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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传:琴杀(一) ...

  •   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石路的地板上,素淡的白和古旧的青混杂在一起,糅合成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色调,悠远清雅,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荒糜的暧昧。
      容月儿喜欢在这样有着淡淡月光的夜晚,推开窗户,让月光和对面屋舍的琴声一同飘进自己的房间里来。
      这里是皇城里的最后一条青石板街,也是皇城中名伶聚居的地方。这条街是很安静的,虽然这些琴师歌者大都是青楼教坊出身,但在这条街上出入时,都会变得非常安静,就连装束,也大都会褪下教坊戏园里的妍丽浓重,换上一袭白衫,系上一条青带,淡雅清幽,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条街上唯一的声音便是琴声,一个人的琴声。事实上,伶人们之所以愿意重金购得这条街的房舍,也大都是为了聆听这个人的琴声。
      “琴仙玉拂。”容月儿倚在窗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与玉拂也算是同年进戏班学的琴,但时至今日,她也只能以聆听玉拂轻抚一曲为荣了。
      不过,容月儿对玉拂是无法嫉妒的,或者说,没有哪个琴师有资格去嫉妒玉拂,因为玉拂的指尖流出的音律,早已超越了技法和声韵的本身,那是一种飘然入化境的优雅和清润,一种在弦律的精巧和华美中荡漾的逍遥。
      今夜的乐曲,依旧是《清平调》了。
      一年多来,琴仙玉拂似乎没有抚过另一首曲子。
      清平调,清平调,这歌咏太平盛世的曲子,为何总在这乱世一遍又一遍地奏起?
      容月儿虽然只是个戏班出身的琴师,却也明白,这是一个末世。朝□□败,民不聊生,据说,东方和北方都已经起了暴乱,而都城的皇帝官员们,仍然笙歌艳舞,其乐融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但真正不知亡国恨的,又岂止是商女?
      容月儿转过身去,她听到,有人在轻敲自己的房门了。
      不知今天来的,是冯侍郎的公子,还是周御史的小舅子?容月儿惨淡一笑,总所周知,冯侍郎和周御史都是奸相刘崇的党羽,但这些出钱的金主,她却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毕竟,她只是个商女。
      说起来,这条青石板街也只是安静而已,安静之余,伶人们究竟在做些什幺,谁也不知道。
      如果整个世界都污浊了,要在此间找到一块真正的净土,本也很难。
      一、柳御史
      “仵作说,柳御史是因为心脉衰竭而死的吗?”琴声已停,抚琴女子的声音也如刚才她弹奏的那曲《清平调》,清清朗朗,也冷冷冰冰。
      “是这样的。玉拂,你知道琴杀毕竟只是个传说—不会有人相信的。”她身旁的白衣青年苦笑着,手指有意无意地弹拨着檀木乌琴上的弦丝。
      “或者说,是刘丞相不愿意相信吧?”玉拂神色凄然,“柳御史瘁死,大概是他一直盼望的事情吧。现在在朝廷上,又少了一个让他头疼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玉拂—”提到朝政,白衣青年神色肃然,意欲阻止女子继续说下去,但一接触到女子忧伤的眼眸,也不忍心说出什幺强硬的话来,只能柔声相劝,“也许,柳御史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心脉衰竭而死的,虽然他是个清官,但清官也并不是就一定长命百岁的。”
      “是吗,”青年这一劝,反倒激起了女子心底的怒气,“那为什么昏君不死奸相不死,偏偏就是这么个好官忠臣要死呢?若是真的天道如此,我又何必留在这荒唐浊世,还抚什么‘清平调’?”
      “玉拂!”青年低呼,却依然带着怜惜的意味,因为他知道,玉拂其实一向也是个宁静柔弱的女子,就他认识她以来,也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这么激烈的言辞。
      这个能在琴仙玉拂的身边相伴听琴的青年叫南奚,是御用大法师襄央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朝中的帮派都在拉拢的红人。其原因,一半是因为襄央年纪大了,有告老还乡之意,这样南奚便会成为下一任的御用大法师;另一半,则是皇帝的独女冰玉公主近来对这位年轻英俊的法师很是亲睐,弄不好他会成为未来的驸马爷。不过,他与琴仙玉拂相识倒是多年前的事了,而玉拂成名归隐之后,能踏入她家中听琴叙话的青年男子,也就只有南奚一人。
      南奚喜欢听玉拂的琴,他自己兴致来的时候,也会亲手抚出那曲玉拂教他的《清平调》,但是同样的檀木乌琴,他却无论如何抚不出那份清明,那份透彻,仿佛这样宁静透明的曲子,也只有这样宁静透明的女子才配得上似的。
      但南奚也只不过是听琴,他与玉拂相交数载,却仍然还是保持着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对于南奚来说,听一首琴曲,拾得一片难得的宁静,或者,只是看一眼这位相识多年却依然心明如镜的旧友,便已足够。
      南奚知道,玉拂之所以对御史柳荫鸣之死如此挂怀,是因为这个生性耿直的柳老御史曾经在她流落青楼之际解囊相助,也是由于得他相助,今日的玉拂才能保得清白之身,抚出绝美的旋律,否则,怕也只能同青楼教坊的其它艺妓一般,奏曲以娱权贵了。
      想起柳御史,南奚也是心生敬重的。虽然他身为武将,师父襄央也屡次告诫他不得干政,但这个朝廷,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奸相刘崇,依仗着自己的女儿刘贵妃在皇帝面前得宠,在朝中呼风唤雨,清除异己,而大小官吏也大都倒向了他一边,卖官鬻爵匪同一气,即算是几个亲王,心中对他不满,脸上也得毕恭毕敬。
      在整个朝中,真正敢正面顶撞刘崇的,便只有那个老人,御史柳荫鸣。同为一朝之臣,南奚无数次地看到他仗义执言,一次一次在皇帝面前痛述厉害,虽然,每次昏庸的皇帝都只是不痛不痒地安抚着面前的老臣。看着柳御史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颤抖,再看着心不在焉的皇帝和洋洋自得的刘丞相,南奚的心也会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
      这个日华皇朝是走到尽头了。南奚也曾私下里听自己的师父襄央感叹过这句话,他想,身为武将的师父明白这点,身为文臣的柳御史,应该更清楚吧,只是,柳御史却不愿意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竭尽全力,希望能把自己卑微的呐喊传到皇帝的心中。
      或者,他早知自己的声音传不到皇帝的心里,但他依然要呼喊着,哪怕只有自己本身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就足以告慰自己骄傲不屈的灵魂。
      而刘丞相想对付柳御史,也是许久以来的事了,只不过几位亲王一直忌惮刘丞相的势力,所以也一直暗中保护着柳御史,再加上柳御史年事已高又德高望重,刘丞相那帮子人对柳御史的几次弹劾,也都被压了下去。
      而这次,是柳御史真的年迈心衰而死,还是刘丞相再也忍耐不住,请出杀手下的手?
      虽然刚才南奚一直安抚着玉拂,但他自己也知道,柳御史虽然日日为国事憔悴操劳,却也未曾听说过患有隐疾,所以柳御史这次的瘁死,不要说玉拂怀疑,整个朝野都在议论纷纷,说是刘丞相重金请琴杀下的手。
      琴杀杀人,是不需要留下痕迹的。
      她只要轻抚一曲,听琴的人,便会在那如梦如幻的旋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暗夜、黑纱、乌琴。这是人们对那个被称为琴杀的女子的描述,黑发如瀑的女子,在无边的暗夜播撒着死亡的音符,幽异而恐怖。当晨曦的阳光照亮一切的时候,只留下被害者冰冷的尸体。
      不过,这只是一个传说。
      因为,从没有人真正地见过琴杀,或者说,见过琴杀的人,被人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是尸体。
      “南奚,我要去杀刘崇。”玉拂转过身去,声音柔和,语气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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