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有仙》倚策江河

10、名挽音

　　背对着小时候的雪矜离开后，她又见到了那个站在高高台阶之上如水一般清淡的少年，定定的看着自己。他的表情是一贯的无悲无喜，眼中是一潭清泉，他的声音如风般飘过，却透着冰一般的冷意。
　　“你若与她有过多的纠葛，对于你，对于她，对于蓬莱，焉知非祸是福。”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少年是蓬莱百年不遇的天才，蓬莱掌门座下的得意大弟子萧临意。他身份神秘，除平常修为外并没有其他术法超群，却常常洞察天机，说的话总会让人心神不稳，唯心自问，然而只有发生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临意那时说的话，明里暗里都在说，她们两人最好不要有任何牵扯，否则后果很严重。但是，在他说出那段话的之前，她们两人就已经有牵扯了，人世间最难说的就是一个“缘”字，萧临意的那段话真是徒惹烦恼，却也令人烦恼。
　　后来，也不知是为了知道他当时说那段话的用意，还是心下不平为了寻求一个慰藉，她一直都在挑战他。可萧临意不愧是掌门座下得意大弟子，又岂是她能敌的，而萧临意更是不知是何用意，她的每次挑战他都接下了，每每完胜后半句不提当年话，哪怕自己主动问起，他也只是一句“而今已非当年”搪塞过去。
　　纠缠了近十年，如今想起，莫小妖心里平添了几分惧意，还是，不要有牵扯的好。
　　定了定神，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足以令人见了都想退避三舍的冷寒，莫小妖看着身侧不远处像云朵一样不断翻腾的云雾，沉吟道：“刚才小狐狸跑了进去，我们跟上去吧。”
　　闻言，雪矜抹了抹脸颊，头也不偏的向那云雾走去，与莫小妖擦肩而过，大步的消失在了一片白色之中。
　　若说不气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否则雪矜又怎会自己一人先行离开，对平日里自己一直粘着的人不管不顾。
　　她只是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离开自己的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只是选择了一个感觉十分熟悉的人做朋友，可哪里知道会这么艰难，她又不是说我喜欢你，做个朋友居然还拒绝，简直就是不通人情！
　　不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雪矜一贯的自傲在莫小妖面前受挫了是不争的事实。于是，还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越挫越勇，她可不打算放弃。
　　跺了跺脚，雪矜红红的眼睛涌现出了坚定，转身望向来时路，一甩臂过了十年失而复得的玉壁就又被她给扔了。
　　扬起脸蛋，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不羁的笑容，却更像自欺欺人：“既然说了概不收回，那就是不收回，我雪矜可是守信用的。但是你想让我当做什么事都从未发生，告诉你，不可能！想我雪矜从小到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跟人打交道还从来就没被拒绝的。被我缠上的人居然想跟我划清界限，我就会让你知道，大周皇族的尊严是不容人随意践踏的！等着吧你！”
　　一番赌气的豪言壮语全是发泄了，说完之后雪矜才意识到自身的处境，瞅了眼周围她讪讪的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呀！这里一片白茫茫的，跟迎仙台似的，接下来往哪走啊？”
　　周围的寂静令她有些害怕，便试着喊了两声：“小狐狸？小狐狸你在吗？”
　　本来满心期待着会有动物的叫声回应她，不过很可惜，什么声音都没有。
　　雪矜有些沮丧的垂头，这么快居然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没带路的那我该往哪里走啊？难不成还要我说一声请让路，然后这白雾就真的分出一条路来了？
　　等等……分出一条路！那不是迎仙台才有的特殊情况吗？
　　迎仙台……
　　摸着下巴打量着周围的云雾，淡淡的笑意爬上了雪矜的脸颊，形随意动，如果这里真是迎仙台，那么我往前走肯定会有路。
　　说干就干，雪矜便不再多想迈出步子就向前走去，等走了一段时间身前的云雾自动分出一条路来时，雪矜傻眼了。
　　“还真是迎仙台啊！迷惘幻境的出口居然是迎仙台，真是怪！”

　　任莫小妖怎么想也想不透，为何迷惘幻境的出口会是迎仙台，站在迎仙台云雾自己分出的空间里，她看着手中的剑发愣，还是生平第一次发现，是自己小看蓬莱了。
　　当初自己说是因为有人要自己来蓬莱，所以自己便来蓬莱了，其实那句“不如以后去蓬莱看看”只说了半句，只是以前一直想不起来，但是自从迷惘幻境的冥界幻境里出来后，她便记起来了。
　　完整的话是这样的：“不如以后去蓬莱看看，说不定会遇到你在意的那个人呢！”
　　“我在意的那个人……我有在意的人吗？”轻吟出声，莫小妖迷惑了。
　　到底是什么执念，让自己只听了半句就来了蓬莱？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有是谁？这些莫小妖都不知道，因为来蓬莱之前的记忆，都没了。并且奇怪的就像从未经历过一般，无从忆起。
　　思绪烦乱，这是她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心烦意乱。
　　她将长剑收起，吸了口气正准离去时，耳畔居然又响起了那天晚上吸引她神魂的琴声。依旧是散漫的拨弹开始，随后兀自成调为曲，与之那天晚上不同的事，这次琴声居然是从来时路上传来，也就是说，有人，在迷惘幻境弹琴！
　　凝视来时路，莫小妖蹙起了眉头，她不肯定自己要不要追上去，重新进入刚刚走出来的地方，也同样不知再次走进去之后还能不能找到路出来。
　　然而，还未待她将思绪理清楚，迎仙台里的云雾就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一条长长的看不进尽头的小路就在她来时的路上被分裂开来，似乎是在邀请着她前去一探究竟。
　　于是，顺着心底突然涌现的强烈好奇心，莫小妖不再犹豫的踏上了这条路。
　　走了一段路之后莫小妖才发现，这条路虽然看起来是通向迷惘幻境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它拐了个弯，偏离了她从迷惘幻境里出来的方向，更像是在往迎仙台里面走，也或者，是走向迎仙台的边缘。
　　不知走了多久，最后莫小妖停下了脚步，眼前的场景悄然变换，浓雾渐渐稀薄，由水镜组成的墙体出现在眼前。
　　地上被划了一条线，水镜就立在线上，自己站在水镜的一边，身后云雾缭绕地面是石头的灰白色。水镜的另一边，高山入云树木葱翠，虽有云雾，但却稀稀袅袅掩映宫阙，比迎仙台更像仙境。
　　清清袅袅的琴声，就从水镜的另一边传来。此刻的水镜更像是一个屏障，将世界一分为二彻底的隔开。
　　其实，说是水镜，这面墙却更像是一幅画，因为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而水镜显示的却是真实随时都可能变换的景象。
　　莫小妖敢肯定，水镜里显示的画面，绝对不是蓬莱的任何一个地方，恐怕这水镜并不是普通显示景象用的水镜，而是可以通向其他地方的结界。
　　其他地方？凝视着水镜里的画面，莫小妖迟疑的将手指点在水镜之上，镜面荡起层层水纹，而她的手指却穿过了水镜。
　　纵身前去，莫小妖跨过了那条线，随着她身影的消失水镜与身体触碰荡起的水纹也渐渐消失，迎仙台上的云雾一拥而上，静止的画面也消失了。
　　走出水镜的那一瞬，莫小妖踩在了土地上，身前是石块堆砌的台阶，台阶之上是树木掩映的上山路，最上面是肉眼可见的与水镜中一模一样的宫阙，宫阙之外是白色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至少从她目前的角度高度来看，并没有看到别的山峰。
　　与此同时，耳边的琴声转了个调，正在重复第三遍，已经格外清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转身之后，她看到了水镜另一边迎仙台的画面，但却是一闪而过，水镜消失了，n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流云飘摇恍如仙境的桃花林。
　　桃花林堵住了上山的唯一一条路，而莫小妖就站在桃花林与山上宫阙中间，虽然很想知道这里是哪里，是不是一个隐藏在蓬莱的秘境，山上宫阙里也许会有万分了不得的东西。但她还是背对着宫阙，寻着琴声走进了桃花林中。
　　桃花林中有着隐隐的清风，吹拂着桃花瓣徐徐飞洒，和着清清袅袅的琴声恍然已不似人间。
　　单凭这一感觉，让她想到掌门师弟云术手下的一片桃花林，也是这般游离世外。然而这里却不是云术的桃花林，那一片桃花林她去过，虽然整整占了十里地，但它的尽头却是一面实打实的崖壁，另一面则是秋隐的花圃和掌门养鱼的湖泊。
　　踩着地上已经薄薄铺了一层的桃花瓣向前走，错过漂浮的流云和飘洒的桃花，莫小妖隔着十丈远的距离隐约的看到了男子白色的背影。他坐在地上，一张琴就横在腿上，也就是那一瞬，琴声戛然而止。
　　“我在这儿弹了几千年的琴，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他的声音很清淡，带着惆怅与沧桑。
　　男子此话一出口，莫小妖就怔了怔，弹了，几千年的琴，那岂不是也活了几千年，还从未听说蓬莱有人活了几千年。
　　不再多想，男子话音落地后，莫小妖快步的走到男子身侧，垂首施礼恭敬的道：“蓬莱弟子莫小妖，见过前辈。”
　　男子的那段话中透漏的信息量太大，而莫小妖却只抓住了时间的概念，在此仙境之地活了那么久，必是同为修仙者，自是前辈。
　　她这一番话，她自认为很合适。
　　岂知男子在听她这么一说后，竟是侧脸低声轻笑：“唤我挽音便可，前辈什么的，我可旦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