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汲秋

7、7、5月24日—【头七】

　　7、5月24日—【头七】

　　入夜，熄灯之后，我躺在床上，故作随意地开口：
　　“今天是南歌的头七吧？”
　　“好像吧……你还信那个？”与我隔开了一张空床的孙筱筱率先回应了我，语气里带着轻微的不屑。
　　“只是听说头七夜，死者的亡魂会回来，所以稍微有点在意。”我解释道。
　　她“哼”了一下：“她回来做什么？她就算真的有亡魂，也没心思找我们。”
　　“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她就算回来，大概也是去找杨旭天的魂魄索命而已，还真没我们什么事。”
　　“他们的鬼魂就不能在地底见面吗？非得跑出来恶心人？”
　　“那……”我一顿，“可如果有别人害她，你们说她会不会去找那个人？”
　　“盛夏，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说南歌不是杨旭天杀的？”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刻意忽略了她不自然的语气，淡淡说，“就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怪怪的……可能是我推理小说看多了。我想这事和我们应该都没有关系，那就只能祝她一路走好了。毕竟不管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也都是生前了……”
　　“她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安静了几秒钟后，最远端的吴双问我。
　　“她……没什么特别对不起我的……除了三年不定时的冷水澡之外……”我涩涩地回答。
　　“那好……既然你开了头，那趁着今天她头七，我们把事情都捋顺……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对不起我们的……”吴双道，“她怎么对不起我的……韩昱的事情你们都清楚，我也不打算再说一次……不过盛夏，据我所知，南歌她偷过你的钱。”
　　我一惊：“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大一的时候，是不是丢过一笔钱？”
　　“是的……”我承认，“可是我从没说起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我先问你，你丢了钱，为什么不说出来？”吴双的语速缓慢，却字字掷地有声，“无非是因为你心里清楚，这件事是自己人做的，所以你不想计较。不过，她偷钱的那天，我正好因为姨妈疼，翘了课在寝室睡觉。南歌不知道我在床上，她偷偷从外面回来，拿了你的钱就走了……”
　　“所以说，你全看见了？”
　　“是的，她们两个都知道。”吴双说到这里，静了几秒，然后继续，“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也知道。”
　　我没办法否认她的猜想，所以躺着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那就算你默认了……另外，她放假在这里住着，也没少用我们的洗漱和护理用品，这个，我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算她对不起我们，我们现在不计较已经是良心发现了，而你，就不用再想着帮她祈福烧香了……”她一顿，继续，“而且，她也不配。”
　　听到这里，我略略有些不快，就反问她：“只为了这么点事情，我们就能对一个室友的死置之不理吗？”
　　“这么点东西？”这下我差不多算是犯了众怒了，孙筱筱拍了一下床板，坐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入党吗？知道为什么学院评先进都没有我的名额吗？知道为什么刘阳对别的班团委都客客气气，却只对我指手画脚吗？就是因为南歌写的匿名信，她举报我考试作弊，要不是我家里托了点关系，我早就被处分了。可就算我还留在学校，党支部的党员发展讨论，也永远不会让我通过了。还有小晴，她虽然花痴，是男人她都感兴趣，但是她对二班和三班的班草是真心的。可是你看看南歌都做了些什么！盛夏，你虽然不喜欢搀和我们寝室的事，对南歌平时那些恶心人的行为也不闻不问，放任自流，但是拜托，我知道你没瞎，也没有健忘症。你眼明心亮，所以，你摸着良心自己去想吧！到底是她对不起我们，还是我们对不起她！这几天里面，我们没有落井下石去宣传她的劣迹，没有欢天喜地地庆祝她的离世，我们真的TMD已经很高尚了！”
　　“恩。”我躺在那里，轻轻应了一声，又问，“小晴呢，你什么看法？”
　　听见我的问题，一直没出声的尚小晴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她刚刚死的时候，我是很难过的。因为我非常不喜欢死亡这件事情……尤其，死的是身边的人……不过这些天过去，我却慢慢不难过了，而且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就是……”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就说起了另一句话：“说实在的，她活着，站在我面前，就是对我的讽刺。我从小就长这样，除了成绩好一点，就没什么可取的地方了……可是南歌，她拥有了所有我羡慕的条件，她长得漂亮，喜欢她的男生又多，她还有一个那么喜欢她的男朋友……再就是她的成绩……我真的不敢想象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怪物……所以，对我来说，虽然死了一个人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但南歌就这么没了，也终于让我感觉到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至少我活着，她死了……所以，盛夏，现在，我和她们的态度，是一样的。”
　　“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顿了一下，又说，“但愿你们真的像你们自己说的一样问心无愧……”
　　“盛夏，你大半夜阴阳怪气的到底想干嘛！”孙筱筱吼了我一句，“正好我一肚子火，要不要下来打一场？”
　　我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再惹怒她们，于是服软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南歌也没有太侵犯我……所以我总觉得……不过，既然你们不愿意提她，那我也会尽力忘记这件事的。不早了，先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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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不太愉快的谈话就在这个地方划上了句号。可我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这三个人的表现都是那么正常，那些冷漠的，高傲的，不屑的，卑微的姿态，向来是她们的名片，而此刻，也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会不会，是我们的猜测错了？
　　会不会只是杨旭天在南歌身上安装了什么定位装置，所以自然而然地跟着她走了？
　　会不会……
　　这件事有太多种可能性，也许，真的和我们几个，都不相干。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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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七夜结束之后，我们四个人还像以前一样安静而普通地生活着，每个人都走在通往自己梦想的道路上，一天比一天的靠近最终的目标。
　　吴双下定决心要跨专业考研或者出国深造，孙筱筱为了继承家业在努力修第二学位的课程，尚小晴不愿意经历漫长的考研复习，所以每天在图书馆啃课本，拼了命也要把第六学期的绩点拉上去，以此去搏一个保研的名额。而且现在南歌不在了，她还能更多一份机会，所以她现在比这个学期的任何一段时间都要努力。
　　至于我，我在高中的时候遇见过一个作家，受到他的影响，我立志要写出一部家喻户晓的作品，立志要用自己的文字来感染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当然，这样的事情，只是一个遥远的念想。虽然从高中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但这路途必然是坎坷和漫长的，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这个梦想。
　　而基于现实生活，我倒是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我的成绩比尚小晴要好一些，也许同样可以得到保研的机会。这样，就还有三年散碎的、不用负担责任的时光。如果最终没能成功，我就去找一份普通的工作，领一份能让自己活下去的薪水，藉此度过平凡的余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