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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拾穗 ...

  •   6.拾穗
      见到传说又是鱼又是鸟衷心祈祷
      披著豹纹牛角会让我们这一年收成得好

      大学毕业后我们就订了婚,所有的同学都羡慕我们,收到请帖的人们全来了,想沾沾这多年缘分的喜气。
      那是一场很隆重的典礼,几乎超越了婚礼。双方父母喜气洋洋,我和申秋自然更是喜上眉梢。
      我们的爱情长跑昭告天下后,日子越过越顺,我成了本市第二聋哑学校的一名语言康复老师,申秋进了一家事业单位进行广告设计。
      我们的工作都步入了正轨,两家也总是在商量着婚事怎样安排。工作的第一年,申秋的工资就能拿到六千,他依旧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在单位成了人缘最好的员工。无论老少,都愿意和他接触,申秋说话清楚,就是看别人的口型有些费劲,他的办公桌上有很多我给他买的小本子,人们都耐心的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给他看。
      而我就不行了。
      我不是一个会来事儿的人,在学校这种环境中,看似文绉绉的老师们最会趋炎附势和勾心斗角。我们办公室有六位老师,两个年轻人,三个年纪大、资历深的老师,一个女老师姓周,不爱说话,另外两个是男的,一个姓李,一个姓陈。小年轻们都拍老老师的马屁,所以深受他们的喜欢,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眼力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能够讨好一下他们,所以被排除在了他们之外。
      班里的聋孩子很多,二十多人,他们年纪小,爱哭爱闹,不好管,更不好教。一个礼拜下来,一个月下来,学校给他们测验,竟然是没有多少进步。领导开始盯住我,时时找我谈话,同一办公室的老老师也没有人肯帮我,我被他们数落成一个完全不会教说话的人。
      有时候我就开始想申秋,如果我不会教说话,为什么能把申秋教得这么好?对于深爱的申秋和一群陌生的孩子来说,他们确实是不一样的,即使再用心,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申秋了。
      聋哑学校的业务要求是必须熟练掌握手语,一向对手语很排斥的我学习的进程十分缓慢。在单位看书学,回家找申秋教我,可是那么多的手势,我根本就记不住。
      每个月底进行业务考试时,我都是不及格,在这个学校里,真的是一点尊严都没有,每天过的提心吊胆,还得强迫自己不去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申秋如鱼得水,我却活得水深火热。
      他陪伴我的时间开始变多,常常安慰我不要着急。
      “那帮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教都不会说话。”我常常丧失信心。
      “是他们太笨了,你看我,学得多好。”他会逗我开心。
      二十四岁本命年生日那天,申爸送给申秋一辆汽车。聪明的申秋早在十八岁就考了驾照,没有法律规定聋人不能开车。那个驾校的教练是申爸的好朋友,很有耐心,我则次次陪伴他,坐在后排帮他翻译教练的话。拿到驾照那天,申秋请我到市中心最好的餐厅吃饭,我一个人吃掉了一整盘油焖大虾,申秋也爱,但是只是用满足的眼神看着我一个人吃,然后静静的把剥好的虾放在我的餐盘中。
      为了开车,他去医院重新配了一对助听器,耳道式的,比那种耳背式的小了很多,他还是不喜欢戴,只是用盛有干燥剂的小瓶子把它们装起来放在车上,只在开车时候戴上,为了能够听到车辆鸣笛的声音。
      但是其实效果并不好,申秋说助听器收到的声音很嘈杂,他很难分辨。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车技,每次坐在副驾,我都很放心。
      申秋最不喜欢去医院,那里的医生护士都用口罩蒙住嘴,对他来说就真的进入了一个未知的无声世界。所以每次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把医生的话转述一遍给他听。
      有了车的申秋开始接我下班,然后通过观察我的脸就知道这一天我的心情如何,如果开心,就接我回家,如果受了委屈,就带我去逛街和吃饭。
      那天又是月底,孩子们的语言测评刚出结果,我的业务考试也得到了不及格的成绩。别说是领导,就连同办公室的那些老师都看不起我,一个个的眼神里都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疏离感。
      我好想抱着申秋大哭一场,就像中学时被年级组长侮辱时那样。
      这天下班,在学校门口看见申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但是申秋是那么的了解我,他看我的唇,不光能读出语言,还能读出所有的情绪。
      “想吃油焖大虾吗?”他为我打开车门。
      我没坐进去,扁着嘴点头,扬手一指隔壁,“那就有一家餐厅。”
      申秋笑了,说行。以前他就常告诉我,能用吃的改善的心情,不算是坏心情。
      那个餐厅离我们学校不远,申秋锁了车,我们步行过去。那个餐厅的虾做得特别好,有时候中午同事就会从这里买外卖。
      我们点了一盘招牌的油焖大虾,还有一盘茄汁虾,申秋点了几道青菜。菜一上来,申秋就开始了剥虾之旅,我吃的快,恨不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吃出来,申秋就开始加速剥虾,我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心思抬头看我,弄得我自言自语半天。
      申秋的手被虾皮刮破了,流了血,搅在调料的汁液里,看着就疼。
      “怎么样?”我问他。
      他只顾着低头剥虾,根本看不见我说话,我揪住了他的手指,把伤口含、进嘴里,将血吸干净。
      “别!”申秋才反应过来,把手从我的嘴里抽了出来。
      “疼不疼啊。”我心疼,“别弄了,我不吃了。”
      “不疼。”他微笑摇头。
      好多事搅在一起,申秋的手指成了导火索,我终于哭了起来,趴在桌子上低声呜呜呜,他听不见,见我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到了我的身边摸我的头。
      使劲把眼泪蹭在袖子上,这才敢抬起头。
      “干嘛偷偷哭,靠在这里哭。”他指指他的肩膀,把我的头搂了过去。
      没温存一会儿,就看见同一办公室的两个老老师一起走了进来,我吓得坐正身体,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
      申秋问明白了情况,就拉起我笑着走了过去。
      “陈老师、李老师。”我低着头,就像个小学生。
      两位老师见到我也很尴尬,点了个头,就把视线放在了申秋的身上。
      他站我身侧,看不到我说话,并不知道两位老师姓什么,便说:“两位老师好。”
      两位老师站了起来和他打招呼。
      “我是小叶的未婚夫,”申秋微笑,“谢谢你们对她的照顾。”
      “哪里哪里。”李老师有点心虚,摆摆手。
      “我们坐一起吧,喝两杯。”申秋提议,陈老师欣然答应。
      我完全没想到申秋会对他们发出这样的邀请,我很害怕,站在他的身边重新回到座位上,冷掉的菜已经被服务员撤走,换了五六道新菜,看着吃了一半的大虾被端走,我还是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三个男人开了酒,边聊边喝,很快就熟络了起来,我不会插话,就坐在一边,也不好意思夹离得远的菜,就时不时的吃几口摆在眼前的葱爆木耳。
      他们越聊越合得来,相见恨晚,但是我知道,申秋说的那些有真有假,似乎只是为了迎合他们。有时候申秋会看不懂两位老师的话,但是他很聪明,都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过去,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忙。
      我才发现,大家都进入了社会,但是申秋比我适应的快得多。
      后来他们三个人举杯,申秋说麻烦两位老师今后多多帮助我,曾经都不拿正眼看我的陈老师和李老师竟然笑着答应。
      陈老师对我说:“小郭,你老公让我们帮你,绝对没问题,但是你自己也得努力,不会教聋孩子的话,这个学校怎么呆的下去啊。”
      我点了点头,申秋笑着哼了一声,并没有说别的。
      三人通过一顿饭就成了好朋友,他们喝了酒,我来开车,送两位老师回家。
      一上车,申秋突然取出助听器的盒子拧开。
      “你不开车戴它干嘛?”我按住他的手。
      他挣脱出来,冲着后排扬了扬助听器,“两位老师,你们看这是什么?”
      聋哑学校的老师当然熟悉助听器,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我是聋人,”申秋说的坦然,“重度耳聋。”
      陈老师和李老师愣住了,不愿相信。
      申秋就打开开关,把助听器戴了起来,刚一打开时的啸叫声响起,两位懂行的老师就明白了事实。
      “和你聊天这么久,根本没感觉出你有什么问题。”陈老师说。
      “我能有今天,都是小叶的功劳。”他扭头看看我,“从小小叶教我说话,她会教聋人,是最好的老师。”
      我心里开始难过,申秋还从来没有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缺陷,谁愿意把这些能够隐藏住的残疾公之于众呢,他为了说服那两位老师,却这样做了。
      从此以后,陈老师李老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我照顾有加,领导批评我的时候,他们因为资历深,也能为我解释上一句半句,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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