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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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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道向西,一路欢声笑语,倒也开心,直行了约莫百里,隐约便见一片雾气缭绕的诡异林子,雾气全部浮在林子的上空,由外至内,由薄到厚,由无色到灰蒙,林子下面的地面寸草不生,白骨累累,有人骨,也有其他生物的骨头。
“这是?”我回头问阳天凤。
“冥林。”长孙鸿仪抢在前面回答,笑眯眯的眼睛好像狐狸一样闪着狡黠的光,“百里冥林,摄魂取灵,这冥林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怕不怕?”
“……武斗会不会在这种地方开吧?”我求助地看向阳天凤,“看起来真不干净。”
“自然不是。”阳天凤摸摸我的头,温柔地答道,“武斗会在烙画山的烙画山庄召开,冥林是幽冥谷的护谷林,我们只是路过,王爷吓唬你呢,别怕。”
“哼!”我气鼓鼓地瞪了长孙鸿仪一眼,长孙鸿仪用扇子遮住脸,吭哧吭哧地笑。
我正要偷偷放把小火来吓吓他,猛地觉得背后有什么人在看我,连忙转过头去,隐约看见冥林深处一个绯红的身影,再仔细看时,却又分明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焉儿?”阳天凤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确实什么都没有后转回头来,向阳天凤的怀里窝了窝。
阳天凤把手臂收紧了些,贴着我的腰,我可以感觉到他手臂上贲起的肌肉,还有流动的血液。长孙鸿仪上下打量了几眼,笑容满面,一双狐狸眼中别有一番深意。
从冥林继续取道向西,经过三天两晚的奔波,终于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客栈,名缘来。
缘来客栈说大自然比不得一轩的富丽堂皇,说小,在这野外山脚却也不算小,大自然给予了优雅清新的环境,客栈的老板又将客栈内收拾得窗明几净,整整齐齐,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这样一间客栈可是比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都要来的值钱。
天下武斗会期间,客栈人满为患,房源紧张,幸亏阳天凤提前预定了两间客房。取房牌的时候老板看见了我的脸,眼睛一下子瞪得无比巨大,指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是……!!!”
我瞥他一眼,“我是你姑奶奶。”
阳天凤连忙拍拍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我皱起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鼓起嘴躲到他的身后,听他和老板客套聊了几句。
取了房牌,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长孙鸿仪马不停蹄地上山去了烙画山庄准备武斗会,我则是倒头就睡。
三天两晚的奔波啊,骑马真的是个体力活儿!虽然骑马的那个是阳天凤。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被子太厚还是什么原因,燥热难当,根本难以入睡,好容易有了点模糊的睡意,脖子上忽然有了一丝冰冷的凉意。
“绿芺,你确定是她?”一个成熟性感的女人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缓缓地问道。
“老板说了是她,这张脸年年都来,绝对不会认错!”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回答。
“可我听说明鸾已经死了。”性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犹豫,“老板也许认错了人……”
“认错了也没关系!”另一个被叫做绿芺的女人很快地打断她,“少爷说了,杀错了算他的!”
我听不下去了。
伸手握住横在我脖子上的长剑,持剑的人显然没料到我是醒着的,吓了一跳,反应很快地就抽剑,剑刃划破我的手掌,鲜血顺着雪亮的剑面滑下,所经之处燃起一片炽热烈火,吓得那持剑人“啊!”的一声惊叫慌忙丢掉了剑。
屋子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个一身火红,个子略高,神情冷傲,正是持剑的那个。另一个一身碧绿,个子矮些,扎双髻,娇小可爱,脸上的表情满是愤怒与仇恨。
两个人都看着我,表情非常丰富,尤其是个子矮的那个,过了一会儿她走上前来,刚开口要说话,我对她勾了勾小指,“轰”的一声她的头发骤然起火。
她吓坏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扑火,火红衣服的女人也急忙上去帮忙。我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还留着灼烧过的高温的长剑,用手一拍,整把剑彻底被烧得透红,“哧哧”不断冒着热气。
“杀错了算少爷的。”炽热的长剑一指,直指碧衣少女的咽喉,灼热的剑气灼伤了少女的下巴,迫得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杀错了算少爷的。”我追上前一步,长剑锲而不舍地贴着她的咽喉,又重复一遍,“少爷就是来给你们背黑锅的,恩?”
多少次我跟在焰破的身边,看着莫名其妙的仇家寻仇上门,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有些伤不了我们分毫,有些却给焰破造成了伤害。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只是源自于那些自信心极度膨胀的下属们的一句“杀错了算老大的”!
怒气暴涨,我用长剑指着眼前浑身狼狈的碧衣少女,一步一步,迫得她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在了走廊阑干上,大声喝问,“下贱的的东西!是谁给你的自信!!”
“够了!”少女被逼急了,猛地大喊道,“你有毛病啊!简直莫名其妙!!”
“多谢姑娘替我管教属下。”楼下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琅琅好听,如珠圆玉润,颗颗饱满,字字圆润,“还请姑娘手下留情,我自会回去好好管教。”
我偏头看了一眼楼下,只见大堂中央站着一个少年,仰头看着我们。着月白华服,下摆绣雪白幽兰,长身修立,面如冠玉,目若典漆,长发微卷高束,垂落霭然。
我瞥他一眼,“管教不严,连坐!”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地用手指指自己,“我?”
我点头,“恩。”
他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嘲讽。忽的一提腰身,飞身上来,足踏阑干借力,潇洒落地,衣袂飘飘。
他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眉眼清秀,带着些孩子般的稚气,只是笑容太过完美,就像面具一样虚假,平白了生了与人间隙。
碧衣少女一见他便如见了救星,双眸露出急切的求救目光,“少爷……”
少年一抬手打断她,笑眯眯地问道,“绿芺,你这是怎么得罪这位姑娘了,惹得她这么大火气?”
“她是……”绿芺刚要说,一边的红衣女人连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绿芺连忙硬生生地吞下了快到嘴边的半句话。
“红黎,让她说。”少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红衣女人连忙低下头,少年又笑眯眯地继续对绿芺说道,“说,她是谁?”
就这么简短的四个字,从微笑上扬的唇齿间说出,却带着无形的震慑,短促有力,字字如钟。
绿芺顿了顿,打量一下少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客栈的老板说,她是明鸾。”
少年的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在听见明鸾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的杀气炽烈焚烧,盖过了他的生命之火。
可这变化仅仅持续了一瞬,少年的杀气神奇般地压了下来,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捏起我的下巴,像看牲口一下上下左右的打量,“这么个小东西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明鸾?”
你才小东西!我抽出自己的下巴,张嘴就咬他的虎口,他轻描淡写的缩回手,另一只手伸出来拍拍我的头,得意地拖长了声音说了一个字,“乖——”
“我——”
“嘘。”他按住我的嘴,笑容无比奸诈可恶,指着我握在手中的剑,慢吞吞地说了两个字,“赔钱。”
我愣了一下,思维一时没跟上他的跳步,顺口问了一句,“什么赔钱?”
他笑得更欠抽了,“你弄坏了我杨左使的剑,赔修剑的钱。”
“坏了就扔掉,修什么修?”我白了他一眼,把烧得通红冒着热气的剑伸到他面前,“你要实在宝贝,还你便是。”
滚烫的热气烫卷了他颊边的几缕乌发,他把脸挪开,忽然凑到我的面前,笑眯眯地说,“会玄门法术很了不起?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送到街头去卖艺?”
“你敢!”我瞪他。
“我为什么不敢?”他笑着撩起一绺我的头发,慢吞吞说道,“不仅如此,我还不给你饭吃,你要每天为我赚够了一百两银子,才能喝一小碗清汤。”
我默默地伸出手,召唤出火焰的手掌直接拍向他的后心。不料他像有所发觉一般,头也不回地便伸手扣住我的手,依旧笑眯眯地在耳边说道,“顽皮。”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偏偏又是如此近距离地贴着耳边,口中呼出的热气晕染在耳廓,仿佛每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焰破也是这样伏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着最撩人的情话,刹那间竟让我微微红了脸。
而他忽然直起身子,趁着我愣神的功夫取下我手中的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啧啧叹息着递给了杨绿芺,又看向我说道,“况且,扔剑也是要赔钱的。”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反问道,“为什么?”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端庄而优雅地缓缓说道,“首先,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免得随地乱扔误伤了人,就算伤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而且还会造成环境污染;第二,找到适合的地点后,要挑选合适的人去扔,以免被老弱妇残鳏寡孤独复仇之人加以利用,伤及无辜不说,更有甚者,会造就一代武林恶徒;第三,是扔的方法,是焚是弃或为填埋,都要经过详细周密的商量、计划与布置,这其中必定会耗费财力物力人力;第四……”
我是看着他的嘴巴跟死鱼似的一张一合合了又张张了又合,说到后来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头脑发昏,干脆神游天际去了。
最后那张死鱼嘴终于彻底死干净了的闭了嘴,世界清净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他笑眯眯地睇来一张纸,“画押。”
我的头仍在发昏,只想早点结束他的长篇大论,伸手胡乱在纸上画了几笔了事,他倒像个宝贝似的把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收好,又笑眯眯地对我说了四个字,“合作愉快。”
……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没容我仔细思考究竟哪里不对,楼下忽然传来齐刷刷的声音,“见过大姑爷!”
大姑爷?这称呼有点耳熟啊。低头向楼下看去,果然看见阳天凤站在大厅中央,六名身着统一兰花白衣裳的姑娘齐齐单膝下跪,谦卑而恭敬。
阳天凤微笑着柔声道,“都起来吧,天凤早已不是教中人,不必行此大礼。”
“姐夫!”我面前的少年忽然唤了一声,阳天凤听见他的呼唤抬起头,看见我微微惊讶了一下,又对少年点了点头,便向楼上走来。而那下跪的六个姑娘,直到他完全上了楼梯,才站起身来,可见对他的尊敬。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阳天凤走到我们面前,微笑着说道。
“我们?”我奇怪的反问,“我们应该见面吗?”
“啊。”少年忽然发出一声低呼,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说道,“这个小东西,莫非就是姐夫你要我帮忙的人?”
“是。”阳天凤点头,“情况如何,可有消息?”
“我已经派人四处打探过了,没有任何与焰破相关的消息。”少年顿了顿,看了看我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道,“或者,该说,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阳天凤的脸色一变,眉头紧锁,担忧地看向我。
我连忙笑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给他,“没关系。”
看到我的笑容,阳天凤和少年教主都愣了愣,阳天凤担心地开口道,“焉儿……”
“我说了没关系就没关系!”我连忙打断他,话一出口,声音却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看着阳天凤关切的目光,我连忙把脸别到一边,用自己都难以抑制的颤抖的声音哀求道,“不要问了。”
天知道这种也许永远见不到最爱之人的恐惧,是那样的巨大,巨大到吞噬了整个心脏,连呼吸都如被灼烧一般痛苦,当听到他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的时候,我甚至听不见了接下来的任何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持续了许久的沉寂终于被打破,少年伸手掰过我的脸,笑眯眯地柔声说道,“面虽见了,可还不知姑娘芳名。我名夜重溟,不知姑娘可否相告?”
他的声音很温柔,晕染在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里,仿佛午后新磨的咖啡,温暖了苦涩的心田。一刹那,我仿佛看见焰破在曙光里的柔和面庞和温柔笑脸。
明明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却还是执着地握住他放在我脸边的手,微微一笑,暖声回答,“我叫明焉。”
“焉儿。”阳天凤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道,“不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闻此言,夜重溟一愣,转头疑惑地看向阳天凤,阳天凤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来对我微笑,笑容温暖,如初冬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