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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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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北玥此时脑中乱哄哄的一团,他想问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让她要象囚徒一样对待他。他是肮脏,是不堪,可是这些什么时候是他可以自己选择的?
话哽在喉咙里,疼的他开不了口,没有高堂明镜,没有可以喊冤的鼓,她早已经给自己定了罪,所有的挣扎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旁边的小厮见王爷问话,他半天不应声,在背后偷偷的捅了捅他。
章北玥开口,声音沙哑:“下奴明白。”
“我府里不养闲人,你能干些什么事?说来本王听听。”
章北玥做公子时,从小便天资聪慧,兼之父母宠爱,便和家中的姐妹们一起读书识字,经年下来,诗画的造诣倒比那些姐妹们都强。后来到了青楼,为了取悦客人,自是琴棋书画,歌艺舞技样样都要会的,除此之外,他想想自己便再也没有别的本事,若说是糊口谋生,也就是书画曾经有人千金而求,可以赚些钱。
“下奴可以写些字画。”
凌静姝顺手把前两天刚拿到男则啪的扔在他面前。
“你府中难道从小便没有教你读过男则吗?男子无才便是德,还是守着些男子本分是正道。太重的活计你也不必干了,以后就做些缝补织绣的活好了。”
章北玥从前做贵公子,对那绣花之类的针线活根本不感兴趣,府中自有家仆伺候着,也不象寻常人家男子需要做些针线活养家糊口,是以根本没有动过针线,后来到了青楼,更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活,从小到大,连针都没有认过,只好直言承认自己不会做。
凌静姝却也不恼,此时秋叶和秋实也来到厅前,凌静姝便让人明天去织造坊请一个手艺好的绣公来教月奴做针线。
又接着吩咐道:
“从明天起,月奴就关在后院房中的铁笼里,院外让侍卫轮值看守,内院由秋叶和秋实看着,并监督他每天卯时起床,背诵一章男则,抄写十遍。
辰时学做针线,学会了,以后府里的针线织绣的活尽可以让他做。
巳时可以开了锁在院里放风
午时休息,下午自有宫里的公公来给他调理身子。”
凌静姝立规矩,府中一干人等自都躬身屏息听着,不想一直低头静静听命的章北玥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王爷,下奴有一事相求。下奴的身子已经用过烧龙,若是王爷嫌脏,皮肉已褪尽,下奴既已做了笼中囚犯,此生再不侍人,那处丑陋与否又有什么干系,无须再调理,求王爷恩准。”
他这话说的绝决,竟是宁愿身残,也不想再受屈辱之意,可是听在凌静姝的耳朵里却是格外的刺耳。
此生再不侍人,倒象是在向自己宣战一样。
此生不再侍人么?凌静姝冷笑,对他的话惘若未闻。
“秋叶、秋实听着,你们自是要监督着月奴将身子调理好了,从今往后,月奴只准着灰袍,内里什么也不必穿了,以便日后随时服侍本王。他若不听话,本王准你们用这条紫藤鞭教训他”
她说着将一直拿在手中摆弄的一条藤鞭扔到了地上,那藤鞭用三条藤条编成,通体光滑,发出乌紫色的光泽,韧性十足,一看就年代久远之物。
章北玥一只手握住胸口,心疼的弓下了腰,喉咙腥甜却吐不出东西来。
他使劲一咬唇,强迫自己直起腰来,指着凌静姝道:
“王爷,我纵不堪,绝非自愿,不知又哪里得罪了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要如此迁怒折辱于我。我,我。。。”
他脸色苍白,心中伤痛至极,已萌死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叫喊了出来,可是冤到极致竟不知道该如何辩白,连说了几个我字,却是接不下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了过去。
凌静姝见他如此,连忙上前把住他的心脉,见脉象尚算平稳,方吩咐人赶紧去叫了太医来。
章北玥素来性情骄傲,刚被贬为奴时,心高气傲,如何经受的住那样的变故,丢了大半条性命,后幸得赵钰疏通,挂牌做了名伶,虽仍要以色侍人,但毕竟非做倡奴时可比,那些附庸风雅,怜香惜玉之人追捧不说,老鸨见他是摇钱树,也多顺着他。是以被贬为奴这么多年,骄傲的性情却是丝毫未变。
这些时日入了宫,皇上对他殊无好感不说,合莲又因为旧时恩怨,挟私报复,有意为难,自从入宫,从未着衣,还任人摆布,所受种种苦楚,难以言表。
他虽抱着出宫便可入王府的一线希望,苦苦支撑,可是压抑日久,皆郁结于心,此时多日的沉郁如火山爆发一样汹涌而至,他身子虚弱,如何经受的住,这一病倒,自是来势汹汹,当晚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了一晚,一直到次日清晨才有了些知觉。
晨光从狭小的窗户透出,正斜射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睁开凤目,朦胧间看到冰冷的铁条,原来自己已经被丢入了铁笼之中,身下草塌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倒不觉得怎样寒冷。
鼻翼阵阵药香袭来,耳边听着似有人语,章北玥连忙闭上眼睛。
只听身后有人道:“我瞧着这月奴的烧也退了,一会儿等他醒来再喂了他这碗补药应该就不碍事了。”
只听另一边有人道:“是啊,太医昨日说他身子太虚,恐不胜药力,主子把湖山的雪灵芝都拿出来给他喝了,那灵药据说可以起死回生,他喝了病能不好吗?”
“主子连我们两个都舍得来看他,何况是药。”
“怎么你觉得自己比那雪灵芝还宝贝么?”
说着传来嬉闹的声音。
只听其中一人又接着道:“主子哪里有宝贝我们,我看真正宝贝的人是他。”
“可是又把人这么关起来,以后我们要是一直在这里看着他,岂不要闷死。秋叶,你说主子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昨天的汤药可都是主子亲自给人喂的呢,昨天他那个样子,牙关紧咬,我试了好几次都喂不进去,你猜后来主子是怎么喂的?”
“哎呀,秋实,你羞不羞。”
那个秋实却不理秋叶的调笑,叹了一口气说:“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羡慕他呢?不过是一个下奴,昨天竟敢那样顶撞主子,主子不仅没有动怒,还亲自照顾他。”
章北玥听着两个小厮在身后的私语,想着这些年,即使是赵钰这个他曾经视作师长的人,在他万分尊敬感激之时,也和那些人一样对他生出偎亵之心,他也能淡然冷漠处之,他的心何曾象昨天那样,不仅仅是疼痛,更多的竟是酸胀了满心满腹的委屈,所以他竟然失了冷静,丢了隐忍。
她是王爷,而自己只是一个下奴,她要如何对待都不过分,为什么一听她任由别人来责罚自己,当初从豪门公子沦落为奴时尚且咬牙坚忍的自己,竟在瞬间生出了求死之心,她的责罚虽痛,和这些年来自己曾受到的屈辱相比,又岂及万一,难道在自己心里毕竟她和别人都不同。
他想到这里,不觉痴了,不由的叹了一口气,竟觉得一直堵在心口的疏散了不少,不再那么钝疼。
脚边传来开锁的声音,随着铁门打开的声音,秋叶和秋实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问道:“公子醒了?”
章北玥不能再装睡,只好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昨天那两个叫做秋叶和秋实的小厮,只见他们都穿着束袖束腰的青衣长裤,骨骼清奇,一看便与寻常小厮不同。
秋叶将章北玥扶了起来,将一个枕头垫到了章北玥的身后,那枕头并不是他见过的瓷枕或木枕,又大又松软,章北玥靠在上面,整个人都陷进一片温软中,他这才发现身下虽是草榻,但是也铺着同样松软的被褥,这样靠坐着,虽然背后仍然有些许疼痛,却并不是那么令人无法忍耐。
“月奴,将这汤药喝了吧,这是滋补的良方,对你的身子有益。”
秋实说着,盛了一勺药,要喂章北玥。章北玥想接过药碗,手软的只是颤抖。
秋实见他如此,说道:“你只管乖乖吃药便是。王爷说你身子太虚,这几日抄写男则,做针线的活计便先免了,可是宫中的调理却不能停的,下午管教公公就来了,你身子这么弱,若不好好吃药修养,只怕经受不住。”
章北玥就着秋实的手喝下了一勺药,舌尖酸苦,他不觉皱了皱眉,强压下胃里的翻腾道:“如此有劳秋公子了。”
秋实又舀了一勺药喂给他说:“有劳不敢当,虽说你是下奴,我们是主子派来看管你的,我们也并不想难为你,你也不要让我们难做,只要你日后听从主子的安置,不多生事端,我们也不会真的责罚你。”
铁笼甚为狭小,一张草榻便占去了大半的地方,人站起来尚不能完全直起腰来,那根紫藤鞭便挂在对面的铁栏杆上,在狭小的笼子里显得甚为显眼。章北玥咽下药汁,只觉唇角皆是苦涩,他未曾多言,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