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法驾道引

13、采选

　　三阿哥激动的小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摊上这么一个高傲嚣张的母妃，又摊上一个年轻冲动的父皇，还能更悲催一点么？转瞬之间，他已经脑补了母妃被父皇打入冷宫，红颜憔悴而死，自个小小年纪，受兄弟欺压，宫人冷落，活得凄凄惨惨，最终潦倒而亡，无人看顾的场景。
　　抱着三阿哥的乳母孙氏见怀里原本精神奕奕的小婴儿突然变得萎靡不振，很是焦急，连忙高呼太医，于是延禧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当然，太医也找不到小阿哥的病因，只能糊弄着开了点药。可怜的三阿哥，小小的身子上又多了不少针灸出来的针眼。
　　静妃见他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本就没什么耐心，一把掐住三阿哥的脸，三阿哥感觉到疼痛，吃力的将头抬起来，望向静妃。然后就听得静妃一连串的怒骂：“病什么病，你个生而克母的混账有资格病么，也不看看你娘那卑贱的出生，要不是我，你就该生生的被抛弃冷落，哪儿还轮得到现在的锦衣玉食，仆婢环绕，太医随行。”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要威胁谁啊？反而让我看着就烦。你要是再不好起来，我一把捏断你的脖子。”她骂着，玉手在三阿哥的幼细的脖子上轻轻滑动。
　　一旁伺候的人见状，纷纷跪下求情。“娘娘，小阿哥还小，他不懂的。”
　　“娘娘息怒，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阿哥。”
　　“娘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娘娘……。”
　　一时间，房间内什么声音都有，众人看向静妃的目光里，戒惧和惋惜怎么都掩饰不住。大多数人都在可怜三阿哥：静妃娘娘如此对待一个不满白日的婴孩，他是真的疯了吧！可怜的三阿哥，他还那么小，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可别被静妃折腾死了，到那个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奴才吧！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被分来伺候这么个主子呢？
　　众人的眼光和心里活动，静妃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三阿哥，希冀从对方那里看出些许的不同来，毕竟，一个小小乖巧听话的婴孩，突然就饮食消退，而太医却查不出原因来，实在很不寻常。
　　但让静妃失望的是，手下的三阿哥，没有半点反应，一双黑眸与自己对视，却毫无焦距。她只能放下心中的揣测。转而敲打三阿哥的几位乳母，要求她们好生照顾小阿哥，不得出半点岔子。

　　“生而克母！”“出身卑贱”两个词落入脑海，三阿哥浑身都僵硬了，于是静妃接下来的怒骂他都没有听到，两张混合着愤怒、委屈、隐忍的面孔交替在他眼前出现，勾起他心底尘封已久的回忆。紧接着，一阵阵狂笑在脑海中响起：“哈哈，生而克母！哈哈，你是找不到借口了吧！哈哈，这太子之位是我想当的么？哈哈，你要废就废，扯我的母后做什么！哈哈哈哈，尊敬！我就是太尊敬你了才落得如此下场，哈哈哈哈！”
　　“别走！”他想伸手拦住狂笑的身影，对方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心中仿佛少了一块，空荡荡的让他难受。
　　良久之后，他艰难转头，就看到一个苍白瘦削的人影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就连眼神，都不带任何感情。他上前两步，对方就退后两步，不远不近，不发一语。“你，你想干什么？”他问。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他又转向其他地方，却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安静的环境更加剧他心中的恐慌，他再度转向人影，问：“这是哪里？你、你要做什么？”人影无声，渐渐没入周围的环境。
　　“不要！”他高声喊了出来，往逐渐消散的人影扑去，嘴里道：“不要留下朕一个人在这里！”抱住的，只有一团空气。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空寂，他莫名的觉得很冷。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我可怜的小阿哥！”他这才回神，眼前的正是乳母孙氏，她正抱着自己，轻轻拍抚安慰。那么，刚才的一幕幕都是幻觉？可是自己的心，怎么就那么的不舒服呢！“生而克母”“出身卑贱”仿佛就是两句魔咒，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灵魂里，自己的声音，便宜母亲的声音，交替在耳畔回响，让他无法平静，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割得他心一阵一阵的疼。
　　为了逃避，他将自己的头靠在乳母的怀里，蹭了蹭。
　　见到似乎恢复正常的三阿哥，孙氏大喜，连忙给三阿哥喂奶。这一次，他不在抗拒。孙氏心底一松，嘴里还念叨着：“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哎，我的儿啊！”
　　旁边另一个乳母瓜尔佳氏连忙开口劝道：“曹大嫂子，这是在宫里，可不能乱说话。”
　　孙氏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道：“多谢，我只是想起我那无缘的大娃。”
　　“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瓜尔佳氏劝道。
　　孙氏点头，又轻轻拍了拍三阿哥的背。
　　三阿哥稀里糊涂被喂了一顿之后，黏上了孙氏，不肯让其他人抱，就算是睡着了也要孙氏陪着，不然就会惊醒哭闹不休。
　　不过三天，孙氏就被三阿哥折腾得憔悴不堪。静妃闻讯，亲自将三阿哥抱走，孙氏才得以休息。随后，在仔细的询问过孙氏家族情况之后，静妃许下诺言：“若你之后生了儿子，就做三阿哥的伴读吧。”
　　孙氏喜出望外，对三阿哥更加尽心。而三阿哥经过静妃的一番教训之后，也变得老实好带起来。

　　朝廷上，废后风波已经过去。众大臣又开始为蹿唆着要皇帝另立新后。皇帝去给皇太后请安时，也被太后劝说过好几回，理由无非是：中宫无主，不利国家安定。
　　尚在青春后期的少年皇帝对此是无比的厌烦，在他看来，无论是太后和太妃提出的蒙古美人，还是郑亲王等人提出的满洲大臣家的贵女，都不符合他的要求。他想要的是理解他、支持他、扶持他的女人，而不是规劝他，和他没共同语言的各色贵女。
　　于是这事就拖了下来，满蒙贵族整日为皇帝该纳什么样的女子为后争吵，汉臣则是站在一旁看戏。
　　很快的，太后再度病倒在慈宁宫，特意宣召科尔沁部镇国公贝勒绰尓济之女入宫伺疾。皇帝为此直接砸了一个茶碗，转日，就拨内帑遣内监前往江南采买各色器皿，同时附带另一个秘密任务——挑选美女。

　　消息传出，董鄂氏在后院吓掉了一个杯子。他有些呆滞的问博果尔：“他真的派人去了江南？”
　　博果尔很是淡定的点头：“消息无误，现在已经传开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要名声了么？”董鄂氏扶额。
　　“他压力太大。”博果尔的语言简洁。
　　董鄂氏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皇上，有资格任性。”
　　博果尔上前一步，环住董鄂氏，在他耳畔道：“丢人的是他，你操什么心。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他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
　　董鄂氏挣开博果尔的手，恼道：“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难看。”
　　博果尔也不生气，故意用委屈的声音道：“我抱我福晋又咋了？”

　　皇帝并不知道，他小小的一个命令，给江南的人带来了什么。内监们还没走出直隶省的范围，皇帝派人到扬州采选美女的流言就传到了江浙一带。于是，民间顿时大兴婚嫁之事，成婚用的东西一下子就卖断了货。有适龄女子的人家，纷纷努力找着女婿。有富裕人家，找不到女婿，干脆直接在路上拉人去成婚，什么聘礼之类，全都不再讲究。
　　很快的，恐慌从江浙蔓延到周边地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随着这波流言来的，还有各地流寇死灰复燃的迹象，经略洪承畴手上的兵力顿时捉襟见肘，不时有战败的消息传到京城。一时间，要求罢免洪承畴的声音再度高涨起来。
　　就在这时，翰林院庶吉士季开生上书皇帝，要他停止内监在民间采买器皿的命令，停止扰民的举动。皇帝当庭大怒，以“妄捏渎奏，肆诬沽直，甚属可恶”为名，杖季开生一百，将其流戍辽东尚阳堡。
　　如此一来，季开生名声大噪，数十人写诗为他送行。相对应的，皇帝的声誉则是大幅度的降低。
　　太后和皇帝再次发生冲突，慈宁宫内，皇帝放话：“朕宁愿娶一个妓女，也不愿意娶你定的人。”太后当场晕倒，皇帝却置之不理。隔日，绰尓济之女，黯然离开紫禁城，这一次，太后没有阻拦。
　　博果尔前往拜访绰尓济，吃了一记闭门羹。于是他又传信给对方，信中多次提到静妃和他抚养的三阿哥。
　　于是他第二次拜访的时候，受到隆重的招待。在十一阿哥的安抚之下，科尔沁部的几位王爷并没有对皇帝的不当行为提出异议，而是老实的回到蒙古草原。
　　朝中关于立后的声音也渐渐的小了，皇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