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樱桃巷

15、第 15 章

　　13.
　　翌日，十五被送出了帝王的寝宫。走的时候，帝王不忍相见，只是派人送来了那把龙纹短剑，本是康王的遗物，绕了一圈，还是落在了十五的手中。指尖划过镂空的龙纹，冰冷的，十五仿佛看见那人狭长的黑眸无声地笑着。偶然回首，薄薄的浮生，并非全是谎言。
　　十五离开皇宫的那日，晨光很薄，很透明，带着淡淡的花香，九重站在殿外，看着十五悄然走了出来，着的还是那件藏青绸外袍，随着晨风飘摇着，袍上的梨花，似白骨的碎片，薄薄的一层，孤楚无依。
　　“郡主……”
　　“送进来的是小王爷，接出去的也是小王爷，小王爷真是得闲。”
　　擦身而过，十五的轻笑声，从九重的耳边飞掠而去。突然，大手握住了长长的袖，青绸皱了，揉碎了满满一捧无辜的梨花。
　　“郡主……”男人低声唤着，声音悠长，好似跨越了千山万水，穿透了三生三世，唤得十五心头微颤，
　　“…送我回去吧，我院里的桃花该是已经开了…”
　　十五垂下眸子，不愿与他对视，小小的鬼，托着残破的身子，从一个坟墓爬向另一个，一生一世，没个着落。
　　“郡主为何要应允陛下留在宫内。”
　　低沉的带着一点埋怨的声音，冷得如霜。
　　十五淡漠地扬起唇角，静若止水
　　“你应该记得，我曾说过，从我束冠着袍，以康王的容姿、情人的姿态与母亲同衾共枕的那天开始，十五就已经不是人了，连妖都做不成，只是一只薄情的…”十五扬起长长的眼睫，露出干净的眸，静静地看着九重，轻轻吐出了最后一个字“…鬼。”
　　不想再记起，那些旧事。那些年，痴迷癫狂的，也许不仅仅只是母亲一人，还有她十五。在那些个旧日里，她能够挽留的只是些个梦，日益疯狂的梦，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梦外。那些个没有慈悲的日与夜，不停地祈祷着，却总是无人，无人前来。直到泪干了，再无所求，独自守候着岁月的流逝，见它流来，又见它流去，小小的鬼，只是活着，而已。

　　“薄情的鬼，心烂了，还剩下什么？”
　　男人的声音飘忽而来，很浅很淡，却冷得令人发颤。
　　“只剩下痛了，只有痛….”
　　爱恨情愁，七情六欲，只剩下痛了。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痛？小小的鬼不懂。
　　昨日的浮影，今生的流年，交替着，都是些个单薄的梦，了无凭依。春来，迎春的花儿开得漫山遍野，衬得枝叶绿的淡薄，小小的鬼又活过了一季，孤独的。并不怕孤单，可梦中依然清清楚楚明了那种寂寞，了无尽头。佛说，一切相，梦幻泡影，如雾如电，都是空，都逃脱不了因果。前世什么样的因，才造就了她今生这样的果，这个问题小小的鬼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
　　干净的眸，遥望三尺青苍，只想归去，归去……

　　14.
　　十五回到了将军府。
　　跟着老管家，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路上，遇见的仆人，远远地施礼，再逃般地飞奔而去。偶然地，转过一个小径，遇见了府第的主人，十五的夫君。
　　男人显然是吃了一惊，怕是不曾想过会见到她回来。
　　“将军…”
　　“贱人…”
　　一瞬间，来不及细想，十五已扑倒在地。滚烫滚烫的脸，一阵痉挛，猛然涌起的血腥几乎无法呼吸，嘴角流出一丝温热，薄薄的艳红，滑下苍白的下颌。
　　“少将军，不可……”老管家嘶哑着，扑向泛着血红眼珠子的男人，死死抱住，不肯放手。
　　十五伏于地上，从未这样清清楚楚地感觉地面的冰冷。撑起半个身子，十五扬首，美丽而狭长的黑眸，恍然间，宛如死水。青绸上的梨花淡淡漫漫铺了一地，污了，损了，一地残瓣。
　　“嫁入将军府，身子却给了不是夫君的那个人，若是怀了孩子可怎么办……”十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凄惨的笑声，恻恻切切，带着一抹恶毒。一绺黑发垂下洁白的额头，惨淡无光。天地苍茫，要归去哪里，归去哪里。
　　这夜，十五睡得极不安稳，似睡了，或似醒来，挣扎的无比辛苦。屋外的桃花满满一树，开得疯狂。透过层层的胭脂花瓣，她看见了绯色的月，很远，远得不见尽头，不知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月光漫了过来，绯红缠绵，非常非常的美。小小的鬼，残破的身躯，痛得生疼，连死都不能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