,谭龙就在旁边点着灯。“你醒了,赶紧来吃,跑了大半条街才找到夜摊,厨房有包大娘守着,我可不敢去。”
      姜四麻溜地坐起身,骂道:“笨,点什么灯,被巡夜的师兄看到了岂不完蛋了,快拿过来!”谭龙“哦”了一声,吹熄了蜡烛,端着碗就上了姜四的床,两个人把床幔放下来,躲起来吃饺子。小姜早就饿坏了,恨不得一口吃两个,连吃了几个,却看见阿龙在旁边热得直擦汗。阿龙又热又饿,不想一个饺子被递到嘴边,抬眼是小姜讨好般晶晶亮的小眼神,他也不客气,张口吞下。
      两个人一双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无比开心。

      张师傅惊奇地发现,姜四被饿了三天,非但没有垂头丧气,干活的时候还有心情吹小曲。三天很快过去了,姜四虽然不用饿肚子了,不过还是不准练功。
      姜四只好在谭龙练功的时候,在张师傅身后走来走去,一双眼睛直盯着阿龙练的招式。
      一日,张师傅问从他身边经过的姜四:“想不想学?”姜四想了一想,点点头,说:“想。”“那你认不认错?”小姜挠了挠头,他天天被谭龙念叨认错认错,耳朵都快出茧子了,现在有台阶下,他能不下?“认错认错,师父,我错了。”姜四笑眯眯地认错。张师傅点点头,说:“那还不去练功?”
      “是!”姜四几步就跑下了练武场,跟着谭龙练了起来。
      张师傅看着两个小弟子,不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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