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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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日杨过被尹志平赶出师门，心中一时愤懑不平，将他师父扔给他的衣物丢了一地。仗着满腔炙热的火气，大冬天竟只穿了一身单衣，迎着刀子一样的北风就往山下走。
初时他气得头脑发热，一心只想离这伤心地越远越好，脚下用了十成的功力、竭力狂奔。如此一来胸中不由燥热不堪，便故意不走好路，非要向雪地里走。待至山下，不由稍觉疲惫，这才缓了脚程。
他适才发足狂奔，正出了满头满身的大汗。现下叫风雪一吹，只觉一阵恶寒。不由猛打一个激灵，胸中滚烫的思绪也不由冷却下来。
趟过积雪及膝的荒野，杨过穿行在零星枯黄的麦秸间，怅然若失，冻得通红的脚下踩出一行孑然的脚印。
昨日种种，不断在脑中闪现。
他浑浑噩噩的在雪地里站住了，眼前一时是尹志平笑着与他说话的模样，一时是那张柔软湿润得过分的唇，一时又是他师父满面冰霜将衣物扔给他、叫他滚的模样。
天亮了，田埂上。
孩童嬉笑着从农舍中奔出，急声催促父亲放炮。二踢脚尖声惊叫着窜上天机，在昏蒙蒙的云层中猛然炸响，小孩儿“哇”的一声跳起来，一双不大的眼珠子里闪着激动的神采。
田埂下，身着单衣的少年郎在炮声下猛地一抖、瞳孔缩小到极致，他几乎像是吓傻了似的半张着嘴。他就这样愣怔着在雪地里呆立着，直到第三只爆竹在空中“乓”的一声爆开，他这才倒抽了一口冷气、跌跌撞撞的退了三步。
眼角旁煞白的皮肤霎时涌起一阵隐隐的浅红，热泪从眼眶中猛然溢出，满心的酸涩冲上鼻腔。他嚎啕着跪倒在地，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
滚烫的泪珠打在雪地上，渐渐洇出一小块凹陷的雪坑。
杨过眼前一片模糊，逐渐止住了嚎啕，满怀委屈的低声道：“师父……过儿错了……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可是我、可是我喜欢你啊！”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他不由更觉委屈，于是忍不住复又大哭起来。
年轻的少年郎满心羞惭，暗自明白自己确实做了不好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突然，一个苍老声音出现在他头顶，颠三倒四的问道：“喂，你见过我的孩儿没有？”
杨过哭得脑子里一片浆糊，骤然听到这人的声音，竟觉十分耳熟、到好似曾经在哪里听见过似的，不由满脸是泪的向说话之人看去——只见对方生得络腮大胡子、高鼻深目，居然是他多年未见的义父欧阳锋！
他呆呆的凝视对方片刻，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欧阳锋疯疯癫癫的，虽觉这小子面善，却没有细想。见他大哭，不由不耐烦的斥道：“你这小子！哭什么，快回答我的话！”
杨过也知道自家义父向来头脑不清楚，便坐在雪地里、将他的大腿一抱，大叫道：“爸爸！是我啊，我就是你的孩儿啊！”说罢拿手将满脸的涕泪抹了一把，将脸露了出来。
欧阳锋听了不由大惊，将杨过上下一番打量，但见他眉清目朗、是好个俊俏少年郎。虽然已经脱去了稚气，但面架子却仍是少时模样，细细观来正是他寻找数年的义子！他一时间心头巨震，当即将杨过一把抱住，老泪纵横。
却原来，自打当年匆匆一别后，杨过就被郭靖、黄蓉夫妇接去了桃花岛上，后来因他性情倔强、不为岛上众老小所喜。一番波折后，又被送到了全真派，与尹志平当了亲传弟子。此后便随侍师父身旁，游历大江南北。
欧阳锋为了寻他，多地辗转，可杨过这些年来行踪不定的，父子二人几番擦肩而过，双方都是懵然不知。一直到今天，杨过被赶出师门，欧阳锋从江南回到终南山下，这才终于碰上了对方。
父子两个抱着哭了一场，欧阳锋忽然将杨过推开少许，握住儿子的肩膀、怒道：“你刚刚在这哭什么，莫非是有人欺负你？”
杨过见他胡须上还占着泪水，此时却已经关心起自己来了，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忙安慰道：“没人欺负儿子，是……恐怕是儿子欺负了别人……”说到这里，他心下愈发羞惭，不由住了口。
欧阳锋却将他肩膀一按，粗声道：“你是我的孩儿，欺负旁人又有什么？你不开心了，就是杀了那人出气，他都合该感恩戴德才对！你就为这事哭？”
杨过一时有些期期艾艾的，竟然有些说不出口。急得欧阳锋直跳了起来，大叫道：“你告诉我那人叫什么，我去杀了他帮你出气！”
杨过忙拉住他的手臂，大叫道：“爸爸且慢，那人是……是儿子的心上人！”
欧阳锋登时一愣，过了半晌才看着义子笑了起来：“好哇，我儿子也有喜欢的姑娘了，不妨事，爸爸给你办彩礼去！谁家的姑娘不想嫁给我的孩儿呢！”一边说着，那张苍老的面孔上便泛起了喜悦的光彩，就连那些胡须都精神奕奕的站了起来。
“他……他不是姑娘，他是我师父……他不愿意同我好了……”
欧阳锋原本就疯得厉害，此时听了这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是中气十足的叉着腰道：“不是姑娘怎么了？既是我孩儿喜欢的，就没有娶不得的！不光要娶，还要叫她给我生一堆孙子孙女！说罢，她要多少彩礼！”声音洪亮，堪称是豪气干云。
听了这话，杨过便知道义父还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但听到最后仍旧不由哽咽，他强笑道：“是了，师父若是愿意同我好，就是要皇帝帽子上的宝石，儿子都愿意为他取来。”
说到这里，杨过心头一颤，他明白了——他喜欢尹志平啊！就算尹志平要将他驱逐出师门、不再认他这个徒弟，就算尹志平恨不得一掌劈死他，就算他的这份喜欢是错的！
他杨过，确确实实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
欧阳锋仍兀自念叨着：“她叫什么，爸爸去把她给你抢来。”
杨过只觉心头一轻，笑着搂住欧阳锋的肩膀，朗声道：“爸爸且安心等着罢，此事儿子自有分寸，总不好讨媳妇儿都要您来操心了，只管等着喝媳妇儿茶罢！”他喜欢的人，何劳旁人帮他抢来？
此时未至弱冠的杨过，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回到师父身边，让师父重新接受他、喜欢上他，此后双宿双栖、永不分离。在更久的以后，这个念头甚至一度成为他强撑着活下去的信念。
欧阳锋却疑惑的道：“她叫什么，不知道姓名爸爸如何帮你寻她，给她下聘？”
说到这里他忽而面色一变，喃喃道：“她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他狂乱的大叫着向远处跑去，一时将义子抛在了脑后。
杨过大喊着“爸爸”追了欧阳锋几步，却怎么也追不上，只得目送义父渐渐远去、消失。他呆立在原地片刻，向着四周喊了几声爸爸，荒野上空无一人、就连出来玩乐的小孩儿都回家去了。
一时间，旷阔的天地中只闻千百道回音交错四荡。
杨过见欧阳锋果真走远了，只得将义父的事先放下，又抱着臂膀慢慢的走到田埂上，他这会平静下来终于觉得冷了，便一边运功，一边暗自后悔把衣服都扔在了山上。
毕竟寒冬腊月，就算他杨过再怎么身强体健，总也不能连件外衣都不穿、时时刻刻靠着运功取暖罢？
想到这里，他忽的心下一顿，只觉尹志平赶他走时的举动十分不寻常——若是当真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何必还特地将衣服捡出来扔给他？若是因为恼他恼得连他的东西都不愿意见到，那又为何只单单将衣服扔了出来？
杨过是何其的刁钻聪明？
当年穆念慈病死上饶，他一个小少年独身就敢带着母亲的骨灰离开家乡，去往从来没去过的异乡。甚至于不光安全的到了嘉兴，还能自己养活自己，一直到郭靖意外寻到他、都活得好好地。可见其精明知机，远超常人。
方才不过是因为种种心绪起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现下他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尹志平此次对他必然是手下留情了。甚至于，都不能简单地说是手下留情——他师父啊、就算是在盛怒中，都记挂着他、怕他冻着。
杨过撩起单衣，只见自己胸膛上被尹志平一掌拍到的地方、浮着一大片看着就叫人牙酸的淤青，但也只是淤青而已。他按了按胸口，又运了运气，骨头没断、也没有内伤。
以尹志平的功力，盛怒之下一掌拍死他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儿，他杨过被打了一掌居然只是皮肉外伤？如果这都是巧合，那他的命未免也太硬了。
杨过将手脚活动了一番，觉得身上处处都好，就是眼睛哭得有些涨涨的。他不禁按着脑袋傻笑了起来，他师父到这会儿都舍不得伤他呢！笑完，他一时又不禁惋惜，早知如此、还不如按着他师父多亲一会儿呢！
唉——亏了！
他叹着气，朝着终南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笑嘻嘻的转过身离开了。不回去？不回去！这会儿回去多傻呀，师父还生着气呢！乌溜溜的眼珠子狡黠的闪了闪，他呀——可得想想怎么哄师父高兴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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